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灵和田春林乔小珍去东北考察蔬菜批发市场回来后，开始在西凤坨村为举办春棚生产技术培训班做准备。乔小珍见村里温室蔬菜销售在合作社统一组织下步入正轨，也带豌豆赶过来。
杨大槐对培训班非常重视，已在村里大喇叭上把建春棚的好处和意义讲了无数遍。弄得老伴张荷花一听到他广播就叨咕，你不怕嘴皮子磨薄了，别人还怕把耳朵磨出茧子来呢。
培训时间安排在晚上，地点在村小学校。杨大槐早早就来生炉子，杨明义几个年轻人要帮忙。杨大槐说，小时候上学时，班里除了有班长、副班长，到了冬天还要选一个炉长，管着炉钩子、煤铲子。上课时可以去捅火添煤，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差事，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炉长。
见教室里人坐满了，杨大槐让杨明义点名，看看谁家没来人。杨明义说，要不要没来的举手，靠墙根儿的往后站站。听了这话，教室里的人都笑起来。这话嗑是杨明义的爷爷，杨八爷留下来的。杨八爷过来在村里当了多年大队干部，“文革”时，公社隔三差五来人开会传达这指示、那精神。今儿个批刘邓，明儿个批林彪、孔老二，实在没批的了又批《水浒》、批宋江、批自留地。会开乏了，把贫下中农也累乏了。开会时人们便来得稀稀拉拉，来了也三一群、五一伙儿，靠着墙根儿发牢骚。弄得主持会议的杨八爷在公社领导面前很没面子，每次都要扯着嗓子点名举手，喊靠墙根儿的往前站站。结果有一次因为人来得少，杨八爷一着急，喊出了一句，靠墙根儿的往后站站。后来又被人们演绎成没来的举手，靠墙根儿的往后站站。
大家笑过，杨大槐举起炉钩子说，体育比赛都要先热热身。刚才的笑算是热了身，下面听课时精神都给我集中起来。这培训也是一场比赛，要比比谁学得好、学得快。你们说我过来念歪了经，现在咱念的是真经，那大笤帚和娃娃鞋是小打小闹，春棚生产才是一场大戏。我在这儿当炉长，把炉火烧得红红火火的，你们把春棚生产也得给我弄得红红火火的！
原定乔小珍讲第一课，乔小珍觉得由杨灵灵讲更有说服力。杨灵灵没有推辞，走上讲台说，小珍姐让我来讲第一课，是想来个现身说法，让乡亲们知道，春棚生产技术并不难学，我能掌握大家也都能掌握，然后就有章有法地讲起来。
中间休息时，杨大槐已找来水壶茶杯，烧好了水。人们也都聚到了火炉前，杨灵灵问大家听得明白听不明白？村里人回答课讲得挺好，又问春棚将来种啥品种好，现在假种子、假肥料不少，大家第一次种春棚蔬菜别上当受骗。乔小珍说，这些不用发愁，加入了蔬菜生产合作社，咱统一采购供应，包括技术服务和销售。只要大家认真听课，达到一家一个明白人，肯定有个好收入。
有人问，听说你们村的温室黄瓜和西红柿已摘了第一茬，卖了不少钱吧？豌豆说，前天大家算过账，头茬温室蔬菜每家的收入都在两千块钱以上，照这形势，一亩地温室收入一万块钱，一点问题也没有。又有人问，建一座春棚，收入有没有这么高？杨灵灵说，春棚投资少、成本低，价钱比温室蔬菜便宜些，但产量高，一亩春棚西红柿、黄瓜的产量在一万斤以上，收入比温室一点儿也不少。杨明义对乔小珍说，我有一个想法，两个村年轻人过来接触得少，现在咱结成友好村了，能不能搞些联谊活动，大伙儿多在一起交流交流，也让我们有机会多向你们学习学习！
乔小珍说，这是个好想法，蔬菜合作社要靠咱共同来管理，方方面面需要合作，各种活动合起来搞，有利于咱们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这天晚上的培训班原定七点开课，讲两个钟头。到了九点，人们却不肯散去，要求再讲一个钟头。
