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传说里冥河上有摆渡带亡灵去彼岸的卡戎,忘川河上有吗?”卢泽承踮脚望着青溪的方向,即使晚上朝那边看由于河流的转弯他最多只能看见漓河二桥上的灯光。梧声秋冬时节城市里的部分建筑和行道树会加上灯光美化,比夏夜的晚上更加明亮绚丽,也使人们在寒冷的晚上感到暖意。
“没有,”霍莲摇头,然后有种不知哪儿来的优越感,说:“不过我们有桥啊,自己走。而且卡戎是带人去死人之国,但是走过奈何桥就是轮转,去人世。”
“奈何桥那一头是什么?”
“鬼门关。”
“也是鬼门关?要轮转的亡灵从鬼门关出去,刚死去的亡灵从哪里过来啊?也从鬼门关?说不定看见熟人还可以打个招呼。”
“对,同样从鬼门关过来,不过要去鬼门关的都喝了汤哪还会有熟人。大批新死去的人的亡灵过完头七后会本能的找到冥界入口,从鬼门关过来,刑判司的下属在门口收集,打包送给刑判司安排。而不记得路的亡灵会由专门的鬼吏出去接,一路送到鬼门关,至于不愿意下来酆都的,有专门的鬼吏去抓,鬼吏抓不住的派鬼司,再麻烦一点的,我和白无常去,最后抓回来的从无叶公园,陵园寺庙等地方进入酆都。”
“为什么愿意下来的和不愿意下来的亡灵入口不一样?他们进入酆都后最终的目的地也不一样吗?比如顽固分子要投入炼狱什么的”
“最终的目的地还要考察,确实顽固的要投入炼狱,但只是极小部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他们在刑判司安排的酆都人生里的表现。入口不同其实总结起来只有一个不同,自愿回来的离开鬼门后还要在河堤上走一段路,他们可以看见河堤上的金灯花美景,算是优待吧。”
“极恶的灵魂投入炼狱,要是善的,优秀的灵魂不愿意渡河,要成为记灵怎么办?”
“让他跳,这是他的选择。就算是极善的灵魂,我们再怎么看好,执念太重的话也会是个麻烦,况且我们一直在不断净化出善的灵魂送去人间,不差那几个执念重的。”
“人之初性本善就这么来的啊。我还考虑过十宫制度的多余来着,凡间的传说就是人死后来到阎殿,各宫阎王根据他们在凡间的所犯下的罪孽来定罪,比如楚江宫就专门管..”卢泽承想了想,藏书阁里有对楚江宫各个方面的记载的书籍,还有流传于酆都版本和凡世版本的。“专门管拐骗少年男女,期占他人财物,伤害他人身体,婢女已至壮年,却不让她家人将其赎回,使她无法恢复自由身的,还有什么关于骗婚和黑心婚姻中介的。”这个他记不太清了。
霍莲知道他说的“黑心婚姻中介”是什么,她说:“哦,你指的是两家商议婚姻时,贪图对方地位财富故意隐瞒事实以诈骗婚姻的双方,和两家尚未确定合婚关系之前,为得到好处而不告以实情的中间人,凡间的版本确实说明我们要惩罚这一类。”
“想来古人对社会抱以美好的希望啊,现在诈骗什么的泛滥,还有相亲上照片美图什么的,”卢泽承笑笑。“虽然算不上诈骗,但事实也挺让人失望。”
“凡世的人们的过错是他们的事,你们不也有自己的政府吗?凡人犯了错还是全部由我们裁决,那可乱了套,及时行乐的思想也变味了。”
“嗯哼。”卢泽承理解,也理解酆都再造一个类似于凡人世界的原因。“来自忘川的亡灵都是被推下奈何桥的记灵,他们离开忘川就会离很快进入漓池,三途河的异地灵也只是属三途河所有,完全两帮人,那他们怎么知道谁渡河了?难道游荡在我们楚江宫的异地灵也是从奈何桥入河,经过忘川再到三途河的异地灵大军里去的?”
“你真的像你说的有好好看藏书阁里的书吗?”霍莲说。
“有啊有啊,但书太多了,还有一些是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古文版啊,就一个断句没解决好我能纠结上半天,我还没看到这一方面的资料。”卢泽承信誓旦旦。
“好吧,”霍莲解释:“楚江宫里的异地亡灵不是从奈何桥进入忘川的,我们还不至于把别人家的亡灵丢进忘川遭罪。是漓河二桥,那是我们楚江宫异地灵踏上返乡路程的入口。”漓河二桥距离漓池不远,在漓河与青溪交汇之前的水域上。“即使每个宫的传统都有所改变,但还是拒绝收纳异地亡灵并安排他们的人生,所以更不可能让他们进入本地的忘川,落叶总需归根,凡人客死他乡还会有人想到要将遗体送回故乡,亡灵要是进入了和灵魂起源地不符的阎宫虽然可以呆上几天,但还是要被安排回去。忘川不是三途河的支流嘛。”
“那么记灵和异地灵相遇时会交流?我怎么总觉得他们在打群架?”
