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陈年旧事
“要我讲也可以，你先干了这瓶酒。”
老肥应该算是这几个小辈中最能喝的了，当下抓起那瓶啤酒就喝了下去，之后重重的把瓶子墩在了桌面上看着柳爷。
“好，既然你喝了，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我这支胳膊是怎么断的，不过明天醒过来的时候，可是要全都忘了，不许乱说！”柳爷指着所有的人说道，同时也指向了没有怎么喝酒的那三位女士。
于是所有人借着酒劲就向他誓绝对不说，此时柳爷便缓缓的开始了那多年前的故事。
“差不多有快三十年的时间了，那时我还年轻，也就是三十来岁，不过盗骨的经验已经是非常的丰富了，那时咱村里的人还是比较尊敬这一行的，虽然收不到什么钱，但是盗骨之后主人家给的吃喝也够正常的生活了。那时劲的爹也就十来岁，也到了该训练盗骨手艺的时候了。这个盗骨的规矩也是简单，就是代代单传，不管家里孩子有多少，只传给一个。
而且想要成为盗骨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人都是万里挑一的，最起码你要有一双明眼，可以看着太阳个把钟头都没有事，这才算是初步的合格，但可惜劲儿他爹就不是这样一个坯子，怎么练都练不出盗骨师的那种感觉，索性我也就放弃了。
有那么一年，村子里最穷周秀才居然也娶了媳妇，周秀才祖上八辈都是读书人，据说还有人做过大官的，后来就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他这一代，想让他光宗耀祖的，就直接取了一个秀才做名字，可是谁知道他这秀才不学无术，有学不上，天天鬼混，把爹娘给生生气死了。
后来没了钱就到处耍，干起了小偷小摸的勾当，村里人都烦他，谁也不想理他，到了成年的岁数，也没有人给说亲，他这就着急了，可是看着祖上留下来的几间破屋子，他也是没有办法，这眼瞅着就三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个。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居然就有一个大姑娘送上门来，谁也不知道这姑娘从哪里来的，就是自愿嫁给这个周秀才，还是自已贴嫁妆，这一下子就惊动了全村的人，家家户户都说这个周秀才祖上的阴德全报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二十多的大姑娘就这么白白的插在他这牛粪上。可是谁知道，就在结婚的当天，新娘子却突然的死了。”
“就是在结婚的当天，洞房之夜，那会儿我都已经睡下了，就听到有人敲门，说是有事，开门一看竟然就是那个周秀才，他还穿着新郎官的衣服，但全身都是土，脸上也是一层的灰。他对我说家里出事了，让我过去给看‘鬼骨’。
起初我还不相信，可是到他家里一看，那个新娘子就这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上化的妆似乎已经被人擦去，露出原本那种苍白。虽然看似断气多时，之后我摸了摸她的身子，还有些余温。于是我就问是怎么死的，周秀才说是得了急病，突然就死了。
这种鬼话谁能相信啊，偏偏我们盗骨师的规矩就是不能多口，只管看骨，不问死事。我也就只好给这新娘子看了鬼骨所在。按理说这种外乡人是不能用我们这里的规矩的，但是偏偏她又嫁了过来，过门就是自己人，所以就不得不按村里的规矩来。
但是之后的事却更加奇怪，周秀才居然拿出了一根金条交到我的手里，说是给我的酬劳。这家伙穷得要死，怎么会有金条在手，难道说是这个死去的新娘子的陪嫁吗？既然有这些金条，她又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穷秀才呢？种种的蹊跷，再加上盗骨师的规矩，我没有收下。
可是这个周秀才就好像故意不知道‘盗骨师’的规矩似的，硬是将这金条塞到我的手里。口中却说媳妇刚过门就死，本就不吉利，这事传出去不又好听，希望我可以代他保守秘密，这金条不算盗骨的报酬，而是私人送的礼物。
说真的，那可是金条啊，谁不想要呢，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金条长的什么样子，正赶上劲儿的爹上学正需要钱，他娘家那里也有些困难，于是我就起了一个贪心，想着既然是个人送的礼物，也就不会坏了‘盗骨师’的规矩，大不了过了这个难关，想办法把钱补上再还给他，于是我就收下了那根金条。”
说到这里，柳爷停了一下，抓起了桌上未喝完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就都灌进了嗓子眼里，放下杯子之后，殷临看到了柳爷眼中有些闪烁的泪光，似乎后面的事是他最不想去回忆的。
“但是我想不到，却是因为这一根金条，让我半生都活在了痛苦和自责之中，不是这样的话，劲儿也不会变成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柳爷此时竟流下了眼泪。
