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雀到铁铺去看时,只见一黑甲骑士正策马停驻在门前。
那骑士浑身都被包裹在铁甲中,上面饰有繁复回绕的花纹;腰间佩挂一把宽背战刀,不见出鞘,刀柄用一块白布缠裹,久经厮杀,血污沾染其上,已经染成了暗红色;头盔上插着一束红缨,迎风飘扬,似是一团火焰在燃烧;盔下还挂有铁罩护面,拉了下来,遮挡住整个脸庞,只露出两只眼睛,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寒光。
坐下战马也是通体漆黑,不见一丝杂毛,像是用粘稠的浓墨仔细粉刷过了一遍。四蹄雪白,似是踏雪而来。打着响亮的鼻息,踢踏着地面,神骏至极。
黑甲骑士,翻身下马,将马缰拴在门口的立柱上。大踏步的走进铺子里。行走间,甲叶森森,互相擦磨,“咔嚓--”“咔嚓--”直响,一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免觉得气闷。
“长水卫!”,李惊雀看着那黑甲骑士,心中一阵惊呼。那骑士颈间缠着一条黑色领巾,领巾上用银线绣出一条水流形状的花纹。望之,心眩神迷,好像真有一条长河出现在了眼前,奔腾滚滚,流动不息.。。
这种水流形状的花纹,正是长水卫的标志,数量的多寡,代表着军阶的高低。一条水纹,证明着此人在军中担任着百夫长的职务。
百夫长在军中统辖百人,一般由化血境的修者担任。只此一人只怕就可以横扫白云城,但在军中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下层军官,若是结成战阵,杀伤力更是可怖,由此可见镇族十三卫的强大实力。
“长水卫怎么会在这里?”
惊讶过后,李惊雀又疑惑了起来。长水卫常驻人族西方疆域,镇守正西、西南、西北三个方位。距白云城何止数十万里之遥,等常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黑甲骑士走进铁铺中,将面罩上推,露出一张刀削斧刻的脸庞来。只是,他的左脸有一条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本来英俊的脸,因为这条伤疤,显得有些狰狞嗜血,杀气腾腾。
“老铁,我要的东西,打好了没有?”黑甲骑士爽朗一笑,震得李惊雀耳膜嗡嗡直响,惊飞了停栖在树梢上的鸟儿。
“嚷什么嚷,一把破矛,老子的手艺你还信不过。”李铁从风箱旁站了起来,语气有些不满,面上却带着笑意,没有朝向黑甲骑士,却看向了李惊雀。
“哦,可否一观?”黑甲骑士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露出了白牙,笑得眼角都有些湿润。
“迟早都是你的,你来了,自然让你带走。”李铁一指铁铺的后门,正是李惊雀站立的位置。
李惊雀霎时间就呆愣了,整个人如遭雷击。“二叔.难道.要把自己卖了?”
黑甲骑士径直朝李惊雀走来,眼光中流露出期待,看着李惊雀就像看着一块稀世珍宝。看的李惊雀毛骨悚然。
“这.这是要干什么?”李惊雀向后退了一步,后脚跟踢到了门槛,差点一个趔趄摔回到院中。
“这小娃娃有意思啊,老铁,你儿子?”黑甲骑士望着李惊雀,目光灼灼这走到他身旁,却从门后拿出一个长条包裹。
“屁话,是我儿子到好了,我大侄子。”
“那就没错了,也是我大侄子。”
李惊雀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说的不是自己。
黑甲骑士说着,一抖长条,震掉包裹之外的布。
先是显露出一块曲折的利刃,状如游蛇,共长八寸,寒光烁烁;接着黑甲骑士将布条整个扯掉,露出了青黑的矛身,长约一丈。正是李铁用青岩钢锻造的那把。
“长枪?不,不是长枪,是丈八蛇矛!”李惊雀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几日李惊雀一直在后院挥击铁锤,那日见李铁打出了一把枪身,就以为他是要锻造长枪。没想到,今日竟是拿出了一把丈八蛇矛。
丈八蛇矛较之长枪,杀伤力也更加强大。因为矛首呈曲折的蛇形,刺中敌人身体后,伤口血流不止,很难愈合。当然,也更难铸造。这是李惊雀第一次见李铁锻打。
“恩,不错。”黑甲骑士握矛在手,猛然一击,周围的空气剧烈的抖动,音如裂石。丈八蛇矛的矛首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片的耀眼的光芒。
“好手艺,老铁。我是不是能把他带走了?”黑甲骑士的目光逡巡在丈八蛇矛上,说话间,却是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李惊雀。
“长矛你带走。别的无须多问,他的道路岂是你能左右的。”李铁先是沉默了片刻,开口说话间声音也是有些低沉。猛然间,音调却是高了八度,胸中好似酝酿着焚天的怒火。
“我就是随口一问,要不要我留下些什么?”黑甲骑士表情讪讪。
“你那些歪瓜裂枣,自己装好便是。他有手有脚,天地之大,有何不可取之?再说,你焉知那位又留下了些什么。”李铁颜色庄重,竟是训斥起了黑甲骑士。
李惊雀看着眼前的场景,又觉得李铁在他心中的形象再次崩塌了。这是长水卫啊!不是城门口卖狗皮膏药的,也不是整日里走街串巷,吆喝“臭豆腐哎,臭哄哄、黄澄澄的臭豆腐哎!”的那位啊。
再说,就是“臭豆腐”的那位,每次走过铁铺前,李铁都会擦着口水,上去套套近乎,噌上几串来吃。
“歪瓜裂枣?自己装好?”李惊雀想想,就觉得嘴角一阵抽搐,捂着额头,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了。
“呃,也是;没有别的事,我这就便回了。”那黑甲骑士大概也觉得自己颜面尽失,拔腿就要往外走。
李惊雀再次狠舒一口气,觉得世界从今日之后,还真就大不一样了。自己有必要端正心态,好好了解,重新认识二叔。
“慢着!”
黑甲骑士前脚刚迈出门去,李铁再次喊停。黑甲骑士又是一脸赔笑的拐了回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结账了。太久没..”黑甲骑士面皮涨得通红,竟是对着李惊雀说了起来。
“这货不是假冒的吧?”李惊雀心中燃起了强烈的疑惑,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低三下四的长水卫。
“咳咳!”
李铁不满的干咳着,黑甲骑士止住了话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令牌,递与了李铁。
然后走出了铁铺,拉下了面护,骑上战马,腰悬宝刀,手握长矛,又变回了威风凛凛的长水卫,不可一世的骁骑将。
打马在铁铺前的街道上转了一圈,黑甲骑士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惊雀,似是在探寻,在追忆,在期望,在等待..恰如多年以前,要把这道身影铭记于心间。
最后,一眼望尽,仰天大笑而去。
他的血,因等待而沉痛许久;他的心,因希望而重又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