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穿着StellaMcCartney的紫色大衣,配MiuMiu印花漆皮绑带长筒靴。一般人穿这件大衣会显得老气,但她是霍莲,除非把脸遮上把自己包成木乃伊,她穿什么都堪比T台模特。长筒靴的白皮面上是小学生简笔画般画出来的猫和花,黑红白蓝黄的色彩运用大胆热烈,使女生仿佛只要走动地上便抽芽开花,春天就这般跟了上来,这上下身老成和鲜艳的搭配也是绝了,但印花宜简不宜繁,霍莲利用这个道理中和了反差。
难得的一节体育课,而且今天不用上第八节课的自习,学生们争分夺秒的再玩一会儿。她站在没有其他的人教室窗户边上,看着楼下取一座漓河书院的建筑改建的医务室。
卢泽承的手机铃声是共和时代所唱的《Apologize》,这不是他刻意改成和谷燚一样的曲子,是巧合。霍莲一直不明白他从不换的这个铃声的用意何在,是因为自己没有陪在萧辛戊身边,她出了事故所以一直很后悔,于是用“道歉”来警示自己不断弥补?或者没那么多秘辛,只是喜欢而已。
“怎么了?”卢泽承走出医务室接电话,他抬头看着教室的窗户就找到了霍莲,教室里没有开灯,让她看上去有些灰暗,“我现在回教室。”
“不用,有点事要你去做。”
“嗯。”
“你找个理由向老师请假,不上晚自习,今晚南牧崖会把使徒的转世带回来,你要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做好涅槃厅的准备工作。”
“好。”卢泽承对她只会说“好”,这一刻卢泽承发现自己已经习惯对她说“好”。
霍莲也想起多年前唯唯诺诺的自己,也对某一个人不曾有过任何的反对意见。
所以现在是,反过来了吗?
“我会另行通知托念和鸿幕。”霍莲说。
没有托念和鸿幕,即使徒的意识魂和灵力以及白无常带回的回的转世的主体元神三合一,也只是完成了一部分的归位工作。
还魂之后还有必须的收尾,已轮转的官员归位时必须有等级高能力强的官员守在旁边,首席刃鬼和首席刑判司作为两组的组长责无旁贷,因为归位的官员的意识魂想要消灭掉转世后新的意识魂,但是几乎不可避免的又遭到转世凡人意识魂的反抗,从而产生精神混乱,在混乱中这个官员很有可能从之前可信任的同伴变成攻击力不减而没有了对事物的辨知能力的过渡矛盾体,没有规则没有约束进入暴走状态,这样的矛盾体放出去必是大害。
季燎当属一个例外,转世后的季燎在面对黑白无常时的“求生”意识并不强烈,她没有反抗所以官员季燎顺利的复原了,而且她本身也不是攻击型。
“好,还有什么事吗?”卢泽承问,他抬头看着紫衣女生。
卢泽承看见她没有挂掉电话,但她也没有说话,霍莲犹豫了一会儿,而又突兀的说:“我们来探讨一下人生吧,根据我最近的调查,高三的孩子们每到疲倦迷茫的时候就喜欢自我探讨人生。”
卢泽承没听明白,他看着霍莲没有回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一世我是芸芸众生,未来考完高考,再工作,再恋爱,再结婚,额..和谁结婚还是个问题,不过之后找个理由死掉,然后潜伏于另外一个身份出现。我大概记不清成为黑无常之后轮转了多少回,用了多少个人生,但我从来没有变过我的名字和外貌,我可以随心所欲控制我的人生,每一个霍莲都不一样。”
“每一条灵魂的每一次轮转都不一样,所以即使是前世和转世的关系,也不是同一个人了。”卢泽承听懂了她的意思,跟上话题。
“是的,而且当一个人死去时,他也就不再是他了,他只是一条灵魂经历过的一个过去式。”
“嗯,对。”卢泽承不知道霍莲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想。“你又看到了谁的内心挣扎,然后产生了这些感悟?”
