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弥留之际还对他情有独钟的的曾祖母戴太君与世长辞了,樟寿很难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大脚保姆看见了不仅一个劲地哄劝他,还对夫人说道:“公子哥儿可真是个善心人,这是个大喜丧,何必这么悲哀呢!”
“是的,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他八岁那一年,我见他一人在屋角哭泣,就去安慰他,他说,娘啊,我没啥事,我是忽然想起离世的妹妹了,怎么也抑制不住了。”
“真是个善心的人。可这是个喜丧,别太悲哀了会伤身体的。”
“嗯。”
答应妈妈时,樟寿眼里还噙着星星点泪。大脚保姆却是说到做到,没有一点悲伤之色,这使他大惑不解。
他的祖父介孚公自北京回家丁忧,也好像很听人劝——喜丧嘛,节哀顺变。这真使他大惑不解。
然而,家里由于祖父的到来,客来人往,反倒比先前热闹了不少。
进入秋季后,他渐渐感到家里的气氛有点异样,虽然他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是在三味书屋中度过的,在家里除去休息只剩下很少的时间,他也能感受到有渐渐浓烈起来的紧张的味道。
一大早,他的祖父周介孚不见了。接着,妈妈慌里慌张的吩咐道:“别去学校了,咱们带上弟弟去外婆家吧。”
外婆家后迁到城外黄埔庄小帛步后,他去的并不多。妈妈不让多带东西,就是一个劲地催促他带上二弟快走她自己抱着小弟弟,樟寿心里除了紧张以外,只留下来了狼狈的味道了。
等他回来时,首先是不见了门顶的那块匾,然后不见了与匾齐名的祖父。家里人的脸都是阴沉沉的可怕,樟寿和弟弟都紧张的连话都不敢说。
樟寿往学校走,看见沿路的不少人都在嘀嘀咕咕,似乎都是在针对他,樟寿在私塾里,三三两两的孩子在偷偷议论他家的事,似乎比他这个局内人知道的还多。
樟寿隐隐感到家里出了很大的事。问妈妈吧,她不说,只是里里外外张罗着;问爸爸吧,他只是一个劲的长吁短叹,人消瘦了不说,还赖上了大烟。你说急死个人不。
今天,妈妈像是特意在寻他,见面就说:“孩子,好好学习了吗?”
“好好学习的。”
“那就好。有件事不得不给你说了,你爷爷入狱了,你爸爸又这样,你是长子。这个家怕是要依靠你了。”
“﹝爷爷的事﹞性质很严重吧?”
“都是斩监侯了。别去招惹你爸爸,他人都变性了。”
“应该是的。他现在喜怒无常,而且酗酒,吸鸦片,而且好好地给他送来饭菜他竟从窗户上扔出了。他原先不是这样的,总是很温和。”
“远不止这样的,他吐血了,这性质很严重。他是最应该挑起这个家的,他最先垮了。”
樟寿的心突然就慌乱了。现在,如果有人问他些“子云、诗曰”的话,要他诵一段诗,对几副对子,他还是有些信心的。一下子让他持起家来,真的不知道事该从哪里下手。
然而,妈妈又说了,“孩子,衙门里传出消息,你爷爷要斩立决。”
“斩立决。不得活了吧?”
“是这样的。不过,传话的人说,只要肯出大把的银子来通融,躲过这节骨眼就好说了。”
“大把的?”
“是呀。爷爷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咱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救他。”
“妈妈说的是。”
樟寿答应着,懂得了在钱与命的权衡中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