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里,林珊有三件要紧的事,第一要紧的是复习考大学,这占用了她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和晚上的全部时间。第二要紧的是帮妈妈干些事情,第三要紧的便是每周三次给程沛云的家教了。
林珊家开了一个小小的小吃摊,名字便叫林记小吃铺,主打小吃有海菜凉粉、鸡汤混沌、鲅鱼饺子、蛤蜊面等。妈妈主厨,林珊便做下手,顾客基本上是向爸爸一样的装卸工和像弟弟一样的建筑工,来不及回家吃饭的本地人和来青岛打工的外乡人。每天三餐时间忙忙碌碌,可是忙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主要是午饭时间,因为工地有规定,中午吃饭时间一小时。在这一小时里,林珊就是服务员。不忙的时候,偶尔林珊跟妈妈去海边,冬天挖蛤蜊水太凉,可是海苔却正是翠生生的时候,大朵大朵的海苔被浪头冲上沙滩来。林珊和妈妈捡来晾干,便是做海菜凉粉的上好材料了。
林珊从小就感激大海的恩赐,大海给林珊的童年带来那么多美妙的回忆。海水涌上来又退下去,海滩上便留下了片片贝壳还有做凉粉的海苔,多么美妙的事。在深秋有鱼群赶来时,爸爸、林珊和弟弟就去海边钓鱼。一根长长的鱼线上每隔几厘米就放一个鱼钩,每个鱼钩上都穿着林珊和弟弟挖来的一小截蚯蚓。爸爸把鱼线的一端栓在泡沫上,把泡沫放到海里去,让海浪把它带到很远的海里,爸爸在岸上牵着鱼线的末端,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了。等到鱼群过去,爸爸把泡沫从海里慢慢拉回来,就看见一串串的小银鱼挂在鱼线上,在夕阳下发着光,林珊和弟弟乐得简直要跳起来。
小年已过,年关越来越近了,外乡人都赶着回家过年,弟弟的工地放假了,爸爸也放假了,小吃铺里的生意也冷清了不少,然而程沛云却没有要放林珊假的打算。中午在小吃铺里帮完忙,林珊便走去程公馆给程沛云辅导功课。
每周三次的会面,林珊和程沛云渐渐熟悉起来。这天又去程沛云家,照例是吴妈带林珊上楼。
原本是静悄悄的二楼,忽然就有瓷器被摔碎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地痛骂:“我们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吗?这好几年过去了,你给过她多少钱?倒是这个小杂种?!值得你一直花一直花……”
“啪!”是一记耳光,“你不要在外人面前给我丢人显眼!再这样,就把你关到阁楼上养病!”
“打死我算了……”一阵嚎啕。
林珊听到这些,很有些尴尬起来,无论谁的家务事总是不想给外人知道的。只跟着吴妈匆匆上了三楼。
书房里程沛云早就坐在那里了,神色很黯淡。
林珊坐下来,还未开口说话,只听得程沛云先开了口:“林老师的家里……也这样吗?”
“嗯……”林珊不知道如何开口,自己家里是从来没有这样吵法的。虽然妈妈大嗓门,可是一家人总不至于这般无情的。“哪有不吵架的?”林珊说,“谁能保证生活在一起几十年却从来没有吵过架的?”
“可是,总是这样吵的,却没有吧。”
林珊无语。
程沛云说下去:“她这样的吵法,便把所有的夫妻感情全都吵没了。她能这么疯,全在乎有奶奶撑腰,要知道奶奶是不许父亲和她离婚的,然而父亲也……为什么这么听奶奶的话?”两个人都讪讪地,停了一会儿方开始念书。
两个钟头过去,程沛云送林珊出门。又听到低低的呜咽声,也看到几个医生的身影,间或听到有气无力的声音说着:“我哪里有病……”姨太太走出门来,“小姨……”程沛云赶忙问,“这是怎么了?”
姨太太笑笑,“你妈妈胃病犯了,医生在给她诊断。”程沛云叫程太太妈妈。她接着说:“你爸爸想换换口味,你去,去劈柴院里给他买正宗的鸡汤馄饨回来。”说着转身拿出一件风衣,给他披上,又递给他一个大搪瓷碗,说:“顺便送送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