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起床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没有人叫她起来吃早餐,她没被饿醒也真是难得。昨天很累,刘妍家里出了些事,所以心情很糟糕,她在刘妍家陪着她直到天快亮才回来。爸妈要上班,放假在家一般都是她们两姐妹谁先起床就去弄早餐,虽然,大部分时间李芩是早起的那个,李芩信奉“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但到现在李芩都没有叫她,在睡觉?李卿走出房门发现家里没人,毕竟是高中生难得的假期,妹妹一大早就出去玩了吧。
苏堇洛说了今天来接她去铭晋公司,李卿打电话要他来时顺便带上足量的午餐。他进家门后李卿去玄关拿拖鞋,几乎是惊恐的发现李芩的拖鞋并不在门口。
“她也许还在家里,还在房里没有出来!”李卿睡到这个钟点可以是因为熬夜等普通的原因,可李芩不声不响这个钟点还没起床就可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李家的姐姐冲进妹妹的房间,李芩整个人都被被子盖住,姐姐试探的推推她,叫她的小名。应该不会的,她都快康复了,才多少岁就生了大概多少年的病,命运不该如此不公。李卿也知道自己早就默默夺走了太多本应属于妹妹的东西,她有些愧疚,总期待李芩能健康起来。
“干嘛?”李芩从被子里钻出来,揉揉眼睛。
姐姐长嘘一口气,虚惊一场,真的只是睡觉而已,不是病发而怎样了,姐姐关心道:“你他妈搞什么啊?!这么晚了还在睡怎么不说一声!”
“我睡着了怎么跟你说?”姐妹俩说话简直一个样。“你也回来了哦,昨天又玩到多晚?”
“玩个头,该起床了,吃饭。”李卿走出房间,把苏堇洛推出门外,“你怎么随便进女生的房间?”
“我也以为出了什么事。”
李芩觉得饿了,准备起床。好吧,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姐姐常常会像观察小白鼠一样观察自己,他们都怕自己会突然死掉。爸爸和妈妈,姐姐和苏堇洛,她一点也不曾嫉妒李卿有这样一个令人羡慕的青梅竹马,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而李芩是一个人长大的。
七岁时有一次病情好转回家,结果待了不到三天又病发被送进医院,她醒来时有个男孩坐在病床边,她只知道他叫苏堇洛,但并不熟悉,那时候的苏堇洛红着眼睛肯定是有哭过,看见她醒来特别开心,要给她梳头发,喂她吃东西,给她看自己在这几天画的画。他的话很多,她好奇的听,苏堇洛说:“等你好起来了我们还要去游乐场坐船。”李芩不明白什么游乐场什么船,她才发现他认错了人。苏堇洛还说:“我会一直陪你,每个小公主身边都得有个骑士,不然就太可怜了。”
但李芩说:“我不是她。”
之后苏堇洛再也没来单独看过李芩,每次都是和家长一起来探望,而且还静静的呆在一旁不说话。
姐姐李卿健康,漂亮,多才多艺,爸爸妈妈赴宴总是带她,从小她就受欢迎,从小她就获得了别人的赞赏的目光,期待,甚至是小男孩的誓言。她的人生走到现在学业顺利,名气由校内的小打小闹变成梧声城的渐成气候,她总是那么光彩,没有人能摘掉她的光环。
妹妹李芩长时间呆在远离繁华世界的乡间疗养院,回来后生活在姐姐的光芒下,人们为数不多的谈到李芩总会自然的想到她姐姐,话题很快转移,但人们谈到李卿则几乎不会想到她。从小她就只获得了久治也不愈的病,还有因为生病而得来的可怜的关心。
七岁那年李芩收获的苏堇洛给的一切,还有听到的那些话,都是属于别人的。虽然她理解。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也许她从小就和姐姐一样健康就不会是这个局面,但事实已经如此了。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也许她从小就和姐姐一样健康,也还是这个局面。
她也想有一天能在哪怕一个方面超过姐姐,不过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人知道李芩觉得徐博岩和苏堇洛有些像,不是长相,他们都是公认的好看但完全不同。高二暑假的一个下午是英语二级考试,李芩考完了在考点也就是她初中就读的学校大门前的路上等霍莲和谷燚,她们三约好了一起吃饭。
那是一条被稀疏种植的梧桐点缀的,并不宽敞的马路,但也隔绝了酷暑的一些热意。
她记得是下午四点半,徐博岩背着光向她走来,身体边缘镀上一层金边,对着阳光李芩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呼吸一下子被压抑,心脏像抽风不按常规跳动,她以为自己是发病了,但是心脏又挣扎一下接着正常跳动。她觉得苏堇洛也曾这样背着光向自己走来。所以她站住了看着男生想找到更为相似的感觉,徐博岩在她面前停下,给她一只皮套的精致的盒子,说请给李卿,但在他礼貌的点头之后经过自己身边时,李芩做了一个决定,她留下了那个盒子。
后来徐博岩找她问时她说“卿”和“芩”音相近,她以为那是送给自己的,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弄错了很愧疚,同时也很难过和失望。徐博岩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很善良,没有继续有所举动,但也没有打理李芩,是女生自己去找他的。
这一切李卿都不知道。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隐瞒,姐姐从来不缺追求者,即使稀有的优秀的她也不缺,李芩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准确来说李芩不是电灯泡,因为李卿和苏堇洛不是情侣。
李芩打开真功夫的外卖餐盒,把三分之一的蛋羹舀到白饭里搅拌,然后再混合一些糖醋排骨的肉末和酱,变成她最爱的粥。“你们母校死了个人知道吗?”
