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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尸祸(二)

两个多时辰后,周昌请到前厅去用膳的各人,相继回到了院子里。

直到此时,尽管郭倩落针的速度逐渐加快,仍然只对其中的半数人施针完毕。其余半数人或坐或卧地守候在光罩中,表情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有的人更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目光再次对施针的郭倩又或光罩外的各人充满了敌意。

期间魏伯阳曾多次进入光罩,对施完针后躺倒棉布上昏睡的群人检查过多次,始终没有发现他们的身体内有什么异样的硬块。

再等一个多时辰后,夕阳西下,黑夜提前降临到大地。凉风呼啸着扫过宽大的院落,强劲的风扯动四面八方的乌云聚往长安的上空,到处有不知名的鸟雀嘀叫不休,像是在预示着又一场狂暴的风雨即将来临。

郭倩缓缓在第十八人的额头落下最后一根金针,表情神态便跟对第一人施完针后一般无二,时间的流逝像在她柔弱的娇躯上面没留下点的痕迹。

“唉。这次真是辛苦郭姑娘了。”石生将刚喝空的酒葫芦揣入怀里,步到闭目养息的魏伯阳跟前,道,“大师兄,你看我们要否先将郭姑娘送往峨眉。”

张功立即附和道:“是啊。这次师父跟各教的前辈,多数都应约前往东海了。而九洲仙岛的禁制法阵偏偏却能隔绝外界一切灵力,我们根本没法将此处的情况告知师父。”摸了下圆鼓鼓的大肚,道:“这次我们跟那魔头准会有一番死战,郭姑娘留下来多少有些危险。咱们要是斗不赢那魔头,尚有机会脱生…”后来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却显然有其它人便很难脱生的意思。

“老九说得不错。”欧阳缘摇着羽扇凑拢来,肃容道,“九变仙子在世间销声匿迹有八年了,甚至是鬼教中人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我们要想找到她很是困难。如此情况下,能表明大师兄清白的便只有郭姑娘一人。”说完,目光移往坐到青石另一侧的莫福生。

莫福生淡淡道:“其实郭姑娘本非我道家中人,留或不留…”说着跳下青石,理了理衣角处的皱痕,道:“最好看郭姑娘跟大师兄的意思。”

魏伯阳深吸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先移往全神贯注在光罩中对剩余数人施针的郭倩,再看着眼前的四位师弟,道:“好吧。如果郭姑娘同意,老四你明日便带她前往峨眉…”稍顿了下,道:“小师弟也跟着回去吧。小家伙的阅历尚浅,也没有跟妖魔对战的经历,这次的事情不能放他留下来掺和。”

“为什么要我回去?你们都留在这里,怎么非得要我回去。”

赵志不知从哪个旯旯旮旮醒来,灵活地自张功的胖腰侧挤到魏伯阳跟前,昂首叉腰地仰着小脑袋,道,“大师兄,我也是来助你斩妖除魔的,你怎么能撵我回去?”

魏伯阳哑然失笑,道:“本师兄也缺人相助,哪里舍得撵你呢。只是诸师弟此次都离山外出,老二和老八却是一个在闭关修炼,另一个又醉酒不醒。咱们峨眉总得有一人留守吧。”

赵志道:“不是有六师兄在守山吗?”

魏伯阳道:“本宗有紫气洞府跟道关两处圣地,六师弟最多只能守好一处,另一处却没有人守护。”稍顿,怕眼前这位胆子变得大不少的小师弟,仍然唠唠叨叨地不肯回山,又道:“紫气洞府中不仅藏有本宗的各类典籍,更立有列代祖师爷的灵碑。小师弟回山之后,一定要守好那里。”

赵志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像对大师兄会交给自己这样的重任很是高兴,但仍然有点半信半疑,道:“大师兄真的很想我回…”

“噼啪!轰隆轰…”

一道耀眼的电光猛地划过长安的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跟着便轰响起来。

耀眼的电光跟轰响的惊雷声,只断断续续维持了不到半柱香时辰,转眼便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销声匿迹了。

昏暗的夜空跟地面,只能听到横冲直撞的飓风在疯狂的嘶叫。

“大师兄真的相信我能守好…”

赵志仍然盯着魏伯阳不放,像是非要将刚才给雷声打断的说话继续下去。

魏伯阳却半点没有留意小师弟自言自语似的说话,只是奇怪面色异常的青竹拉着周昌到院外低声地说些什么。看来两人好像在商量着什么,周昌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但经青竹面色严肃地一再要求后,终於不甘不怨地点下颔首,转身召来四名兵卒陪着沿狭长的廊道向外去了。

青竹像松了口气般,缓缓背转身来,刚好接触到魏伯阳望来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青竹摇了摇头,表情瞬间又恢复了常态,大步来到魏伯阳身前,笑道:“刚才我叫周大人去办点事,怎料他却像个娘们儿一样,扭扭怩怩地不愿去。后来我只好…”

石生笑道:“只要青竹兄不是要周大人抓自己的妻儿,叫咱们看看是否也有尸种潜伏。否则周大人哪敢拒绝青竹兄的要求,尊师怎么样都是皇帝老儿亲封的护国法师,那老头儿不怕得罪你吗?”

