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吃药了。”一大碗乌漆麻黑的药放在了良佑的床头,正和程武说得兴高采烈的良佑,一张俊脸立刻耷拉下来。
“我不吃,苦死了,难闻死了,快端走!”良佑挥手,一付嫌恶的表情。
众小将窃窃低笑——王爷又故态重萌啦,只要梅姑娘不在,他就不肯老老实实地喝药。最初,众小将以为王爷只是想玩玩故擒欲纵的把戏,目的就是想人家梅姑娘前来看他,最好是亲自喂他,可是,慢慢地,大家发现王爷说的是真的,他应该是对草药熬的药味敏感吧,闻到其味都会恶心呕吐,喝时就更不用提了。
但是王爷也有弱点,就是怕梅姑娘,只要梅姑娘在旁,不消梅姑娘发话,只要梅姑娘用她那好看的秋水般的眼眸向他瞄上一眼,即使再难喝的药,王爷也会乖乖的苦着脸喝下。
这几天,梅姑娘似乎在和王爷呕气,不肯陪他聊天,也不肯陪他吃药,像是故意气王爷似的,梅姑娘竟然到隔壁的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书去了。
“你快点去镇上找梅姑娘回来,就说王爷不肯吃药。”程武将一个叫张理的小将拉到一边,低声地叮嘱,“你要对梅姑娘把问题说得严重些,王爷昏迷的话不好讲,但是说他把药碗摔了的事,还是可以说的。”嘿嘿,不说严重点,听得兴起的梅姑娘怎会立刻回来?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张理拍着胸脯。
“……话说萧将军正在家中照顾怀孕的妻子,听说有贼匪进了村子,立时便操起身边的堰月刀,骑上乌云驹,一溜烟冲出院子。出得院来,正见一群左右邻居,慌慌张张往村后的林子里走。萧将军大声问:‘贼人在哪里?’有人朝来路一指,只见前面尘烟滚滚,遮天蔽日,似万马奔腾,滚滚青烟中,有哭声、哀嚎声、怒骂声……这群逃难的人还未反应过来,萧将军已经用力打马奔向黑烟之中,只见萧将军举起了堰月刀,与那股尘烟绞在了一起——”
茶楼一时雅雀无声,有人直抽凉气。
“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呼声,狂喊声……声音凄厉,大人们只好捂住小孩子的耳朵。这时候,老天爷也怒了,刮起了大风,那风呼呼的,打着转儿,让人睁不开眼……”
众人感觉凉风嗖嗖,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村子里一片沉寂,几个胆大的村人见看不到贼人的影子,悄悄出来察看,只见村口正中央,一人高头大马,怒目圆睁,浑身是血,手上的堰月刀金光闪闪,看见他们回来,这血人呲牙一笑:‘贼人都被我杀了,大家可以回家了——’说完,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众人惊呼声一片。
说书的老先生书确实讲得精彩,声音抑扬顿挫,极富有感染力。故事说到这里,老先生得意地笑笑,故意停了下来,捋着花白的短须,呵呵一笑:“各位,老朽的书说得可还好啊?”
众人大声答:“好!”
“那各位赏不赏啊?”
“赏!”
说话间,已有个小童端着个盆,走到各位听众身前讨赏,顿时银钱如雨,纷纷扔进盆里,无非是些一枚两枚的铜钱,也有个别大方的,扔上一小块碎银,饶是如此,讨赏的小童已是谢声不绝了。
云雪也学众人的样子,扔了一块碎银,她的这块可比别人的都大,而且也不是第一次打赏,她这三天来可都是这茶楼的常客。
小童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谢谢姐姐!谢谢姐姐!”云雪对她一笑,正要客气一句,忽然瞥见茶楼的一侧,有人正着急地向自己招手。云雪认出是张理,只好怏怏从座位上下来。她也不问,缓步踱到张理身边,等他说话。
张理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急忙道:“梅姑娘,程将军请您回去,我们王爷他,他又不肯喝药了。”
云雪的目光转向说书人,只见那老者已接着刚才的故事,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
云雪叹了一口气,说声“回吧!”垂头丧气跟着张理走回了几步之远的客栈。三天来,她好不容易在这偏僻的小镇寻到一丝乐趣,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萧将军逸传》呢,却总是被良佑的人找回来,这已是第三回了。
良佑正和他面前的一大碗汤药做激烈斗争呢——听见云雪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顿时失措起来,急忙端药,一口气倒入口中,却因为喝得太急,连声咳嗽起来,马海急忙替他捶背。
一眨眼间,云雪已经面色不悦地走进屋来,一声不吭地在良佑面前坐下。
良佑故做糊涂:“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云雪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吗?”
