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部分家时,樱花正在家歇产假。她和老熊早商量好,生个男孩叫“田中”,女孩叫“樱子”,结果樱花生了个6斤重的小田中,肿眼泡趴鼻梁,紧随老熊。
胡美丽坚决不要樱花,郑科长也提醒唐钢“想想牛玲”,唐钢就说部门人太多,要响应政策,坚决不多占用名额,樱花又被退回营销一科。胡美丽想起信贷审批科需要一个懂国际结算的,就给他们积极推荐了“生完孩子一身轻”“人美心直没有当官野心“的樱花,审批科高高兴兴接收了。
樱花回行后,接到调令,得意洋洋地跟老战友们道别,荣升去审批信贷材料去了。
贷审科,处长单独一屋,樱花和另外两个科长一屋。屋子很小,桌椅像上课一样,两排,两列,都冲门。樱花坐在冲门的第一张桌子,来来往往的人,一扭头,就能看见她。樱花身后,是年龄比自己小很多但心事很深从不发火的小丽副科长,她负责终审。左后方,坐着管复核的吕老。吕老曾是支行行长,因为放贷出了不少呆账,被行里免了职,在这里养老。吕老常年借酒消愁,喝坏了肝,前一分钟笑眯眯,后一分钟暴跳如雷。
樱花坐着这里,大门敞开,前有群众监督,后有莫测的小丽和一颗不定时炸裂的炸弹,她开始了新的工作。
樱花刚开始审批别人的单据,很仔细,经常挑些不大关键的毛病,让他们重新做单。这些客户经理都擅长言不由衷的胡说,就夸几句樱花“业务专家”,能混过就过。混不过去,就火刺刺嫌浪费时间。小丽不说话,拿到单子,悄悄去找国际部的郑科长,仔细落实到底要不要改。郑科长会很专业耐心的给小丽讲解,学法律的高材生小丽科长,对国际业务的掌握,很快超过了樱花。再有樱花强令对方修改的时候,小丽就拿过来看看,很多她就打了圆场“姐姐,放他们一马吧”。樱花就鼻子哼着,签了字。
大家逐渐眼明心亮,这个樱花就个过场,屁用没有,跟她也越来越不客气。进门坐下就跟吕老和小丽聊,不大怎么理这个一无权,二无名的樱花。最让樱花生气地是,她这儿是第一道手续,来交单的各个像要去赶火车,只要看到樱花不在座位上,就会满走道来回喊叫,“樱花小姐”“樱花姐姐”“你在哪里---”。樱花别说去美脸美脚了,就是上个厕所,也得忙不迭的提好衣服往外冲。樱花又烦又气,一边嘀咕“没钱没权,我他奶奶的比行长都忙!”樱花言语少有过火,对方也毫不退让,樱花脾气更大,经常在走廊里就听见樱花呵斥别人的声音。可这些来审批的客户经理们,的确个个都是“能打敢打”,直接到隔壁处长那里投诉樱花,处长找樱花谈了好几次心。
现在樱花只要走进行里,就感觉那火苗子蹭蹭地往上冒。从行里往家走,没地方发的火,冲着老熊喷过去。
生了孩子,樱花再也没空也没心情,端着高脚杯,晃动浅红色的琼浆玉汁了。
小田中白天由樱花妈妈给带着,樱花晚上搂着孩子睡睡觉。孩子晚上要起来三四次,樱花和老熊也得轮流起来,喂奶,换尿布,有时还要抱着嗷嗷嗷。每天晚上,樱花都感觉刚闭上眼睛,小田中又可恶地醒了。
老熊更是昏头转向。自打老熊开始吃暗佣,他比之前工作积极了很多。从工厂回来,不管多累,就赶紧去办公室。就像吸毒的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异样,老熊的脸上,也已经不可避免的显出了一副“回扣脸”。在办公室他笑容变多,说话也动听了很多,不像原来那么放松任性随意黑脸,对别人的所有动向谈话,都小心翼翼伸着耳朵听。同事聚会,他场场参加,生怕落下,每次还主动劝酒,每次都喝的“最尽兴”,但也很容易“喝醉”。
回到家里,他感到身心疲惫不堪,就想头靠枕头,昏睡过去,啥也不管。
樱花听见小田中哇哇哭的声音,“这次该老熊了”,翻身准备再睡。可靠了半天,看老熊还没动,就上了火,用脚踹老熊:“该你了。”老熊正睡得沉,挨上一脚,火蹭地上来,“不管!”翻身睡去。樱花一下子醒了,赶紧下床,抱起小田中先换尿布,再冲奶。冲奶的热水烫了一下樱花的食指,樱花嗷的一声把奶瓶扔到地上。樱花扭头看着老熊张着大嘴,睡得像个死人一样,气再也忍不住,呼的一下,把杯子掀开,大叫“谁也别想睡!”老熊气呼呼地坐起来,看着樱花狰狞的脸。
樱花披头散发,大喊“白天我也得上班。想不起来,有本事别让我上班!”
老熊半天反应过来,下来帮樱花冲了奶,抱起孩子喂完,回到床上,他也醒了,半天睡不着。
现在他跟工厂一吨只敢要5美金,每次樱花都嫌他胆小怕事,要的太少。老熊是很小心,也怕出事。他里外帐很明白,别看工厂门面那么大,设备进口,老板开奥迪,到处是工人。可银行贷款也吓人,活儿也累人。碰到一点麻烦,老板半夜也得往车间跑。税务环保消防,没事就去人,老板陪吃陪喝,还得再掏红包。辛辛苦苦,厂里每吨的净利润不会超过10美金。最重要的是,只要你跟工厂开口要了佣金,工厂也就抓了你的尾巴。他们对质量上面的控制也就放松了。尤其规格上,差一点的,就不再放到下脚料里面,就等于减少一点浪费,降低一点成本。他也会心安理得,总得把给你的回扣成本找回来啊。
樱花像渔夫的老婆一样,开始看到进钱就很高兴,但后来越来越难以满足。每次查完余额,就抱怨一顿,“这个速度,甭想去美国买房了,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当一辈子农民吧”--樱花认为在国内,不管多有钱,都已经沦落为农民。“我累死累活,像个丫头,在行里受气,回家受气,真是过得像条狗!”老熊心里说“像条疯狗”,但他不得不承认,又上班又照顾孩子,是有点辛苦,所以樱花没像日本媳妇一样,温柔体贴。
唉,老熊狠狠心,决定明天跟工厂谈谈,把佣金提到一吨10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