青竹道:“石兄别笑我了。咱们修道之人,谁会稀罕做朝庭的什么护国大法师?师尊昔年答应刘秀的封赐,只是怕有妖魔的爪牙伸入朝庭,再像千多年前的妖狐妲己那样祸害苍生。”稍顿,肃容道:“家师毕生所追求的不外是统御万物的仙道,接受皇帝老儿的封赐只是权宜之策。唉。什么护国法师也没有在山中清静自在的修行来得好。”

魏伯阳赞同道:“说到底,数千年来魔道妖孽始终觊觎天下,咱们怎能撒手不管而独自享受清静修行的乐趣,放任妖魔颠覆天地,破坏阴阳的平衡。”词锋一转,笑道:“好了。青竹兄好像仍没说刚才叫周大人去做什么了?”

青竹“哦”了一声,道:“我只是要他去寻个借口,叫城里的百姓在明早之前,最好都呆在家里不要到街面逗留。”

魏伯阳脸色微愣,叹道:“难怪周大人会那般作难,长安乃天下有数的繁华安定之地,要找个像样的借口也真不容易。”

董月在旁听他们交谈了半天,不禁笑道:“那有什么作难的。只须说要搜寻什么叛贼反贼的,不是便有借口了吗。”

魏伯阳暗忖:“当今天下太平,四海安定。周昌只是区区郡守,怎敢肆意变个什么叛贼反贼的出来,甚至搞到这么大的动作,弄得要封城闭户。如果真的那样胡来,定会搅得人人自危。”忽地心中一动,讶然道:“青竹兄突然叫周大人这样做,是否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

青竹微摇下头,缓缓道:“青某刚才静坐之时,突然感到心绪极度烦躁,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立刻就要发生了。”说完像怕别人不懂这番话的意思,又跟了一句,道:“家师常说用敝宗真气修得的元神,对临近的危险具有非常灵验的…”

“噼啪!轰隆轰…”

又一道耀眼的电光划过昏暗的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狠狠击碎了青竹的声音。

电光一道又一道地划过暗空,雷声“轰隆隆”地响震不休。

倾刻间,天上地下的其余声音都或变得微不可闻,或消失得彻彻底底的,只剩下伴着没有止尽的耀目的电光而来的惊天动地的巨响。

蓦地,一阵柔和悦耳的笛音,自伴着电光震响的雷声中缓缓扬起,仿佛汹涌澎湃的万顷碧波中飘荡的一小块木伐,无论雷声如何震耳欲聋,笛音总能伴着它传入听者的耳里。

“好熟悉的笛音…到底是什么人在吹奏,居然能使笛声半点不受雷声的影响。”

魏伯阳跳下青石,抬头看着电光不断划过的夜空,试图找到笛音传来的位置。

小思思不知由何处“嗖!”地蹦到魏伯阳肩头,提醒道:“道士。这笛声来得很奇怪,好像跟我们遇见胖和尚的那晚听到的一样。”

魏伯阳蓦地一震,叫道:“对呀。难怪我听得这么耳熟。”跟着想到那位能施展自己也没能获得师父教授的《紫气丹心诀》的神秘黑影,喃喃自言,道:“终於叫我又碰到你了,今晚非得要瞧瞧你的庐山真面目。”

各人都给他的自言自语弄得莫名其妙。

董月也跟魏伯阳一样,美眸凝望着夜空,道:“魏大哥,你知道谁在吹笛吗?这人吹的笛子真好听。”

魏伯阳收回目光,微笑道:“要否我请来给月儿瞧瞧?”眼中紫光俱闪,看着跟前的五位师弟,淡淡道:“老四、老九跟我去找找那位高人吧。”双脚弹离地面,旋风似地直飞往高处。

石生跟张功不敢迟疑,展开御气凌风的法术,跟着魏伯阳来到离地百余丈的高空。

魏伯阳盯着浮立到左右侧的两位师弟,肃容道:“不久前我路经褒中县,曾碰到一位能借助笛声控制妖魔的神秘人物,并且在交手中发现此人居然会用本宗的紫府真气。”稍停,见两人闻言皆浑身剧震,道:“你们自然也知道,紫府真气来自於本宗的最高秘典《紫气丹心诀》,向来只有历代的掌教真人才能修习。”

张功掠过惊诧的神色,情不自禁,道:“大师兄没有看错吧?”