“你以为被推下奈何桥的记灵都是恶灵?他们只是不愿意忘记过去而已,不愿意忘记生前,被记忆困扰,无法放下执念。但并不否认漓池就像一个监狱,关押了记灵这样他们就不会影响异地灵,因为困扰记灵的大多也是怨恨,悲愤等不美好的记忆。”
“哦,你们对异地灵真是善待,就像对待国际友人。”他都觉得尘世和冥界这点还比较像,国家内部怎么乱怎么不好,也不希望欺负了外国人引来更大的争端,“不过我看历史记载,以前无论哪个酆都都不向异地灵开放鬼门吧?哪像现在至少给了他们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对,曾经异乡人客死他乡是无法进入当地酆都的,等靠自己在凡间跋涉,躲避太阳光和其他的不安全因素到达故乡,但时限是七天,七天内无法返乡就会破灭,这样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所以改变传统后过了头七就可以收魂了。
“那异地灵在楚江宫暂时停留的几天是以什么身份存在的呢?不能还是游魂吧?”他还没法想象鬼的世界里闹鬼是什么样子。
“是游客,刑判司开个旅游通行证还是很容易的。”
“对异地灵那么好,为什么记灵的待遇那么差?因为他们不交税吗?”卢泽承那时看着青溪的方向,想象着青溪的真正面目。
“这个我不知道。”霍莲被交税这个猜测逗笑了。
卢泽承看看霍莲,求知精神抽象化形象的出现在他脸上。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疑惑呢。”她看着北边灯光,“我也曾是一个记灵。”
男生惊讶,他无法想象霍莲在忘川和漓池里呆过,也难以想象一只记灵能成为高高在上的黑无常大人。
“你的执念?”他问,霍莲不经常对它说关于自己的话题。
“我想再见到那个人,”她看着卢泽承,带着微微的笑意,可眼神却有着怎么也遮不住的忧伤,忧伤隐藏了恶毒,所以这个微笑并不只是单纯的想起往事和故人的善意的笑。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表现出了这样的眼神。“我灵魂归属楚江宫,亡后留了下来,在漓池里度过了两百年,直到南牧崖成了白无常将我带出,他送我去涅槃厅,后来我成为了黑无常,前一任黑无常被我杀了。”
“嗯,”卢泽承不为之动容,他对于霍莲是如何从涅槃厅的小卒成为黑无常的事迹略有耳闻。“说到南牧崖,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你的谁,不过我感觉他对你还是..很关心或者说爱护,简直不像是普通的黑白无常之间的..同事关系。”说完卢泽承就想拍自己一巴掌,说得好像自己知道黑白无常之间本来该是什么样子一样,他偷偷偏过脸看霍莲,想知道她有没有嘲笑自己和刚才的话。
“连我都不确定他是我的谁,但我知道我是谁,我死的时候十六岁,刚刚嫁人。”
卢泽承迟疑,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听下去,今天霍莲把自己剖析的太深了。女生坐在广场边缘的石栏上回忆过去,闪耀的外表掩盖不住那一股由内而外的凉意。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你还记得你的前生,这样很不错,你从漓池里走出来,放开了吧。”他安慰到。
“我帮你回忆起了前生,哪怕与我只是想让你恢复前生的绝学,不一样很不错吗?”
“可是我的那些记忆是残缺的,有什么重要的还没有回来。”他知道每一个凡人与生俱来的灵魂里都储存有前世的记忆,只是极少有人会被唤醒前世的记忆。
当然,还排除一些意识魂被有意留在酆都或者被修改的人,有可能在凡世时就想起前世,但这记忆是残缺或带有虚假的。
“那是南章易的记忆了,你又不是他,要是一个人完完全全记起了前世,思想很容易被左右,就会难以明确自己到底是谁。”她看卢泽承,然后皱眉,“你还是好奇?”
“对。”
“嗯,你以后会有机会得到剩下的记忆的。”
“什么时候?”
“我死的时候。”
“我去。”卢泽承明白黑无常的死的意思。
“哈哈,急什么,南章易和你不是同一个人,”霍莲转而笑得天真又明媚,说这句话却又是在劝自己。
“那你什么时候会死?”
听得这句话霍莲的笑容冻结了,什么白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