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惊雷漫天。
却不及钱多多心里的轰然。
以一个乞丐的身份进入。又以一个乞丐的身份被逐出。
她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保住。
老天,你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
即墨尊一提袍摆,一双黑色的官靴在下一瞬抬起,落下。毫无留恋的踏出了这个地方。当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雨雾中的时候,钱多多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泪水肆无忌惮的横流下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像好活活扯断人心。
水月和镜花只是收拾好东西,静默的候在一旁。
直到下人来催,催她们离开。
九王府的门槛,显得格外的高。一个踉跄,她险些摔到在雨幕中。雨水肆意砸在她的脸上,混杂着泪水。交织而落。鹅黄色的衫子上沾满了泥土。
谁都不知道,在那鹅黄的身影倒下的一刹那,身后正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他浑身一颤,终究是没有上前扶起她。
“王妃!”镜花哭着扑跪在她前面。将伞举过她的头顶。
“不要再叫王妃了。”钱多多傻呵呵的一乐。却乐的让人心寒心酸。
水月提着行李,站在一旁。然后赶紧提起长裙跑了过去,和镜花一起把钱多多搀扶到了一旁的屋檐下。
钱多多虽然不聪明,但也绝不是傻子。她清楚得很,伤心伤够了,日子还是得过的。
如今这大雨漫天,想要抵达丞相府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她们现在就是处于传说中的‘三没有’状态……没有钱、没有地、没有人管。根据水月分析,如果大雨在一日之内不停下来的话,我方前景的科学预测定然是……死路一条。
“水月姐,现在怎么办!”镜花看着屋檐外滂沱的雨势,焦急的问道。怀里的钱多多意识已经有些模糊,额头也渐渐烫了起来。况且这种时候,指着她想办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办法了……”水月的眸色一凛。心里涌起无限的自责。
“那个人……”钱多多气若游丝的开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六,六王爷……”
对了!六王府!
水月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六王府离这里也不过就是百步之遥。如果是六王爷的话……应该能有办法保主子周全。到时候再去丞相府要人就可以了!
“镜花,你来拿行李。”水月把行李扔在了镜花的身上。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个小包裹,里面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所谓的‘挥一挥衣袖,不从九王府带走一片云彩’。
说着,她脱下了水蓝色长裙的外衫。背起了钱多多,将衫子罩在了她的身上、头上。一步一滑的向着六王府的方向走去。满步蹒跚,可是却依然小心翼翼。
“水月姐……”镜花打着伞追了上去,还努力的把伞打在钱多多的头上。
一生,有此二人足以。
钱多多的眼角有一丝温润的晶莹悄然滑落。
平时走起来很快的路,今天却倍显遥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久远,她们终于在茫茫的雨幕中看到了那令人舒心的匾额……六王府。
镜花不顾一切的跑了上去,狠狠的敲打着门环。
砰砰砰……砰砰砰……
轰隆……
可惜,天公不作美,惊雷一声压过一声。将敲门声堙埋。
好在六王府的奴才耳力都还不错,在水月力气用尽之前,打开了门。一个赶紧搀住了钱多多和水月,另一个进去通报即墨川。
片刻,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就翩然来到了门口。发带在朦胧的烟雨中飞舞。脚步焦急而不优雅。恍若谪仙一般耀人。
不得不说,他们兄弟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又穿了同一种颜色的衣服,再加上钱多多此时意识模糊。竟然把他认成了即墨尊!
“不,我不回九王府……我不要见,不要见他……”钱多多浑身抽搐了起来。飞雨无情的敲打着她的发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即墨川接过钱多多,心里抽痛了起来。眼神中的温脉逐渐变成了严寒。他明白,现在不是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于是赶紧安排了一间住处,将三人安顿了下来。
洗过澡,吃过饭,钱多多安心的睡了。
水月捶着酸痛的肩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再一次印证了一个想法:九王府真他吗不是人呆的!
看看六王府,下人的衣服都这么漂亮。
望着窗外的大雨,镜花却轻轻的蹙起了眉头。粉色的纱绒裙摆上缀着碎花,窈窕的身材,青丝带水,此刻的她看起来竟也像个小家碧玉。
叩叩叩……
三声规矩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水月赶紧起身开门。
却看到了一张绝世的容颜。白衣似初雪,身影似谪仙。脸上饱含着用不尽的温柔和和煦。
“六,六王爷……”水月不由得低下了头,脸上绯红一片。
“弟妹醒了吗?”