艾洛似乎有些困了，便和小曼先行的离席了，阿傀也只好陪他们一起离开。剩下的人则继续在听。柳爷又喝了一杯酒，强行的压了压自已的情绪，便又说了起来。
“这些事也只有在我喝了酒之后才敢去想，每想一次，就难受一次。自我拿了那金条回家之后，心里就觉得有些没着没落，把它放在哪里也不是，就这么折腾到了天亮。
第二天，周秀才就到处给别人说，新娘子家要回门，他们得离开村子几天。同时还来到了我家里，给我报信，言语之中也是让我不要把新娘子死去的消息说出来。拿人手短，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看着他这么离开了我的面前。
谁知道，当天夜里，周秀才又来敲我门，他对我说，要趁着这晚上把新娘子赶快埋了，不能让人起疑，所以就需要我去河下游那里给他们看一处坟地。当时我也无奈，只好跟着过去，来到坟地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还有两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铁锹等着。
这两个帮忙的人，我也认识，都是和周秀才一起耍钱的混混，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也和我无关，于是我就随便给他指了块地，让他们挖去了，自己就往回走。谁知道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他指着我的脸就跑开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回头看去，这一看却不要紧，我竟然看到了那个新娘子就站在我的身后，身上还穿着死去时候的大红喜服，眼睛依旧是紧紧的闭着，脸色更加的雪白，黑暗中，我居然看不到她喜服下的那双脚。
突然，她的眼睛睁开了，那瞳孔里是一片混沌，就好像是一团黑气不时的在她的眼珠里滚动，慢慢的她的嘴也张开了，有不少的黄色泥浆从口中涌了出来，越来越多的流在了她那身红色的喜服上。这时我想到我爹也是我的师父给我说过的话，只有那些枉死的人，才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盗骨师的面前。”
“刚刚被他们抬到坟地的新娘，此时却好像复活般的出现在我的身后，顾不上多我想拔腿就跑，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双脚蹬地时所发出的摩擦，也不知踢飞了几块碎石，路边的半人高的杂草，却像是无数双伸出来的鬼手，不时的拉扯着我的衣袖，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猛然间，一个黑影从我面前窜了过去，吓得我立时就停了下来，或许是只野兔被我惊吓出来，又可能是条野狗。
脚步虽然停下，但是我却明显的感觉到，从后脑处传来的阵阵冷风，就好像有一个人紧贴着你的后背，对着你耳朵吐气一样。我不想回头，但还忍不住向后看去，果然还是那个新娘子苍白的脸，只不过她口中的黄水已经染尽了胸口，眼睛，鼻子，耳朵也都一起流下了长长的水印，有如现在那些被雨水打湿彩妆的女人一般，瞳孔里依旧是混沌不清。
我整条腿都好像是软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向前栽了过去，在草丛里打了几个转之后，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了，但好在听到了鬼骨河里的水声，便弯着腰顺着这水流的声音往回跑。
终于看到了村口石桥，三步并做两步的就从桥面上飞奔过去，刚一落地，我就听到噗通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河里了，等我再次回头，那个新娘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面前的这条河，石桥的阴影倒映在水面上，隐约之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蛹动着。我慢慢的把头向河面探了过去，突然的一道水花溅起，那冰凉的河水直接就打在我的脸上。我赶快伸手去擦，但就在这朦胧间，那个新娘子就站在河的对岸看着我，等我放下了双手，她却突然的立在了我的面前。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家门口，耳边传来了周秀才和那几个帮手的说话声，似乎他们已经把新娘子埋了。
第二天清晨，周秀才就离开了，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去哪里，那帮忙的人却好像是得了一笔钱，花天酒地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周秀才中间也是回来过两三次，但都没有久留，收拾一些东西就又走了。村里人都说可能是因为娘家有钱，留他做上门女婿了。