“没什么,哦对了,有人喊南章易的时候你不会循声望去以为喊的人是你吧?”霍莲做了一个好奇的表情。
“我会去看喊我的人啊,我和南章易长得一模一样,就算我不会鬼迷心窍到弄不清楚自己是谁,但我会觉得是有人误会了,把我当做他,我要去解释,没有南章易了,不过谁能叫我南章易,好像活过了近千年一样的,知道我是那个人转世的寥寥几个人不也都是酆都官吏吗。”
“嗯,也对。”霍莲沉默了一小会儿,重新想问题,她抬起右手按在了窗户玻璃上。“你觉不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当然,”他走到花坛旁边,花坛边有一棵水杉树,附近的电线上站着一批麻雀,秋冬的阴天站在树下抬头并且听鸟叫,会产生一种恍如迷失的错觉。如今穿越题材盛行,连看着洗脸池的排水口和下水井盖都觉得是个穿越的通道,倒没什么人会觉得站在水杉树下会穿越。“我曾经觉得酆都改造得像尘世没有意义,不过是一个平行世界,但终于发现它最大程度的推翻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无知,只是酆都城里没有真正的阳光这一点和凡世不同,而且它还有酆都政府这一个隐秘的组织,凡世有大自然给予的东西,而这里都由魔创造,人们不知道所以不恐惧。”
“你怎么看这个世界?”
“我刚才已经说了。”卢泽承疑惑,霍莲不可能听不懂。
“你说了客观的,说个主观的。”
“好,我酝酿酝酿。”卢泽承想了想。“我很幸运,活着的时候就能来,我也很喜欢它,这个城市非常的..漂亮。”
“那你会带着萧辛戊来旅行吗?”霍莲问,她的语气带有隐约的笑意,是那种纯良简单的感觉,像旅途中遇到的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在与自己探讨一些东西,旅途中的这两个人明明都经历了一些故事,但把说来话长的故事都隐藏起来,只谈最简单最有希望和趣味的东西。
“可惜这是死亡的世界。”卢泽承不会带萧辛戊来,他不想让萧辛戊死去所以才自己一个人来到梧声,也不想带她离开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最重要的理由是那个从不透露的,他会和谷燚说祖母程秀的事,以后为了完成霍莲交给他的事也不会避免谈到路绍,但是绝对不会说出萧辛戊的名字,也不会主动说出这个世界的任何细枝末节。
“嗯,死亡。”霍莲咀嚼着这两个字。“凡间传说黑无常喜欢对亡灵说‘正在捉你’,而白无常喜欢说‘你回来了’,所以别人总会觉得南牧崖比我和善多了,没有我的严肃苛刻,而有种类似于接待的礼貌,其实我以前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卢泽承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说的那句话是在找寻一个安慰,或者是一个谅解?卢泽承站在水杉下,听那个他觉得已经了解但又知道那只是表层的了解的女生说自己以前是一个好人。
“你不相信?”霍莲站在窗户边看着男生,语气里有小女生生气的意味,卢泽承也听出来了,他抬头和她对视。
“我相信。”
“其实你信了也没多大好处,我又不会给你糖吃。”霍莲恶作剧得逞般的笑笑,她的身影晃了晃。
“那我加入了梧声,赢了会有好报吧。我觉得我就像是身处小时候玩的游戏,以前操纵着游戏手柄看人物打怪,现在我自己就是这个人物,至尊冥王就是一个大鬼,”卢泽承毫不忌讳的说着,“在他之前我们要打败各式各样的怪物,才能见到原封不动坐在终点的他,而之前,他也许一直都坐在那儿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们。”
霍莲没有回话,他觉得霍莲有些悲伤,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感觉到了或者会这么想,但他记得霍莲不高兴时他总能猜到。
“地狱十宫制度是没办法被除了至尊冥王以外的谁改变的。”他在安慰霍莲,因为霍莲总是在担心这个。他刚认识霍莲的时候觉得她如果在活着时选择另一条路就一定是修成正果了飞升了的仙人,毫无瑕疵太上忘情心如止水,但她有时候也会软弱,只是一直不敢退缩。
她只不过是死后两百年与喧闹悲哀愤怒的记灵为伍,再成为鬼吏无常大人守护着死亡的秘密和永恒已有七百年,她也会害怕。
霍莲愣了一下,她知道卢泽承说这话的用意,她虽然现在没法探查卢泽承的意识,但很多东西是可以从对方的语气眼神里发现的,他想让自己心情好起来。
“我想知道,两年前在手术室我要是不愿意来梧声,你会怎么做。”卢泽承问到。
“当然是杀掉你,你知道的太多了。”霍莲自然而然的回答,语气里充满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