用罢早膳,李旭轮一个人,在院子里散着步,阵阵瑟瑟的秋风,吹起满院的落叶,看惯了家乡的四季常青,长安的深秋总让人感到,有些伤感而荒凉,真有点风悲落叶,人叹秋的感触。
李旭轮出神的望着,在风中飞舞的落叶,身后却传来林德辉谦卑的声音:“奴婢叩见相王殿下。”
“公公不必多礼,林公公,今日怎么得闲,到我这玉佛殿了,请殿内饮茶。”李旭轮转身,冲弯着腰的林德辉微微一笑。
“多谢相王殿下,奴婢今日来,是传皇后娘娘口谕,请相王殿下,即刻随奴婢到龙首殿与娘娘叙话。”林德辉又朝李旭轮谦卑的弯了弯腰。
“母后让我去龙首殿?旭轮遵旨,有劳林公公了。”李旭轮拱手向龙首殿方向弯了弯腰,心里却有点疑惑:这一大早的,母后叫我去龙首殿做什么啊?会不会是击鞠之事呢?可又不好向林德辉打听,只得跟着林德辉,到了龙首殿的偏殿。
李旭轮进到殿内,见武后已端坐于此,倒身便拜:“儿臣叩见母后。”
“皇儿免礼,快起来,到母后身边来吧。”武后向李旭轮招招手,又向旁边的宫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母后今日唤儿臣过来有什么事吗。”见宫人都出去了,李旭轮站起身来,在武后身边坐了下来。
武后拉过李旭轮的手,微笑的看着儿子,柔声道:“母后今天唤你过来,是想问问轮儿,那日击鞠,你太子皇兄到底是怎么落马的,母后在看台那边,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母后记得,当时,就你离太子皇兄最近,轮儿就跟母后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听武后这话,李旭轮的脑袋是嗡嗡作响,心里叫着苦:我的妈呀,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怎么跟你说啊?照实说吧,明允皇兄难免会被训斥,不照实说吧,我这又叫欺骗(君),可又不能不说,李旭轮低下头,不敢看武后,结结巴巴说道:“回禀母后,那日……那日,是皇兄的马受了惊,太子皇兄在马上坐立不稳,这才落马的,好在有薛讷在,要不……要不……,要不太子皇兄这一跤,恐怕摔得不轻。”
“嗯,是啊,幸亏当时有薛讷在,若不然,就你皇兄那身子骨,怎么经得住那么一摔。”武后看着李旭轮,她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而又有几分感慨。
看着武后,心里虽说是有些不安,听母后的口气,她似乎不怎么清楚当时的情况,李旭轮定了定神,我就说薛讷这个话题,李旭轮望着母亲,脸上显得有些兴奋的描绘着当时的情景:“那薛讷的武功真是了得,就在太子皇兄落马的瞬间,只见他飞身过来,还没等儿臣看明白,他那一双手,已把太子皇兄稳稳的接住,那个快啊。”李旭轮说都异常的激动,并不时摇头晃脑的描绘着当时的情景。
李旭轮的兴奋并没带动武后,只见她仍旧微笑的看着儿子,温和的说道:“若是,轮儿也学了武功,会不会去接你太子皇兄呢?”
李旭轮看着武后,脑海中迅速思考着一个问题,母后是否知道自己学武功的事?她若知道,我不说,她岂不是怀疑我不忠?若她不知道,我又说了,那不是给紫衣找麻烦?真是左右为难啊!想想还是说个两口话比较好,李旭轮冲武后笑笑:“轮儿若有薛讷那武功肯定会去接皇兄,只是……只是……。”
武后微笑着看着李旭轮:“只是什么啊?”
