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觉得自己今晚这一梦,委实做得荒唐——
在梦里,自己竟会置身于一条破船上,随着流水四处漂游。两岸的青山绿影,还有那高高低低依水而建的房子,清晰地滑过她的眼前,却又随了那流水旋转着,离她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等她以为可以伸手触摸时,却又忽地跳开了。
她坐的船时不时地碰着一些什么物什,震得她整个身子不停地弹起,又落下,然而她始终都没有离开这船。云雪伸出手,蓦然惊觉,她是被一根绳子牢牢绑着的,这让她有了几分安心。
有雨水拍打在云雪的脸上,有时候是几滴,有时候是一片。这雨,下得也怪。
船颠簸着,但却十分顽强地向前移动。
这梦中朦胧的一切让云雪恍然有在云中飞翔之感,是的,小时候的梦中,这样飞翔在云端的情景经常出现,现在梦一回,也很正常。只是这梦的结局让云雪不是很喜欢——她总是从高高的云端跌落,然后醒来。
不妙,她又要醒了,云雪身子缩紧,她预备接受那梦中的一跌。
那一跌,往往在她醒来之后,还有一丝丝酸痛感。
云雪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梦——酸痛感比以往更加强烈,不仅仅让她坐不起来,而且根本让她无法动弹。云雪用力挣扎了一下,身上勒得的痛感让她低下了头,一根很粗的绳子绑在她的身上,正诧异间,她四面环顾,忍不住“呀”地叫出声来。
原来这不是梦——她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梦中的一切,破船,流水,青山,人家,还有绳子……云雪并没有马上解开身上系着的绳子,因为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落水。
船缓缓地随着流水前行,这样的风平浪静……
云雪试图改躺为坐,她小心地解开系在身上的绳子,慢慢地坐起来,不经意间转动脑袋,还留有些许眩晕,也不知她就这样在船里躺了多久?
怎么会躺在船里呢?云雪有些想不通,她明明记得她昨晚还在医院里照顾着病人,因为累了,便伏在桌上睡着了。怎么一梦醒来,自己便遇上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云雪对所处的环境并没有嗟呀太久,从小培养的独立性格,让她养成了遇事喜欢思考的良好习惯,当务之急,似乎并不是想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时候,而是怎么样上岸。
云雪的目光再次回到船上,这是一种两头翘的小船,船身很旧,云雪坐着的地方,位于船中,几块木板拼在一起,可坐可卧。这让云雪脑中浮现出乡下那种采莲采菱的船来。
奇怪地是船上不但没有桨,竟然连一根棍子也没有,云雪想,看来靠划船上岸是不可能了。
云雪继续转动着脑袋,明亮的眼睛也几乎放出光来——这种时候,越是束手无策,就越要冷静,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忽然船一个转弯,溅起几片水花。云雪急忙抓住绳子,她差点忘了这船还在顺水而行,而且还有危险存在。倘若一不小心,便可能被河水卷入其中。不知不觉中,船运行到了一个旋涡处,在其中打了几个转之后,又呼啸着前行。
水明显地流得更急了,浪花拍打着船舷,船一会上一会下。云雪此时不再多想,只想着快快过了这片湍急的河水。然而事与愿违,水流越来越急,更糟糕地是,起风了。
云雪用冰凉的手,用了好几下才系好那条绳子,这可是保命绳啊!她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地粘在身上,手臂有灼热感升起,带着痒意,如蚁在上下爬走,十分的不舒服。
云雪用她那职业的头脑,想的第一个问题是:她对这水过敏!可是立马一想,不对啊,她怎么会对水过敏呢?她的身体一向好得很,从不对任何药物和食品过敏的。除非,这水有问题!
云雪卷起衣袖,恍忽中觉得这衣有些古怪——袖边竟绣有花纹。不容她多想,手臂露出,本该是光滑柔嫩的胳膊密密麻麻长着许多红疹,有些已经溃烂,隐隐有一股臭味,摸摸那红疹,有些痛有些痒。再看另一只胳膊,亦是如此——云雪皱着眉头,又挽起裤角,两腿也是和手臂一样,布满大大小小的红疹。
一时间,云雪的心里千回百转,一定是自己哪里出了什么问题。看这疹子,应该是皮肤病才对,她作为护士,不可能不去治,任其发展成如此难看的现状。
这衣服也有古怪,宽宽松松,象古人穿的——脑子里火花一闪,难道,她竟置身于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世界?
