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认为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我以前有那么好的主人,后来又到了一个可以带我去日本的工厂,再后来我遇到了我的救命恩人——谢燕。我时常感激上苍对我的恩德和泽被,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也仍然一直没有失去温暖。我们偷渡日本的船在近海被****拦截下来之后,我们二十几个姐妹当晚就被送到警局去接受审问。”
“警局里的巡警问完话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接近十二点了。我们几个姐妹走出讯警房,无处可去,纺纱厂由于偷运劳工去日本的原因,已经被查封了。我们几个姐妹于是在巡捕房外靠近墙根处呆了一晚,我们不担心安全,却只是想到明天便欲哭无泪,我们还有明天吗?好不容易我们昏昏沉沉地挨到天亮,几个农村的姐妹便相伴回老家了,只剩我一个人拖着皮箱,行走在青岛的大街小巷,无处安身、无家可归,我感觉自己又累又饿,皮箱也便得沉重起来,我一个趔趄没站稳,便一头栽倒下去,我能够意识到自己晕倒了,但是,我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没有力气站起来、没有力气说话,我知道肯定是昨晚的海风让我着凉了,又加上昨晚一夜未眠,也没有吃东西,我虚脱了,再后来,我便沉沉睡去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的隔离病房里,这把我吓了一跳,我本以为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就会没事,我怎么会到了隔离病房?全副武装的护士推门进来给我送吃的,我连忙问道:‘护士,我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得了什么病?’‘是你的一个姐妹送你过来的,再晚送一会儿,还不知道你能不能醒来呢,幸亏送得及时!你得了肺痨,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了,真是福大命大!快起来吃点东西吧,这两天只靠营养液维持着,你肯定饿了吧?’我饿了,我把护士送来的米饭和蔬菜吃得干干净净,我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不过,送我来医院的人到底是谁?是我纱厂的工友吗?”
“我问护士:‘送我来医院的人,叫什么名字?’护士回答说:‘没有留下姓名,不过她每天过来看望你两次,真得很关心你的安危,等她下午再来医院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我感激不尽。然而我又后怕起来,我得了令人恐怖的肺痨!我还能活多长时间呢?刚才护士说的万幸和福大命大,是说我已经脱离危险了吗?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你一定要保佑我啊!我还没有到日本呢!我当时这样想。”小蕊无不深情地说。
“这个送你去医院的人就是谢燕吧?”彭泽问道。
“是的,正是谢燕。我的好姐姐——谢燕!
当她再一次来到医院看我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救命恩人!她的气质竟然和我家小姐像极了!她们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时代的新女性’,她们不穿旗袍,穿漂亮的风衣,完全西洋的风格,头发也做成卷卷的样子,温文尔雅、不张扬、不做作,一看就知道读过书、见过世面,而且家教很好!”
“谢燕气质不俗,那倒是真的!”彭泽道。
“谢燕带了口罩,穿了隔离服,走到病房里来跟我说话。我想起身来道谢,却被她轻轻地阻止了:‘不要动,’她说,‘你的病才刚刚好,不要乱动,你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拿。’‘刚才护士小姐说,是你送我来医院的,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已经病死在街头了。’我说道。‘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也是个善良的人,你在路上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也会帮忙的,对吗?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路边,身边还有三个大皮箱。我急忙找了车把你送到这里来,你的皮箱我先暂时放到了我的家里,你放心,我没有动,等你病好了就回我家取。’谢燕这么跟我说。我点头,继续说道:‘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我唯一的亲人们都已经去了日本,只剩一个孤苦伶仃的我留在青岛,我无依无靠,也没有钱……我知道,给我治病肯定花了不少钱,但是我一分钱也没有,接下来的日子,我愿意给小姐做工,来还你的钱,好吗?’没想到,谢燕却摇头拒绝了。出院之后,我一直跟着谢燕来到了她的咖啡店。她见无法说服我,于是请我在店里照看生意,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谢燕真是个善良的人!小松也是她救出来的!”彭泽说道。
“是啊,我们几个店里的服务生,都是被谢燕搭救的出来的受苦受难的人,我们都把谢燕看做我们的好姐姐,我们这么用心地看店,是因为,我们对这个店,对谢燕,都是有感情的。
谢燕是个非常独立的女孩子,她的家在上海,然而跟家里的联系却不多,也不见她找男朋友,甚至女性朋友也非常少,现在好了,有了程沛云,谢燕的状态真得好多了。”小蕊说着。
“既然这样,你去劝劝谢燕嘛!劝她做手术,尽快把病治好啊!”彭泽说道。
“什么?谢燕要动手术,感冒发烧躺几天不就好来了吗?为什么要动手术?”小蕊问道。
彭泽无语。看来谢燕的病情从来没有跟她店里的人说起过。到底要不要告诉小蕊呢?彭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