因为那一块金条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但是为了避免别人怀疑，所以我将这金条分成了两半，一半先做家用，另一半则留着给劲儿他爹定亲。之后我就开始赚钱，除了帮人看鬼骨之外，还去做农活，去城里打工，想在这五年里把金条的钱赚回来还给周秀才。
后来我被人骗去做生意，因为自己除盗骨之外什么都不懂，那半根金条的钱都赔出去了，还因此吃了官司，回家后就大病了一场，便想着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不知不觉到了这第五年的七月十四，村里做完了‘迎鬼’的仪式，我就一个人连夜赶往了鬼骨河下游的那处坟地，将五年前死去的人的‘鬼骨’盗出来。
为了方便盗‘鬼骨’，这坟地当初挖时也是极为讲究，一般来说，都要挖上两米深，同时又要分成上下两层，离地面的这一米要挖得宽一些，两边还要留出一些下脚的地方。之后那些落棺的人，则要站在这第一层的位置上，将棺材下葬。落棺的这一米就要留得窄一些，正好可以卡住棺材算最合适。落棺后便在棺材上盖上一层土，最后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木板盖在地面上，留出棺材与地面那一层的空隙出来。暂时不用起坟头。
等到五年之后，盗骨师来此抽起地面这层木板，直接跳进坟中最上面一层，对身下的棺材进行盗骨。而盗骨时是不能开棺盖的，因为人死之后会有尸气存于胸中，皮肉消失之后，这股气便会充满棺身，冒然打开，尸气外泄，这开棺之人便会身中尸毒。如果因环境而定的话，未腐烂的尸体在这尸气似泄非泄的时候，很可能诈尸，害人性命。所以盗骨必须隔着棺盖，用那从小就练习的左手直接在棺材上打出一个洞来，而这个洞的位置正好就是伸手便可摸到鬼骨的正上方。
当初人死之前，盗骨师都会标记好鬼骨的位置，并依图画样，才能在盗骨的时候找到准确的位置所在。而对于这打穿棺材的力度，不能过重，也不能过轻，要做到一击击穿，不破坏整个棺材的架构，才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那一年在‘迎鬼’仪式上出了点小问题，过了十二点我才上路，虽然是八月，可是我在路上走的时候，却总是会感觉到一丝寒冷，右眼也不自觉的跳了几下。等来到下游坟地的时候，我却看到那些到鬼火，在今年的今天冒出来的特别多。
整个坟地都被这些绿幽幽的鬼火所包围，山风吹来，火苗忽上忽下的浮动着，让我不由的紧张了起来。但是工作还是要做的，我按着当初的记录把那几家人的鬼骨一一‘盗’出。之后将他们按顺序拿到了鬼骨河里洗上三遍，用红布包好，放在事先订作好的小棺材里，塞进了我腰上的布袋中。
就在一切顺利完工，我想松口气休息一下的时候，却突然看到河面上倒影出了一个火红的人影，随着那波纹的起伏，它就站在我在水中倒影的身后，那一双手正慢慢的向我的肩膀伸了过来。我就这样趴在河面上，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它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同时那水面中模糊的脸，却向我一点一点的靠了过来。
啪的一声，一只青蛙从水中窜了出来，贴着我的脑门就蹭了过去，几个起落之后，它就又消失在远处的水面上，而我却发现，此时的水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倒影了。
我赶快回头看去，身后坟地的那些鬼火依旧飘浮在半空，那些被我掀开的坟地中，传来了呜呜的风声。盗骨师是不负责埋坟的，只有交回了鬼骨，让主家过来人填土起坟头。看着那些暴露在外的坟地，在星空下的月光之中，显得更加的阴白与孤冷。
我已经准备要离开了，抓起了之前带来挖土的短柄铁铲，却又不经意的向河水中瞟了一眼，却发现，站在岸边的我，在水中竟然没有了影子，圆圆的月亮落在水面上，那柄铁铲还在随着水纹抖动，可是我的影子去哪里了呢？我将铁铲在水面上拍了几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衣服。
这一次人影是显现出来了，但那并不是我的，而是刚刚那个红色的身影，它在水下和我做着一样的动作，手中拿着的，却好像是一只人的胳膊。我不敢再看了，马上向后退去，这时水中的倒影却一点一点的真实了起来，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一张女人的脸从这河底浮现了出来，水珠从她的面颊滚下，每一滴都经过了她那玉润珠圆的脸庞，那细长的睫毛还挂着丝丝的水迹，仿佛只要睁开眼睛，那水滴就会无情的落下。
这个女人就好像是平躺在水中一般，就在我看清她的容貌之时，整个人却突然的立起了身子，那水面也跟随着她突然的涌起，成片的向我扑了过来，我已经不知道闪躲，任凭它们打湿我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