李卿坐在正席上,李芩和苏堇洛面对面坐在正席旁的位置上。
“知道,陈俊吾,现在逮谁谁都在说这件事。”接着李卿欲言又止。
“刘妍的表弟,昨天下午她离开就是因为得到了消息。”苏堇洛看了一眼李卿,说:“你姐昨天回来得很晚也是后来知道消息就去找刘妍了。”
李芩正准备舀食物的手顿了一下,她放下勺子但还捏着勺柄。
“你也不知道那个陈俊吾和刘妍的关系?”苏堇洛问。
“不知道,陈俊吾和徐博岩玩得不错,我也认识他,但我并不知道,在学校也从没看到过陈俊吾和刘妍交流。也许他们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没说而已。”李芩的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李卿看着妹妹,轻轻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只是,感觉好多事啊,无叶公园发现四个不明身份的人的尸体,来梧声的旅游车在山崖上侧翻,全死了,现在路绍,还有十九班的一个学生仍失踪着,陈俊吾死了,感觉,尼玛,厄运已经发生到学校里来了。”
“没有任何路绍的消息,与其干着急,也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了,不如不去想,静下心来。”苏堇洛像是在劝她。
“你害怕……会死?”李卿问她,她想说的委婉一点,但还是放弃了。
“时刻准备着。”李芩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她在取笑自己的病弱,她李芩个人特色的纯粹的黑色幽默。
“那就无所谓咯。”这语气简直不像个亲姐姐,但她对李芩说话就是这样,不怎么忌讳。
“不过,就算你怕也没关系,你很幸运,你活下来了,我们知道医生对你生命长短的
测预测是什么,但你打破了那个预言,你一直都是这样让那些医生怀疑自己的判断。”苏堇洛说。
“人免不了一死嘛,只是会遗憾罢了。”李芩说。
“几乎人人都会有死前的遗憾,陈俊吾是刘妍的表弟,现在他死了刘妍伤心这是一定的,人死了有人会怀念这就很好了,没准下一秒我们这里就会有爆炸发生,或者地震,额,当然我们这里不会发生地震,”李卿的地理常识冒出来纠正自己,“只是一个比喻,生死难预料,活下去那么难而死太容易,我们要弥补这些不公平,就靠纪念。每一只魂灵在天上或者在地下的忘川边散步,看看人世间心情一定会平静的,只要他知道有人抱有怀念,善意的心情纪念自己。”
“全部?”
“那不一定,比如一些恶棍,满腹仇恨的,他们不平静,不过也没关系,他们的惩罚就是……”李卿想了想,“不能转世,人之初性本善就是这么来的。”她感觉她像坐在床边给小孩念睡前故事,还是暗黑系故事。“生死轮回啊生生不息嘛,看开些,letitgo。”她最近很喜欢这首歌。
李芩低头看看勺子,这话好像对她很受用。
她摇头,一脸刻意的忧郁,说:“我家这是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神棍啊,你这样不能入共产党的。”
苏堇洛被逗笑了,李卿鄙视妹妹一眼,不甘心的用勺子敲了一下碗沿,“靠。”
李芩得逞后的开心却没有延续多久,她说:“依我的见解,没有灵魂就好了,什么生生不息,要是那天哪个不幸的家伙记起来所有前世的记忆,那多痛苦。什么都是要有始有终的嘛。”
“可是轮回能让你延续生命,继续看看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变化,。”李卿看着妹妹又故作忧郁的眼神,“好吧,我承认我是神棍,可我发自内心的劝你有个信仰哦,看过《诸神之战》吧,有信仰并且崇拜,那么你信仰的神他就有力量,就可以保护崇拜他的人类,道教佛教基督教喇嘛教伊斯兰教,额,伊斯兰教不行,不能吃猪肉,你选一个吧,无论投靠哪一个教都有大神罩着你哦。”
“能接受道教,道教和其他宗教不一样,佛教教徒信仰释迦牟尼,基督教的是耶稣,伊斯兰教的是安拉,都是人格之神,但道教以道为最高信仰,虽然道教奉老子为教主,但那是后来形成的观念。”李芩一副科普的表情。“信人格之神的话,我喜欢被他看着。”
“你还知道这些?”李卿还不知道觉得自己是神棍的妹妹会有这种总结,然后又明白了,“不过想来这挺像常识。”
“嗯哼,不过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吧,我怕我的灵魂在散步时突然咳血或者咳痰,脏了别人的轮回路,再说了就算没咳到路上,咳到路边的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她舀起一勺自家配方的粥喝起来。
李卿耸肩表示无可奈何,她一文科生却还是不及这个理科生伶牙俐齿。
李芩吃得很少,一碗不到碗口三分之二高度的粥就差不多饱了,她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姐姐吃。“我下午要出去玩。”
“去哪?和谁?玩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还有钱花吗?”