良佑讪讪地道:“我可没叫你回来哦,都是这帮小子们干的好事!”他指着面前空空的药碗,“你看,我一直很听你的话,你叫我喝药我都喝了的。”
程武和马海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只觉得他们的王爷脸皮越来越厚,说谎都不眨眼的,他也不看看,证据还留在嘴角呢,王爷的嘴角那来不及擦的可不就是药汁?
云雪掏出手帕,递给良佑:“擦擦吧!”
良佑莫明其妙:“擦什么?”见云雪笑而不答,更加郁闷,偏还有不识趣的两人在他面前若无其事地细声交谈,气得他用杀人的眼光瞪了过去。程武打了个哆嗦,慌忙用手势给良佑指点地方,待良佑胡乱地将药汁擦掉,看一眼脏的手帕,一张脸已经全黑了。
云雪却不愿多待:“没什么事吧?没事我还是去隔壁听书去了,那故事也讲到了紧要关头。”转身就走。
良佑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下子就走掉了,目光一暗,程武要追出去,良佑用眼神制止了他。
他知道,三天来,云雪一直在和他赌气,她气他打着她的幌子,让熊勇和连旺回了皇庄,她气他将她留在这小镇上,说是等他伤好了,再派人送她回家。
云雪却没有再进茶楼听书,她去了小镇上的驿站,向管理信件往来的一位大叔打听消息。
她问那正埋头清理信件的中年人:“请问,一封信送到京城,要多少时间?”
中年邮差从厚厚的信件中抬头:“姑娘要寄信啊?”
云雪答:“是啊,寄信回家,报个平安!”
那中年邮差道:“我们离京城也不过一二百里路,七八天就能收到了。”
云雪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来,看了看信封上的“乔青源亲启”几个字,低头想了想,这应该是她离开家后给青源寄的第五封信了。这封信里,她告诉青源,她已到了荷镇,住在镇上的某家客栈,她会等他来接自己回家……
云雪递上邮资和信,那人又帮她盖了驿站的邮戳,云雪细细看了,收进怀里,谢过那人,转身出了驿站,脚步轻松地走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却见程武一脸喜色:“梅姑娘,华神医来了,王爷叫我请你过去呢,说今晚为他老人家接风洗尘……”
云雪也十分欣喜:“华神医来了?太好了!”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来,见一帮将士都侯在良佑的门外,一脸喜色。
“这下好了,王爷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营了。”众人议论纷纷,看见云雪上楼,都和她友好地打招呼。
云雪敲门而进,看见良佑正坐在床上,一脸肃然地听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说着什么,看见她进来,良佑急忙替云雪介绍:“云雪,这就是我们的华神医,医术精湛高明,什么病都难不倒他……”良佑还待再夸,华神医已经呵呵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华神医道:“神医二字,老夫实不敢当,更不敢说什么病都难不倒,王爷抬爱了。”华神医鹤发童颜,眼神十分锐利,目光在云雪身上停了片刻,才若无其事的掉开。
“师父,王爷的伤势如何?”马海作为军医,最关心这个。
华神医看着良佑,欣慰地道:“王爷身上的毒已去了十之七八,只是没有正确的用药,一时无法断根,不过,王爷不用担心,老夫再给你配上几味药,身体便无大碍了。”
云雪大喜,在场的众将士都欢欣鼓舞。良佑看了看云雪那喜笑颜开的脸,竟觉得目光有些刺痛。
他转向华神医:“这位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我发现她经常脸色苍白,华神医您替她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体虚的毛病啊?”
云雪翻了个白眼:你才体虚呢!
华神医的目光在她和良佑之间停顿了一下,抚须而笑:“姑娘,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风寒哪,是不是被长时间挨冻过?”
云雪惊讶地道:“是啊,您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