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的时候，太皇太后看见苏挽的衣裳换了，诧异地看了一眼，但也没多问。
用完午膳，禹无极正要请辞，太皇太后却说道，“老身这次身体好不容易大好了，皇后特从宫外牡丹阁请了一个梨园戏班子，老身一个人听戏也挺无趣的，不如你们就留下来一起听赏一下，王府离这里也不远，晚些回去也没事。”
太皇太后这样一说，禹无极和苏挽只得继续留了下来。
牡丹阁是京都最负盛名的戏苑，当家花旦玉生娘子骄傲自持，据说宁死也不愿接受入宫成为皇家豢养的戏班，只愿自在的唱戏，王公贵戚若要听戏，都得去牡丹阁听，连宫中皇帝贵人要听也需得特别请来。
苏挽坐在太皇太后身侧，太皇太后一直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她是第一次听玉生娘子的戏，只觉得仙音渺渺，让人如入仙府，恍然出世，原本只是陪着太皇太后听，却渐渐听得都有些入迷了。
等太皇太后觉得身子乏了，让宫嬷嬷扶她下去歇息时，苏挽才醒神过来。
目光一转，才发现禹无极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再往旁边一看，禹凌天身旁的荣妃也不见了，只余禹凌天坐在那里，嘴角含笑，目光邪肆地看着自己。
她心头一阵急跳。
镇定下来后，远远地朝禹凌天低身行礼，“陛下万安，妾身先行退下了。”
禹凌天又是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望着她。
苏挽实在被他盯得有些害怕了，也顾不得礼数，连忙起身仓促退了下去。由于是入宫，身边也没跟着侍女，这样匆匆退开又没有宫人领路，她快走了一会儿后，才猛然发觉自己迷路了。
停下来，目光四顾。
月光从天际铺散而下，一排排的精致宫灯，将御花园照得朦朦胧胧。玉树繁花，亭台楼阁，白玉栏杆，如梦如幻。苏挽站在汉白玉铺成的道路上，站了许久，也不见有宫人或者守夜的侍卫来往，四周安安静静的，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踏步。
忽地，安静的夜里，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女子的声音也幽幽地传了过来。那声音轻柔里含了一丝缱绻，似有脉脉情意欲说还羞，又含了丝丝缕缕无法出口的哀愁，令人心神撩动之际，又心生怜惜。
宫中向来是非多，不听为妙。
“无极……”苏挽原本打算退开，却听到那女子唤了一声，她立即生生僵住了身子，再也迈不开脚。
这是……荣妃的声音，她喊的是……禹无极？
苏挽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却被接下来的声音给震得魂不守舍。
“娘娘。”淡冷，低沉。这是禹无极的声音，绝对没错。
苏挽心头大骇。
宫中妃嫔和臣子私下往来，这是大忌。而荣妃的声音那样的柔媚情深，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情意。
苏挽只觉得浑身僵冷，心头已经震惊麻木得失去知觉了。可是脚下却像是生了魔障，竟不由自主地隐入了一旁的树林，继续听了下去。
月光下的汉白玉道上，匆匆走来两道身影。
男子身材颀长高大，在这夜色里挺拔如一棵青竹。女子身姿窈窕，似弱柳扶风。
正是禹无极和荣妃。
禹无极在前，月光投在他的脸上，清冷冷的一片，他的脸色也是淡漠如水，没有丝毫波澜。荣妃紧紧跟在他身后，柔美的面庞上带了些忧伤。
“无极！”荣妃又喊了他一声，声音似乎还带了些哭腔。
禹无极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叹了口气。“娘娘，请留步吧。”
荣妃快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美眸里含满了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你非要喊我娘娘吗？你非要这样令我伤心吗？我等了你四年，后来也是迫不得已……”她越说越难过，最后已经完全哭得说不出话来。
禹无极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叹息一声，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她。
荣妃接了过去，又往前两步扑入他怀里，嘤嘤痛哭。禹无极皱着眉头直直站在那里，没有伸手搂住，但也没有推开，任由她的泪水将胸前衣襟打湿。
隐在树林里的苏挽心头大震，望着眼前这一幕，满脸的不敢置信。任她找再多的理由，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隐情。
那是皇帝的宠妃啊，禹无极，他怎么敢……
苏挽心里又是剧烈震惊，又是惶恐不安，内心深处又隐隐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落寞之感来。只觉得自己好荒唐，躲在这里偷窥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
夜渐渐深凉，苏挽也记不得那一对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站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四下安静，她浑身被夜色浸得冰凉。
抬头看着薄凉清冷的月色，她空落落地一笑。
虞苏挽，今晚的一切，你全部都没看见没听见。乖巧地，安分守己地当个摆设就好了。
可笑，她的价值，只是一枚棋子，一个摆设。苏延清巩固地位的棋子，禹无极拿来充数的摆设而已。
苏挽原路返回到了听戏的地方，想着禹无极和荣妃最终肯定会回到那里，她还是需要和禹无极一起回王府的。果然等她到的时候，禹无极已经回到了座位，面色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看见苏挽进来的时候，深邃的黑眸若有深意一般地看了她一眼。
荣妃倒是一直垂着面孔，看不清表情。
苏挽转头看向皇帝禹凌天，他嘴角噙笑，仿佛什么都知晓，又仿佛不知晓一样。
苏挽只觉得这一切可笑极了，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因缘纠葛，何必拉她这个无辜的人进来掺合什么？她心念如灰，实在是有些疲累，懒得顾忌太多，见禹凌天还是一直盯着自己，于是忽然抬头，朝他微微一笑。
满园皎洁月光，台上戏子声音咿咿呀呀婉转，她这忽然一笑，带了些豁出去般地肆意和洒脱，仿佛百花盛开，满目艳色，妩媚入骨。
禹凌天愣了一愣，唇边的笑意僵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