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稀疏的星嵌在黑暗的幕布上,衬托着明亮的冰盘。秋风微冷带起地上的落叶,也带起了黑暗中柳曲水的衣袍。柳曲水踩着满地的落叶,独自走在寂静的街上。此时已是深夜,路上已没有了行人,每到这个时候柳曲水总是一脸愁容,无尽的思绪就像漩涡一样让他迷失眩迷。他害怕孤单,害怕一个人守着无尽的黑夜独自前行。但今天他却很开心,因为今天他终于要完成一件事了,一件让他费了三个月的苦差事,今天终于要做个了结了。当人有开心的事时,苦恼是可以暂时被遗忘的,柳曲水也不例外。月光下柳曲水正哼着愉快的小调向前走着。吃了这么久的苦,如今他终于要解脱了,恰巧他最后要去的地方正好是个可以犒劳一下自己的地方,所以此刻他的步伐无意的快了许多,也正因为如此,他后面的人脚步也快了。
烛光透过红色的灯笼发出暧昧的颜色,这几乎也是所有烟花巷的颜色。柳曲水站在云雾阁的牌匾下抬头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地方竟会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柳曲水迈步踏过石阶,一进门便闻到了一阵脂粉的香气,淡淡的并不浓烈。此时外面虽是一片寂静,但里面却喧闹异常,喝花酒的人永远那么多,恰巧柳曲水喜欢所有热闹的地方,所以他很开心。
轻舞看到柳曲水进来,便扭动着腰肢凑过来道:“哎呦这位爷,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说着一双莹白纤细的手已经攀上了柳曲水的脸颊。柳曲水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句客气话,她以前并没有见过他。轻舞就是这里的老鸨,但她却一点也不老,反而很年轻。洁白的轻纱罩衫,渐变的淡蓝色束腰长裙,让她看上去有种出尘的气质,看了她男人总会怀疑她不是老鸨,而是这里的头牌。
柳曲水望着他展颜一笑道:“看到你,我忽然觉得我来的不是风尘地。”
轻舞有些迟疑道:“为什么?”
柳曲水盯着轻舞似是不经意的道:“因为你看着真不像个妈妈。”
听到这句话轻舞微笑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寒意,但马上就被笑容所掩盖。柳曲水依然看着她随即大笑着道:“不知今天还有没有姑娘?”
轻舞没有说话,拉起他的手,来到一个空位坐下,拿起桌上的名册道:“不知爷您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说完将手中的名册摊开。厚厚的名册上不仅有姑娘的名字,名字下面还配着画像。柳曲水接过册子随意的翻看着,然后摇了摇头拿起桌上侍女倒满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看着柳曲水摇头轻舞道:“没想到爷还是要求很高的人。”
柳曲水道:“也分时候,有的时候要求高,有的时候要求低。”
轻舞道:“什么时候高,什么时候低呢?”
柳曲水拿起又已斟满的酒杯看着她道:“当一个妈妈很漂亮的时候,通常我的要求就很高了。”说完大笑着将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此时的轻舞正在咯咯的笑着,淡淡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更美,一双娇嫩的手又已经抚在了柳曲水的脸上,她的人也靠在了他的怀里,她柔声道:“可惜已经有人把我订了。”
说完她抬起了依偎在柳曲水怀里的头,眼波流转的看着他,手也从他的脸上向下滑过他的胸膛最后环住了他的腰。
柳曲水也很识趣,他抓起了环在他腰间的手,看着轻舞笑着道:“我就是喜欢又年轻,又漂亮,又有人预定了的姑娘。”
这时轻舞忍不住在他要上掐了一下媚声道:“没想到你不但是一个花花公子,还是一个喜欢挖墙脚的花花公子。”
柳曲水笑着道:“我也只不过是喜欢偶尔挖挖墙脚而已。”
轻舞道:“不过这个人可不简单,不是谁都能从他那里挖的。”
柳曲水放下轻舞手拿起了酒杯,转而用另一只手抱住她。他喝了一口酒道:“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轻舞道:“马四爷。”
听到这个名字柳曲水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显然这个人他也知道,而且似乎有些忌惮。但随后他微微一笑,将酒倒进嘴里很是随意的道:“什么马四爷,就算是驴四爷我也不在乎。你直说他给了你多少钱。”
“五百两”这回轻舞接的很快
柳曲水放下酒杯大笑着道:“五百年银子换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那真是太便宜了。我出一千两怎么样?”