李旭轮见武后这么追问,自己一时也没了主张,只在心里骂了声:李旭轮啊李旭轮,你真是条猪,那么笨,好好的说前面那句不就完了嘛,还什么可是,可是的,现在怎么办啊?见紫衣跟那个海宾总神神秘秘的样子,除紫衣跟海宾外,好像没人知道自己习武的事,就是柳儿也从没跟着去过。现在怪自己也没用,谁叫自己冲动呢?海宾、紫衣你们可千万别怪我,我这也是不得已了,算是我对不起你们了,现在我也不敢想那么多,还是先应付过母后再说吧。
李旭轮突然站起身,低着头跪在地上:“只是轮儿学艺不精,跟海师傅学了那么长时间,那天见太子皇兄要落马,轮儿也只是有心无力啊!儿臣有罪,请母后责罚。”
“唉,轮儿你这是干什么啊?起来,快起来坐下跟母后说话,母后也没说怪你,各人的资质不同,有人能练成天下绝学,有人却只能强身健体,”武后拉起李旭轮坐在自己身边,脸上的表情一点没变,仍然面带微笑,慈爱的看着李旭轮。
“轮儿愚笨,让母后失望了。”李旭轮坐在武后身边,低着头,玩着手指。他这回可是有点懵了,提到海宾,看武后的样子一点不差异,好像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似的,还好,我说了实话,若不然……。
“谁说你愚笨呀,我的轮儿五岁能诗画,六岁会骑射,就连你父皇也夸你聪明,再说轮儿的仁孝之心,那可是世间难得的,就连窥基大师,也曾说过:若说仁孝之心,天下当数当今太子跟相王殿下。”提起窥基夸儿子,武后的脸上是满面春风。
“儿臣惭愧,怎敢与太子皇兄相提并论?”李旭轮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瞟了眼武后,见她还是老样子,没一定改变,悬着的心总算放我回来:嗨,以为母后要问我什么呢?原来就是拉拉家常,自己却紧张的要命,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武后看了眼李旭轮,脸上的微笑有些颤动,声音是乎也低沉了些“是啊,你弘哥宽厚仁孝,的确天下少有,对父皇、母后那可真的无说可说,对你们兄妹那更是百般的呵护;别说是对大臣公卿,就是对下面的奴婢、宫人也总是和善宽仁,的确是难得啊!”
“嗯,”李旭轮点点头,看武后脸上细微的变化,此刻,他真不知道武后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武后虽说依旧微笑的看着李旭轮,却将话锋突然一转:“轮儿,跟母后说说,那天你太子皇兄的马是怎么受惊的?”
一听这话,李旭轮心里真的好想哭,刚刚以为自己想错了,我这心,才放了回去,现在你到好,这么一问,马上又提了起来,好在我没心脏病,要不非犯病不可,李旭轮低着头,不敢去看武后,结结巴巴的说着:“多半……,恐怕……,恐怕是皇兄那天骑的那匹雪豹,以前没参加过这类的比赛,才……才受了惊。”
“撒谎,那雪豹曾是匹战马,是母后亲自为你皇兄挑选,怎么可能在这击鞠场上无故受惊?哪来的什么多半、恐怕?”武后盯着李旭轮,厉声道:“说,到底什么受惊的?”
“回禀母后,是……,是轮儿球艺不精,不小心打在皇……打在皇兄的马腿上,这才让皇兄的马受了惊,请母后责罚。”听见母亲动怒,李旭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回着武后的问话。
李旭轮低头跪在地上,偷偷瞟了眼,一脸冷峻直盯着自己的武后,刚才还满面笑容,写满慈爱,现在却……,唉,真是君心难测啊,想想父皇、母后对自己平日里的宠爱,跟太子皇兄的关系,最重要是前几日,动用父皇车辇,引来的嫉妒,虽说是没听到什么,可就沛王兄,看自己那个眼神就知道,不是怕他,是真的不想去招惹他,我若再说了击鞠时,太子落马的经过,那这梁子,我还不从此跟他结下了?那往后还不定会怎么样呢,还是让自己替沛王兄担着吧。
“哈哈哈哈,好啊,我的轮儿出息了,也学会哄骗起你的母后来了。”武后一阵大笑,打断了李旭轮的思绪。
随着武后的笑声,阵阵寒意顺着李旭轮的脊梁直往上冒,真不懂这母后到底在想什么,低着头,闭上眼,心想死就死吧,“轮儿不敢,任凭母后发落,儿臣绝无怨言。”
“呵呵,不敢?你当母后是瞎子?今日不说个明白,你就在这里跪着,别想起来。”武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旭轮,冷笑两声。
我的妈呀,你这眼睛简直要杀人,这不就是严刑逼供嘛,我照实说吧,不定跟那沛王兄搞成什么样子,不仅得罪了沛王,连周王兄也一同得罪,不照实说吧,想过母后这关恐怕是难。唉,做人真难啊,做帝王家的子女就更是难上难了,沛王兄你可别怨做弟弟的不仗义,我得先过母后这关;再说了,也是你不仗义在先。
“母后息怒,儿臣……,儿臣照实说就是,只是……,只是还请母后答应儿臣……答应儿臣一件事。”李旭轮把心一横,抬头看了眼一脸怒气的武后,赶紧又低下。
“放肆,这老半天的,问你的话一句没回,现在到跟哀家提起要求来了,你这是在跟母后讲条件吗?嗯……。”武后把凤眼一瞪,厉声呵斥着李旭轮。李旭轮见武后这回是真的发怒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母后喜怒无常的,若是一怒之下把我……,李旭轮不敢往下想,我可不想枉死在这里,想想还是用自己的杀手锏吧。
李旭轮跪在地上,往武后身边移了移,可惜巴巴的看着武后,又拉起武后的手不住摇晃着,跟母亲撒起娇来:“母后,轮儿知错了,见您生气,轮儿心里难受,母后您就别生气了嘛,好不好啊,好母后,不生气了嘛,好不好,好不好啊?”