夏天乡造纸厂污染，市电视台来采访时被杨大槐训了一顿的中年妇女呱呱鸡，左右看看，张个哇说，你们不困啊？刚才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旁边一位妇女说，这么早就困，不怕睡扁了脑袋。呱呱鸡说，我早睡晚睡，炕上都是一个人，怕你回去晚了，被窝里那个不干。坐在呱呱鸡后排的一个男人说，呱呱鸡是不是有相好的啦，急着去梦里约会？杨大槐用炉钩子敲敲炉子说，注意场合，说话文明点，还讲不讲，看看大伙儿啥意见。见人们异口同声喊讲，杨大槐说，那就再讲一个钟头，冬天里夜长，多听听课有好处，没坏处。
培训班结束时，已到夜里十点半。杨灵灵拉乔小珍和豌豆到她家去住，半路上她问两人饿不饿，两人都说肚子有点空。
回到家，张荷花还没睡，在边看电视边做一双娃娃鞋。杨灵灵说，老妈，劳你大驾，给做点吃的，犒劳犒劳我们！
张荷花问想吃啥，杨灵灵说，一人一碗面条，另加一个荷包蛋就中。面刚做好端上来，杨大槐回来了，问，我的呢？张荷花去锅里端来大米粥和馒头说，你还知道吃饭呀？杨大槐只顾了忙培训班的事，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他看看桌子说，待遇咋不一样？去给我弄个菜，再倒上一壶酒，弥补弥补。张荷花说，三更半夜的喝哪门子酒？杨大槐说，今儿个高兴，当然要喝一杯啦！张荷花说，天冷了说驱驱寒，天热了说去去乏，高兴了说开开心，生气了说解解闷，反正你总能给自个喝酒找到理由。却去锅台上忙得案板、铲刀叮当响，不一会儿就炒了一个鸡蛋，又拍了一个杨灵灵带来的温室黄瓜端上来。
杨大槐虽然说话磕巴，却是个嘴闲不住的人，喝着酒见没人搭理他，咂一阵嘴问三个姑娘，知道我今儿个为啥高兴吗？因为这培训班开课了，用个文化词说是村里的春棚生产拉开了大幕。
杨灵灵说，文化词那不叫大幕，是帷幕或者序幕。杨大槐说，这是一件大事，就该叫大幕！你们不知道，从“文革”到现在，村里开过不少会，人们没有一回像今儿个这么老实的。又扭头问张荷花，老太婆你咋没有去听课，通知不是要求每家都要去一个人吗？
张荷花说，通知去一个，咱家去了两个；灵灵去了，你也去了，你俩不是咱家的人呀？
杨大槐和老伴斗嘴说，这不一样，灵灵是老师，我是村主任，都有重要任务。这春棚生产是新技术，你这老农民不去学习新技术，就落伍了，当不成新农民！赶明儿个家里建了春棚，你会管理吗？
张荷花说，不会管，也不用你教，叫灵灵帮我管。乔小珍说，到时候咱两个村把春棚建在一起，我们帮着管。杨大槐高兴的原因，还有今天晚上杨灵灵竟站在讲台上当了老师，课讲得大伙儿也都说好，这自然是给他露了脸、争了光，说，你们待灵灵太好了，去东北考察市场带着她，刚才又让她讲第一课……老太婆你没见到，这丫头讲起课来还蛮像回事。
乔小珍说，灵灵是把好手，去东北考察市场功劳不小，那个侯厂长想灌狗子哥酒，灵灵把他们全镇住了。
杨大槐对张荷花说，老太婆听见了吧？教丫头喝点儿酒不是啥坏事，来，灵灵陪爸爸喝一杯。
张荷花说，你没把她培养成小磕巴，倒把她培养成了小酒鬼！灵灵不许陪他喝，往后在外边也不许喝酒。一个姑娘家老在外面喝酒，成啥体统！
杨灵灵说，老爸，别怪我不陪你，是妈妈不让！拉乔小珍和豌豆去了自己的房间。乔小珍和豌豆一个母亲没得早，一个和母亲有矛盾，见了杨灵灵和父母这种和睦的关系很羡慕，说灵灵你太幸福了。
春棚技术培训班开始后，田春林觉得两个村组织设施蔬菜专业合作社的事，该尽快落实下来。乔小珍讲了杨明义提出两个村的年轻人，要多在一起交流联谊的建议，田春林说这个想法挺好，便和田自高带乔小珍、田凯、立秋等年轻人去了西凤坨村。
从村委会的管理上，也可以看出杨大槐是一个负责任的村主任。西凤坨村委会院子虽然不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两间村主任办公室，还有几间村民活动室，里面也窗明几净的，墙上挂着一排奖状、锦旗。