轻舞咯咯的笑着,手抱的更紧了。她柔声道:“谁说是银子了。”
柳曲水也笑了,他捧起轻舞的头道:“难道我说的是银子?”
风尘处一向如此大部分的时候只看钱,但有的时候还要看人。能被拿来说的马四爷显然不是一般的人,但可惜的是他的能耐似乎还是没有云雾阁大,所以现在柳曲水已经到了轻舞的房间。精致的房间内摆放着精致的家具,柳曲水正坐在红木的椅子上,面前锦缎的桌布上摆满了佳肴和一壶上好的竹叶青。窗外秋风飒飒,柔和的烛光照在轻舞的脸上,让她看上去那么温柔,她轻轻的抚摸着头发道:“你真沉的住气。”
柳曲水一顿,随即笑了,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的道:“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景,我怎能不沉的住气。”
轻舞道:“你就不怕我跑了,或者。”说道这她没有在继续,而是叹了一口气也端起酒浅浅的啜了一口。
柳曲水追问道:“或者什么?”
轻舞眼神一凝道:“或者杀了你。”说完她看着柳曲水,似是先从柳曲水漆黑的眼睛中看到什么。但柳曲水依然很平静,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只是淡淡的道:“我的命还要留着喝酒,现在还不想随便的送给别人。”
轻舞道:“你就这么有自信能抓住我,或者杀了我?”
柳曲水道:“我为什么要杀你?”说完他又自顾自得喝起了酒。
轻舞有些疑惑,细细的柳眉微微蹙着,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难逃一死,只因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她原以为柳曲水就是这个来杀他的人,但他的回答却让自己糊涂了,她问道:“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柳曲水笑着道:“我虽不是来杀你的,但却是来抓你的。”
沉默,只有秋风从窗外略过的声音,晃动的烛火下轻舞笑了,笑的有些凄凉,就如同这深秋的夜,她已经明白了。柳曲水却很疑惑,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还能笑出来。是啊这世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也有太多他不愿知道的事。忽然他觉得桌下有一只柔软的,冰凉的手抓住了他。轻舞还在笑,但已笑的很温柔,柳曲水能看到她红润的唇在动,他只听到了一句话:“拿好钥匙。”
这之后他只能看到她的唇在动。就在这时突然三道寒光由窗外爆射而入直奔他与轻舞咽喉而来,柳曲水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双脚一蹬人已跃出。只听“啵”的一声暗器已插入墙内,当他想再跃出夹住另外一道暗器时,他发现轻舞已经倒在了地上,暗器已射穿她的咽喉,殷红的血慢慢的晕染开来。此时他来不急多想,一个健步冲破窗子,翻身落在屋外的街上。但哪里还能见到人影,只有一排比云雾阁低矮许多的房屋安静的停在那里,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凄迷的月光和稀疏的星影。
房间内烛光依然温暖,暧昧。但现在的柳曲水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的气氛,这本该是一个另他愉快的夜晚,他将完成自己的任务,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柳曲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成了别人的工具,成了引路人。
地上轻舞的纱衫已被染红,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即使在惨白的容颜下你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笑容的魅力。似是解脱前的安慰,又似是要事得以托付的欣慰。柳曲水轻轻的抱起轻舞,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上,然后从她衣襟处拿下手绢走到墙边,用手绢覆在暗器上将暗器取下。一个刺客的暗器是不能轻易用手碰的,因为他们是来杀人的,暗器上往往淬着剧毒。也正因为这样,躲避暗器时柳曲水才没有用手去接。
回到桌旁,柳曲水借着烛光看了半天默默的摇了摇头。从这只飞镖上他看不出任何问题,这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暗器,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只镖似乎轻了一些。于是他又小心的将轻舞咽喉的飞镖拔出,鲜血汩汩的流下。柳曲水发现这只也轻了一些,但这并不能让他联想的任何事,至少现在不能。柳曲水收好暗器,轻轻的从床上抱起轻舞,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云雾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