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离却笑了,那笑声鬼魅的很夹杂着苦涩的味道,“就连兄妹之情也没了吗?”
自从姬子离屠了淮南城之后,明月就再也没有将他作为自己的兄长了,“我的兄长姬子离早就殉国了,我没有亲人。”
姬子离身子忽然有些踉跄,那笑容却在黑暗之中没有褪去,“好,好,好……”
只是这个字一直说着,随之没了所有的声响,明月知道他和泶明已经离开了,蜷缩在床榻之上,没有一丝光亮,明月呜咽出声,满是泪痕,她终究只是孤身一人了。
萧默,真的要离开他了吗?
一大清早的,东山道观就开始忙碌起来,明月带着侍香往偏厢房而来,“张医正!”侍香连忙喊出那个正在摆弄着药草的男子,张医正见着来人,连忙行礼。
“皇后娘娘可是身子不舒服?”随侍皇驾,见到明月前来在,自然是以为她是来瞧病的。
明月却道,“皇上让本宫前来问问,皇上这病,还有多少时日。”话语颤抖着,全然是无奈,明月知道张医正是知情人,只是因为此次东山一行,萧默只带了张医正一人前来,知道萧默若是有心隐瞒她,必定会嘱咐张医正不要告诉她,她旁敲侧击,倒是让张医正以为她已经知晓。
张医正低下头去,只道,“皇上上次也已问过,这病不容乐观,怕是过不了年了。”张医正一时未曾细想,这话脱口而出,顿时让明月连身子都站不稳了。
“娘娘!”侍香见状连忙扶住明月,张医正见此情形便知道明月不过是来试探他,张医正连忙跪了下来,“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口中说着自己该死,不住的磕着头。
“本宫已经知道的事情,不要告诉皇上。”良久,明月才反应过来,嘱咐着张医正不要开口,随之问道萧默这病的原由,才知道是因为当初萧默还在宸妃腹中受到拓跋燕的毒害。
这病根由来已久,根本就是不治之症。
“微臣恩师杏林子可能有法子,只是恩师早已归隐,所以……”张医正才开口说到杏林子,明月猛然惊起,这名字对明月来说熟悉的很,顿时记起在舒解忧灵前,刘浩与她说过的人物。
杏林子,或许能够治她的眼睛,只是需要别人的眼来替换,这其实匪夷所思的很。
“我知道他在哪儿……”明月自言自语的,恍若在黑暗之中找到一丝希望,或许他真的能够救萧默呢。
还没有到萧默的厢房,明月就依稀的闻到了一股药香味,踏过门槛,就瞥见萧默急急忙忙的往小平子藏些什么,明月虽然看不真切,可那股味道却驱之不散,她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笑了笑。
祭拜典礼对于萧默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只是一直照顾着明月,倒是多添了一些劳累,明月自随他上玉阶开始就不曾说话,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默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着话她也似乎没有听到。
跪在陵墓之前,明月忽然看向萧默,那模糊的影子让她难受的很,“九郎,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明月终归是希望萧默会如实的告诉她如今的境况,可萧默却还是一如往昔的回答,明月也不再说话了。
祭拜仪式很是繁杂,两人心不在焉的走了过场,回到梁宫的时候就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明月却带着侍香出宫去了,萧默听着小平子的禀告,有些奇怪,“这天色将暗,娘娘要去哪里?”还不带着随从,自然让人起疑。
“奴才已经吩咐了禁卫军暗地里跟上娘娘,必定不会有事的。”小平子是最了解萧默心境的人,生怕明月出事情,萧默相信禁卫军,更相信明月不会无故出去,所以也不再多加询问,给明月自由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但萧默忽然听到小平子低声说,娘娘去了护国侯的坟茔之处,猛然一怔,手中奏折都落在了龙案之上……
明月的确是去了舒解忧的灵前,可却不是为了要见舒解忧,往竹林深处而去,天色越发的昏暗,侍香有些担心道,“娘娘,咱们还是明日再来吧。”若不是明月看不清楚,只会孤身一人前来,而今带着侍香本就是没办法的事情,听着侍香的话,回道,“若你不愿意,我可一人前往。”
侍香连声说自己不敢,提着灯笼给明月带路,行了半晌,才得见不远之处,分明是竹屋立于其间,微弱的灯光让侍香呼出一口气来,侍香只是怕在这丛林里头出什么事情,而今看明月根本就是来找人了,才放下心中石头。
夜色弥漫,星辰点缀,寒风凌冽,明月轻叩房门,在这寂静的林中发出响声,里头隐隐传来脚步声,打开院门,竹香四溢,刘浩倒是没料到明月会在这夜间来访,只看着明月带着侍香,并无随从,更加奇怪,“娘娘这是?”
