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历了那次月轮的亲生母亲来访之后,林珊更加重视月轮的行动了,她白天带着月轮一起去大学上课。她把月轮推荐给学校的知名爱国老师,让月轮跟着这些名师去旁听。林珊恍惚记起十年前自己的旁听生涯,现在想起来,仍然感觉豪情满怀。看着台下的月轮,林珊便恍惚,仿佛台下坐着的,是十年之前的自己。
月轮成了林珊学校的常客。她只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对于各种思想目不暇接,心中充满了好奇和鼓舞。她和那些大学生一道,办进步报刊、做宣传标语,忙得不亦乐乎。林珊乐得看到月轮的这些变化,然而,作为母亲,林珊也为月轮的安危捏一把汗。然而月轮蹭课蹭得不亦乐乎。
这天,陈月轮又来到青年教师林正声的课上,林正声老师讲授现代诗歌,他的课向来人满为患。
林正声老师来了!大热的五月天,他居然戴了一顶翻毛的大毡帽,穿着一件羊皮袄、靰鞡鞋。林老师的打扮着实让在座的同学吃惊不少。
林正声不顾讲台下的议论纷纷,一个大步走上台来。拾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起——松花江上……林正声身材高大又挺拔,典型的东北汉子,高高的黑板在他的面前显得矮小了许多;他的字隽秀有力,都说字如其人,在林正声身上,这一点是符合的。
林正声的字写满了黑板——“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同学们!”林正声写完这首诗,转身面对着台下虔诚的听众们,大声说道,“相信这首歌,大家都不陌生,然而,大家知道这歌词里面的深意吗?
就在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你们还是一群天真的稚气儿童,我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就在那个时候,我们美丽富饶的东北三省,被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碎!我从此不得不离开家乡、告别亲人,被迫离开故土的又何止我一个人!”他的眼睛里满含泪水,他的嘴角颤动着,声音越来越激动。台下的同学们都被他的话语所感动了,静默一片。忽然,林正声摘掉帽子,大声唱起歌来,熟悉的旋律飘荡在空中,高亢而又嘹亮,压抑不住其中含有的悲伤。越来越多会唱的同学开始小声地跟着他哼着歌,声音越来越大,竟然慢慢汇聚成一首大合唱,歌声飘出教室,传得很远很远……
一遍唱罢,又唱一遍,直到所有的同学都加入到唱歌的行列之中。
唱完之后,教室里是短暂的沉默,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林正声只是摘掉帽子,然而羊皮袄和靰鞡鞋仍然穿在身上。他说道:“想当初这首诗歌,还是促成了国共合作的‘功臣’。西安事变前夕,西安城内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西安的爱国青年去临潼请愿时,行至十里铺,张学良将军驱车赶来,劝导学生勿去临潼,怕有危险。这时,有人唱起了”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悲壮的歌声令人断肠。张学良听了,沉痛地说:‘请大家相信我,我是要抗日的……我在一周之内,用事实来答复你们。’
一周之后,张学良将军发动了震惊国内外的西安事变。若没有西安事变,我们团结一致共同抗日的局面不知道何时才能出现!
日本人发动全面侵华战争,肆意践踏我们的国土、侮辱我们的同胞,是可忍孰不可忍?在座的各位青年们,祖国的未来在你们身上,现在,让我们在努力学习知识的同时,尽一切努力,为抗日战争做贡献吧!”
月轮听得振奋!下课之后,她忍不住跟随着林正声,走在他的后面,想要同林正声聊自己关于抗日的想法,然而,同月轮想法一样的年轻人大有人在,他们把林正声围在中央,或请他说明抗日的方法,或请求他做一番抗日的演讲,同学们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月轮挤在人群后面,想要进去,却无可奈何。她的眼睛始终不愿从林正声身上离开。人群拥挤着往前走,月轮也跟随着往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一个花坛,不知道谁提议:“林老师,站到花坛上去,让我们大家都看到你!请您站上去,站上去!”
“站上去!站上去!”一阵附和。
已经有人把林正声往花坛上扶了,与其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推搡。林正声老师只好站上去,面对着台下的同学们,他正待做演讲,忽然,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一动不动,人群似乎有一瞬间的安静,然而这安静是那么短暂,那么出人意料。几秒钟之后,枪声打破了这瞬间的宁静!林正声胸口的鲜血向射出的子弹一般喷涌出来,他刚站上花坛,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扑倒在地。
大多数同学,向受惊的鸟兽一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