“大街上随便逛逛呗,和徐博岩,约会,晚上八点前不回来我会给你打电话,我还有钱花,我衣服一大堆,又吃不了什么零食,钱都没地方花。”李卿是文科生,带有明显的文科生特征,所以有时回答她的问题李芩会用文科生的方式,一问一答,不漏问题,按顺序条理化,还要把知识点和实际,题干结合。
“和徐博岩?就你们两个?”苏堇洛疑惑。
“是和徐博岩,很大可能只有他们两个。”李卿边吃炸鸡边说,她也有炸鸡配啤酒的吃法,但绝不是学的韩国人的,金惠羽对韩国人的讨厌已经传染给她了,别人这样做她也这样做,可绝不是抄袭。不久前她还在学校宣传“韩国人说长白山是他们的,多可耻,中间至少还隔着一群朝鲜人他们眼瞎啊。”
李卿得意的哼哼,“你以为我妹妹还处在追求他的阶段啊?过时的消息。”
“嗯哼。”李芩点点头。
“哦,还算没浪费。”苏堇洛评论。李芩和姐姐长得很像,他觉得既然是这样的面貌找男朋友自然不能放低眼光。
“诶,”李卿蘸酱,“玩真的啊?我发现就高三的谈恋爱的多,好多都是排遣寂寞哦。”
“现在还好多人结婚都不是因为爱情呢,找个条件差不多的生活在一起能和睦的就将就了,爱的死去活来的往往生活在一起也是死去活来的。《红楼梦》里都说了,‘凡是真心爱的,最后都散了,凡是搭伙过日子的,最后都团圆了,’‘门当户对’这个词从来都没有过时,从外形上看我和徐博岩绝对不会被人诟病。”
听了李芩的话李卿和苏堇洛对视一眼,都做了个瞪大眼的表情。
“有见地。”姐姐评论,她很高兴因为从刚才李芩的话里听到了她的自信。
“还有不要为了恋人刻意伪装自己,虽然有要为对方使自己变得更优秀的说法,但刻意的伪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寇比·凯蕾的歌,《Try》里的歌词就很受用,‘你喜欢这样的你自己吗?不用刻意伪装。’有时本性暴露出来就很伤人,而伪装得成功的,得到了想要的恋爱关系却失去了很多。”
李卿和苏堇洛继续交换眼神,两人配合默契,像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一样点点头。
“而且我也觉得对对方的了解不可以透彻,一定要有所不了解,保留有好奇和宽容,当你对对方知根知底时就没有新鲜感了,那也差不多要拜拜了。”
“所以说,我和苏堇洛是不成的了。”李卿活学活用。
“我早就放弃了。”苏堇洛笑着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芩也笑笑。“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下午干什么去?”她问姐姐。
“继续去忙铭晋那个广告。”
“哦,你待会看看我该穿什么,这是我和他第一次约会,我发现在他之前我居然还没交过男朋友,经验不足啊。”李芩没有姐姐的时尚细胞,前者甚至没有同年龄的女生对购买衣服鞋子还有包包的欲望,爸爸妈妈是独生子女,这两姐妹并没有父系母系那边的同辈亲戚,李芩衣柜里的部分服饰还是直接从姐姐衣柜里转来的。
“我也帮你看,以男生的眼光。”
“呵呵,”李芩皮笑肉不笑,“虽然我和我姐长得像但你也别打我的主意。”
“我服了你们两个,自恋。”苏堇洛继续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