石生低喝道:“胖子!大师兄能看错吗。”目不转睛地看着魏伯阳,道:“师兄是否怀疑本宗的《紫气丹心诀》失窃了?”

魏伯阳点头道:“不错。虽然你我都没有修习《紫气丹心诀》,但是师尊曾经提及《紫气丹心诀》作为本宗的最高道典,其实只是一块半紫半红的珍石,跟其它从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典籍一样不录文字,是祖师爷以大罗神术寄放在珍石内的道引之术,即使修炼此诀之人也不能再授予旁人,皆因只有借助玉石中的道引之术才能体会到其精义。”

张功眉头微皱,道:“不会呀。《紫气丹心诀》和本宗历代祖师的灵碑,向来都是收藏在八绝密关中的虚门之后,只有师尊才能知道准确位置,没理由会失窃的。”

魏伯阳缓缓道:“我也希望不会失窃。因此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人,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双神宫受袭一事,跟此人也有莫大的关系。”稍顿了顿,道:“此人的道行虽然胜我一筹,却也难以在这样的气候下将笛声引到二十里外。我看此人的藏身处绝不会离此多远。尽管不知他用什么法术,能够借变换笛声的方位来掩藏自己的位置,然而万物有生必有灭,有涨必有消。只要我们能抓住笛声消失的最末一刻,必然能够找到他的位置。”

石生赞同道:“不错。管他有多大的神通,当吹奏到最后一声,势必会露出破绽。”

魏伯阳盯着两人,沉声道:“好。两位师弟最好到距此八里、十四里处分别守候,因为那应该是在你们的灵识感应范围之内。”跟着摸出两道在危急情况时,用来向门中师兄弟救援的“碎焰符”,分别交给石生、张功,道:“不管谁发现此人的踪迹,都不得打草惊蛇,要尽快用‘碎焰符’向其余二人发出信号。”

石生将“碎焰符”放入衣袖中,笑道:“看来师父都是最疼大师兄。十二年前,我跟老二、老三到天勤圣山去修行,师父也只赐给我们各两张碎焰符。”

魏伯阳莞尔道:“咱们师父像是偏心的人吗?事实上,当初我到天勤山修行,师父也没有多给我半张。剩下的都是当年我离山之前得师父恩赐的。”稍顿,笑道:“好了。别跟我罗里八嗦的,都去办事吧。”

石生与张功相视一笑,展开御气凌风术,流星般划向远处。

魏伯阳听着雷声中婉转飘扬的笛音,缓缓将体内灵识向四周扩散,不久便将方圆八里内的灵力波动尽收眼底。

“噼啪!”

又一道长蛇厉枝状的电光,划向魏伯阳的头顶尺许处。狂暴的灵力震得他的护体丹气也不禁剧烈地震动两下。

魏伯阳脸色剧变,鬼魅般移到下方十数丈,心中暗叫好险:“如果刚才的电光再移下半尺,保不准便将老子的元神都震得七零八落了。”

电光没有止尽的划过半空,像给昏暗的天空布了一张纵横交错的光网,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轰隆隆”的雷声更震得魏伯阳的耳膜也不禁嗡嗡作响,然而却仍能听清楚雷声中那片悦耳的笛音。

笛音忽高忽低、忽悲忽喜,像战场中最坚刚不屈的勇士,面对强横万倍的敌人,非但没有减弱半分的气势,反而越战越勇,肆意驰骋在胜於万马奔腾的震天动地的巨响中。

下一刻,笛音猛地不断拉高,最后一刹那更像超越了惊天动地的雷声,整座天地只剩下一个单一的音符在不断攀升。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像一位遭到彻底触怒的暴君,在刹那平静后终於爆发出可令人窒息的怒火。

黑夜在电光的映照下恍如白昼,狂暴的雨点伴着轰雷声,像决堤的河水“哗哗”地泻个不停。驰骋在雷雨声中的笛音却逐渐消退,不片刻便消失得没有半点声息。

“下面。”

魏伯阳猛地一震,没有半分迟疑地展开身法,旋风般飞向下面被闪电映得光亮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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