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厨房，发现刀子不在料理台的固定位置上，反而被移到最高的架子上去了，刀子前方还摆着一组很少用到的餐具，每一把的刀刃都插进了木制的刀架里，黑色的刀柄朝向墙壁。
我还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帕特先开口说："有纸条要你回电给罗宾。"
罗宾是萨莉的生母，在纽约出生，在纽约长大。我们离婚没几年，她便厌弃了纽约的生活，和她先生一起远离尘嚣，搬到北边的佛蒙特州。当初我们在处理孩子的监护问题时，说好了男孩子跟我，女孩子跟她，所以萨莉搬到乡下去上中学，萨莉的哥哥亚伦则和我一起留在纽约。我们期望萨莉在乡下小学校，可以比在纽约适应得更好。
但偏偏事与愿违，萨莉不但和学校生活格格不入，而且和罗宾原本就时好时坏的母女关系，这下更是陷入胶着状态。萨莉越是顶撞，罗宾索性就来个干脆不理。由于罗宾根本懒得跟她争，所以每次吵架不管是吵零用钱也好、吵回家时间也好，永远都是萨莉占上风，吵到最后根本已经没什么好吵了。而萨莉急着想要脱离自己的青春期早熟。罗宾只是累了，茫然了，再也不想争了。不过母女俩的争执越争越没理，萨莉却是越吵越激动，等于是在惩罚她母亲给她无限的自由，同时还在要求更大的自由、更多的权利、更多的……争执，为了她的自怨自艾而争执。萨莉不晓得怎样开始迷恋起古旧的东西，例如生锈的车子、没铺柏油的死巷，还有那些难懂的歌词，里面是关于扭曲的金属和肉身等等内容。她还拿缝衣针戳自己的肚脐，戳到最后血迹都变黑了，还辩解说是为了要穿脐环。萨莉在佛蒙特州住了两年，十三岁时终于回到纽约，和我、帕特同住。
我拨了罗宾的号码。她说："今天晚上，萨莉是被警察送回家的。"
一听之下，事情豁然明朗： 街上的巡逻车原来是载萨莉回来的，警察还上楼到我们公寓里面，把刀子移到她拿不到的地方。而在那个时候，我和友人正从屋外踏着轻松的步伐走过。
"你们谈过了吗？"
"和谁谈？警察吗？对，谈过了。对，没错。警察说萨莉和卡斯在街上疯狂大闹，所以决定把她们关在家里比较安全。"
罗宾显然话中有话： 以前你总是说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当成这样，现在你这个当爸的居然还得靠纽约警察帮忙。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便无话可说了。两人沉默了一秒，罗宾突然笑出来，吐气如兰的轻笑，说不出地吸引人。
"迈克尔？"
"怎么？"
一阵静默。通过电话线，我可以听见她那边静止的空气无声跳动，看见她那幢盖在农地上的房子。我想象着屋里的摆设： 处处点着熏香蜡烛，还摆着好几本谈心灵修炼的书。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