田春林跟杨大槐说明来意，两人推让一番，最后杨大槐坐下来主持会议。杨大槐说，今儿个是咱两个村第一次在一块儿开会，往后这样的会要经常开，咱得给这会起个名字。县里乡里有党政联席会，咱是两个村开会，你们看看叫联村会议咋样？
大家都说好，又说以后这会也要像足球赛、篮球赛一样分个主次场，在哪个村开会，由哪个村主持。
杨大槐说，我这个主持是滥竽充数的，咱两个村的合作已迈出了第一步，今儿个坐在一块主要是研究一下，怎样建春棚和组织蔬菜合作社的事。在这方面我落伍了，脑袋里的东西也少，田春林琢磨得多，下面听听他的想法。
田春林这些日子一面跑蔬菜销售，一面在思考这个问题，确实想了不少。见杨大槐要听他的意见，说，关于两个村共同组织合作社的事，我向乡里领导作了汇报，杜书记对这事也非常支持。从我们村的实践看，组织起来可以解决好多问题，有利于形成土地的规模经营，有利于新技术、新种植模式的推广和市场销售。在发展温室、春棚设施蔬菜生产上，咱们的合作社要统一搞一个规划，在两个村地界相接的地方划出一片土地，规划一个设施蔬菜生产区。
乔小珍非常赞成这个意见，说，这有利于合作社对蔬菜生产的管理，如果各村建各村的，各户建各户的，零零散散，从技术服务到组织销售，都不方便。
杨大槐说，这个办法好，两个村春棚建在一起，还有利于大家互相学习，交流经验。咱就选在原来大沙坨子南面那片地方，听说过去这里落过凤凰，是风水宝地，咱也沾沾灵气。
田春林说，这地方不错，靠着通滦河大桥的公路，将来往东北批发市场运菜方便。
杨大槐见两个村的意见一致，说这事就这样定了，咱是不是还得给合作社起个名字，挂个牌子。往后两个村要主打合作社这张牌，有个名字才对，你们看咱一个东凤坨，一个西凤坨，叫双凤坨合作社咋样？
杨明义说，听说你们在给温室蔬菜注册“绿凤”牌商标，叫绿凤蔬菜合作社是不是更有意义。
乔小珍说，这个名字好，带上了商标品牌，还有广告作用。人们见田自高一直没开口，问他在想啥。田自高说，有个问题咱必须重视起来，两个村合作的范围扩大了，对参加合作社的社员，要制定出更细的管理办法，特别是下一步的蔬菜生产，不然到时候会出现好多麻烦。还有对合作社的领导问题，也要一块商量一下，时间长了怕在管理上会闹出啥矛盾纠纷。
田春林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一个关键问题，处理不好会直接影响到两个村的关系和合作社的运行。咱是不是成立一个理事会，两个村各选出几名理事，实现民主管理。对合作社需要作出决定的事情，有理事会来表决通过，监督执行。在对两个村村民的管理上，除了要求遵守合作社的章程和规章制度外，还要签订合同协议，有不遵守者，严格照章办事。
杨大槐说，没个规矩不成方圆，就按你们说的办，理事会要成立，合同要签。现在人心复杂，咱领导层还好办，庄稼人松散惯了，没个章程卡着，没准还真给你弄出个是是非非来。不过你们放心，西凤坨这边，哪个敢调皮捣蛋，跳出来炸刺儿，我收拾他。说完像是上了火气，瞪起眼睛，拍了两下桌子。
杨灵灵在一旁说，杨主任，你这吹胡子瞪眼睛是家长思维、军阀作风，田春林说的是民主管理，互相监督，培养咱农民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跟你不是一个指导思想。
杨大槐说，这事你爸比你明白，该民主的时候民主，不该民主的时候就得霸道些，要不就总是一盘散沙，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那组织性和纪律性有时候，还就是靠吹胡子、瞪眼睛，瞪出来的；严罚重管，管出来的！
大家听这话笑起来。笑罢，立秋说，大笤帚、蔬菜都合作了，农机服务也该合起来，那播种机、收割机种起地来可是方便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