“唉,母后不是怪你,母后平生最恨别人在我面前说谎。”武后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了些,
这招还真管用,母亲就是母亲,看来天下的母亲都一个样,见儿子这么认错带撒娇的,武后的怒气渐渐消了下去,看了李旭轮一眼:“起来吧。”
“谢母后,轮儿不是存心想欺瞒母后,轮儿是不得已,才跟母后说了谎,请母后恕罪。”李旭轮武后拱手弯腰行礼。他知道,即便是母后看起来气消了些,可不说实话,今天是休想过了这关的。
“嗯,你有什么苦衷,说给母后听听,要是有道理,母后有赏,若是无理取闹,则重重罚你,可听明白了?”武后看着垂首站在身旁的李旭轮。
“回禀母后,那日,眼看时辰将到,那是个关键的球,谁能打进谁就会赢了这场击鞠赛,当时太子皇兄跟沛王兄在争夺那个球,后来被太子皇兄先击中,沛王兄的球杖落空,打在了太子皇兄的马腿上,这才让那雪豹受了惊,儿臣不敢有半句虚言,请母后明察。”李旭轮说完,看着武后,长长出了口气。
“这只是经过,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母后说谎。”武后的声音很平静。
“沛王兄只是求胜心切,实属无意,万望母后不要怪罪。”李旭轮低着头,小声说道。
武后看着李旭轮,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呵呵,你的事还没说清楚,到先为你沛王兄求起情来了,先说你的事,你沛王兄的事等会再说。”
见武后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李旭轮开始跟武后嬉皮笑脸起来,拉长了声音:“儿臣遵旨……,”
“说,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武后瞪了眼李旭轮。
“是,至去年二王斗鸡,被父皇训斥后,沛王兄的情绪一直不太好,本想在击鞠中获胜,让父皇、母后开心,沛王兄也是无心之失,轮儿是怕父皇母后责罚沛王兄,会让他意志消沉;加之……,加之,轮儿曾听长舌的宫人传闻,说沛王兄跟母后有点……有点,”说到后面,李旭轮不知道该怎么说,变得口吃起来。
“是跟母后有点不亲吧?还有传闻说他不是母后亲生的呢?你们几个都是母后亲生,差别怎么就这么大?”武后接过李旭轮的话,有些无奈的平视着前方。
“母后,轮儿是怕沛王兄又被父皇母后责骂,跟父皇、母后闹别扭,所以轮儿才斗胆跟母后撒了谎,请母后责罚。”李旭轮见武后虽说是一脸平静,可满眼的伤感,心里却似十分难过。
“轮儿也是为母后、为你皇兄着想,母后又怎么会怪轮儿呢?母后就依了轮儿,不怪罪你沛王兄,今后再不提及此事,来坐母后身边来。”武后拉过李旭轮在自己身边坐下,“唉,也怪母后当初,母后当初太忙,疏忽了对你沛王兄的管教,才至今日这般……。”武后长长叹了口气。母子俩又是一阵长谈后,李旭轮才告别了武后回到自己的玉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