“杏林子还在梁都吗?”明月着急的问出声来,让刘浩以为明月是自己想通了。
“里头说话吧。”刘浩将明月带了进去,却不往屋内,男女大防还是知道了,月下独坐,更添凄寒,刘浩为明月斟上一杯热茶,知晓侍香是自己人才开口道,“杏林子这几日还在,你是决定要换眼了吗?”
明月却未曾将萧默的病况告诉明月,只是点点头,话也不说,刘浩绽开笑容,“本该如此,只是今日夜深,明日我再带你前去。”刘浩一直都想要劝明月不要墨守成规,万事都要试一试才是,而今听到明月答应,这么多年来的石头都落地了,觉得这样做才能对得起舒解忧,却不知道明月所想。
“可今夜,你恐怕是回不去了吧?”刘浩只觉得明月奇怪的很,当日与她说换眼之事她并不热衷,而今火急火燎的深夜造访,想着此刻梁都城中宵禁,明月是断断进不去的。
明月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刘浩见明月这么迷茫的样子,以他的聪智自然能够猜的出明月一定是有别的事情,但也不说破,缓缓道,“若是娘娘不嫌弃,这竹屋就让于娘娘安歇。”
“那你呢?”
“自然是与解忧秉烛夜谈,这山间一处昙花今夜开放,我自然不能错过。”刘浩素来都会守在舒解忧灵前,明月虽觉得这样对刘浩不大好,若不是她的叨扰也不会如此,但刘浩执意如此,明月也不好推辞。
刘浩只身离去,往舒解忧坟茔而去,忽然顿下脚步,在这林间聆听风声,夹杂着肃杀之气,刘浩隐约能够看到那树上之人,便知道是萧默派来的人,回身望着竹屋,步步未曾停留。
消息传到皇宫已经是深夜了,萧默却还未安寝,听到“刘浩”这名字的时候,立即脸色大变,“娘娘与刘浩在一起?”虽然知晓刘浩就住在舒解忧灵边,却没料到明月这夜间出走,是去找刘浩。
“皇上不要着急,这娘娘才进去,不过和刘浩说了两句话,刘浩便只身出来,并未与娘娘共处一室。”小平子连忙解释,生怕萧默一时气愤,就要出城找寻。
“罢了罢了,好好跟着娘娘便是。”萧默虽不知道明月是什么意思,但他素来都不会干预明月的自由,也知道明月做事向来有分寸,也就不说别的了。
次日清晨并不算是个好天气,细雨蒙蒙的,刘浩带着明月往城郊而去,隔着山丘,就能见着那开满梅花的别院,是从泥土而出的自然芬芳,明月深吸入一口气,舒畅的很。
“到了。”刘浩轻叩院门,不过片刻就有一小童前来开门,见着刘浩徐徐一礼,“先生在里头呢。”
刘浩笑了笑,将明月往里头去,微风细雨,明月看的并不真切,倒是侍香隔着纱幔,得见药香之处一白须老人,附身对着明月说着那人样貌,明月连忙行礼道,“给先生请安。”
这世外高人总是有脾气的,刘浩走上前去对着杏林子耳语几句,明月耳朵灵敏,自然能够听到他口中的“舒解忧”,杏林子听此才看向明月,没了刚才那孤傲模样,将手中的药末放下,往明月这边而来。
“夫人是舒解忧的表妹?”可见刘浩根本就没有将明月的真实身份说出,是因为知道杏林子未曾将萧默放在眼中,更不在意明月这皇后的身份。
明月恍然想起刘浩所说的,杏林子曾经欠过舒解忧一个人情,虽然不明说,但明月也知道必定是天大的人情,才能让杏林子对自己这般客气,杏林子看着明月,伸出手来在明月眼前晃过,顿时便明白了,“夫人可是来治眼的?”
明月点点头,杏林子便带着明月往内堂而去,明月吩咐着侍香在外头守候,一人随着杏林子模糊的身影而去,与他坐在一处,杏林子为明月边斟茶便开口道,“夫人这眼疾虽然是心病所致,但时间久了,就再无复明的机会是,虽然比之以前大好了一些,还是无用的,所以,必须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