难道自己就只能坐在这一叶扁舟之上,等着命运带着自己去看不见的地方?
水花飞溅到脸上,云雪从沉思中醒来——风吹着她散乱的发,让她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云雪决定自救。
当船又行驶在一片平静的水面时,云雪四处搜索两岸的人影。可是江面宽阔,人往往显得渺小,等云雪发现人影时,船已无声无息地走得远了。
云雪想到了呐喊,可是她张张嘴,蓦然发现自己喉咙甘涩,喊不出来。原来这身子,不吃不喝已有一些时间了。
无奈地闭上眼,又不甘心地睁开——且等等吧,就等哪个人看到了自己,然后救下。向来不信天命的云雪,此时也感到了无奈。
等到岸上终于有人向云雪回顾,那是一个打柴的樵夫,他立马惊呼了一声:“看哪,那小船上有人!”云雪从船中无力地探出头,对着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那樵夫惊了半晌,大叫一声,向云雪跑了过来。但是这樵夫也无能为力,因为小船已渐渐地随着流水远了。
云雪开始寄希望于江面往来的船只。
结果却是绝望——江面本来有一只大船的人已经发现了她,船夫也用勾子成功地勾住了小船,就在云雪欣喜若狂感谢有人救自己时,船上有人眼尖,发现了异样。
“不能救,此女有病,恐是瘟疫。”船上中年人神色冷峻,船夫急忙推开那船。
“只是皮肤病,不是瘟疫,不是——”云雪急忙辩解,但是嘴动了动,却说不话来。其实,她还想说,“不救我,给我一些食物也行啊——”
大船急急地驶远了,生怕云雪会来追赶一样。
云雪苦笑一声,看来,只有等下一回路过的船了。
也许真的是老天有意和云雪开玩笑,天渐渐黑下来了,江中竟然再也看不见半艘船的影子,云雪呆呆地看着前方,幻想着有船出现。
小船仍在前行着……
经过一番折腾,此时的云雪是又累又饿又冷。冷风不停地灌进她单薄的衣衫,冻得她全身直打哆嗦,身上的衣服似乎就没有干过,冰冰地贴在她的身上。一天没有进食,早已饥肠漉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迷迷糊糊中,好象听到有人惊呼:“看,那小船上有人!”
另一个声音接着说:“真的有人,快救人!”似乎声音越来越近。
又一个声音沉着地说:“不用救了,那船上的是个死人,救了诲气。”
有人低声应和:“是啊,我们说了这么久,那人都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了。”
……声音渐渐远去了。
云雪想睁开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她不知道,她其实已接近虚脱了。
她心里模糊地浮现一个念头:“就这样也好,醒来说不定就可以回到从前了。
云雪再次醒来时,周围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
她的船停靠在岸边是没错,可是,这是什么岸啊,由光滑斑驳的石块连成,上面布满苔藓,再
向前,还是石块。远处有亮光,隐约的,并不强,只勉强能看见脚下的东西。头顶黑压压的,看不分明。
船一动不动,船下的水也平静无波。
这样静谧的空间——
很静,很静,静得云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云雪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这声音在此时听来,宛如天籁之音。
云雪艰难地站起来,吃力地迈下了船,当脚真实地触到地时,她的内心充满了喜悦,简直是狂喜。终于,上岸了。
想了想,云雪把船拖出了水面,这费了她不少的时间,当她做完这件事后她都气喘吁吁了。
踩在坚硬不平的石块上,云雪深一脚浅一脚朝流水的地方奔去。走了约二十来米,忽然脚下一滑,摔倒了。这一跤摔得倒不重,但是手还是被石头挫伤了。虽然如此,云雪却并没有感觉到痛,原来手脚已麻木得不似自己的了。
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被喜悦充满的云雪并没有气馁,她再次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失望,再次写满云雪的脸,原来这流水,只是水流从高处往下跌落时遇到了石块的阻击发出来的。在暗处适应得久了,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洞穴,长而深,有风,细不可闻,可见空气是流通的。
深吸了一口气,云雪朝亮光之处走去。
走着走着,云雪慢慢地发现这山洞长长的,周围都是石头组成的一堆堆形状。借着不太明亮的光,依稀可见石头像各种图案,有长须飘飘的老人、有稚朴可爱的小孩,有身材曼妙的少女,也有怒吼中的狮子,正在悠哉游弋的鱼儿……
云雪想,这些以后再慢慢看罢,且先出去再说。
不知不觉,已经循着亮光走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