即墨川的唇边时刻都有着淡淡的笑意。对谁都是一样的礼貌客气。可是这不代表他把谁都放在心上。
水月回头,忧郁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钱多多:“还没。王爷请进。”水月赶紧让出了一条道。即墨川眉宇间闪过一丝感激的笑意,然后踏进了屋子。脚步无比轻柔,好像是怕会惊醒床上的她。
她还是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还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着。因为在梦里永远也不会有痛苦的事情让她蒙上愁云。
只是有些不一样了。她的笑容中少了几分随性无束,多了几分拘谨规矩。
看着这样的她,即墨川煞是心疼。
傍晚时分,滂沱的雨势渐渐回转。淅淅沥沥的小雨敲在屋檐上,音律动人。
钱多多退烧了,也醒了。
“主子!您可算是醒了。”镜花的脸上堆积着笑意。伏在钱多多的身边悉心的帮她把被子盖好。
“这是……”钱多多四下张望了一番。朴质典雅的雕木镌花床,淡棕色的纱帘被微风卷起。铜镜中泛着古老和沧桑。
这里不是初凤阁。这里是哪?
“这是六王府。”水月接过她的话。将手中托盘里的饭菜放在桌子上,服侍她下床吃饭。
钱多多的思绪飘的很远很远。才有些回忆起今天中午的事情。发胀的太阳穴迫使她只能很快的掠过一遍,无法细思。
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过去吧。总是要花些时间去适应的。只要不亲眼看到他……再难过的情绪也可以调整回来。
钱多多傻笑着,端起了饭碗。
一场秋雨过后,夜里的感觉从冷变成了寒。深入骨子里的那种寒。调皮好动的她在水月的逼迫下,也加上了一件白色的绒衣。
“弟妹。”
月下,钱多多正独自站在六王府的湖边,清风乍起,吹乱了她本来就不整齐的发丝。即墨川无意溜达至此,偏巧看见。
钱多多回头,看到了一张俊俏的脸。嬉笑道:“六哥。”
“弟妹可真是好身子。下午还卧病在床,晚上就能出来散心了。”即墨川宠溺的笑容映入她的眼帘。钱多多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别叫弟妹了。叫我多多就行了。”
“多多?”即墨川木讷的重复。
“呃……是我的乳名。叫起来亲切。”钱多多敷衍搪塞过去。白色的外衫被风刮起,露出鹅黄色的裙子。温暖如春。
即墨川心有疑虑,却很快的敛起。然后笑道:“好吧。那作为交换,你对我的称呼也要改一改……”
钱多多点头称是,俏皮的笑容带着愈发成熟的拘谨。
他没有问她出府的原因。
身边就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大雨天的晕在了六王府前,总不能说是体验生活吧?傻子才看不出来她是被赶出来的。
偏偏即墨川就喜欢装傻子。
“啊,散了散了。回去睡吧。明天借辆马车,我出去一趟。”钱多多毫不客气的开口。没大没小的拍了拍即墨川的肩膀。
即墨川含笑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他没有看到,钱多多转身离开时,那迷茫的眼神。
明天就要去丞相府找董希音了……
但愿她可以遵守承诺,如约放了钱多多的娘亲。那样,钱多多所作出的一切牺牲也就值了。
与此同时,九王府里一片阴霾。
即墨尊坐在书房外的屋檐下,一只手悠闲若定的拖着腮,另一只手有节奏性的敲着椅子。琥珀色的瞳孔里尽是杀意和冷漠,慵懒的半睁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庭院里哀号遍野,惨叫连天的下人,却丝毫没有心软。
一棍又一棍的责罚将他们打的痛不欲生。谁叫他们嘴欠的提了两个最不该提的字……王妃。
第二天早晨,雨过天晴时,随着朝阳而升起的还有一道流光四射的彩虹。
马车一早就停在了六王府前,钱多多也破天荒的起了个早。
一路颠簸,停在了丞相府前。
鹅黄色的长裙轻飘飘的飞起。她满目沧桑的看着眼前雄伟的四合院建筑。本应避之而不及,可想着自己的娘亲就在里面,却硬是走了进去。
还是那一双勾人的丹凤眼,还是那一身朦胧的青纱丝。还是那仙女一般耀眼的微笑。钱多多却觉得无比反胃。
丫就一青楼小翠装什么花仙子。蝎子和蛇结合的垃圾产物,眼睛细的跟黄瓜丝一样有P可显摆的。
钱多多的心里很是恼怒。两排牙齿磨来磨去,有一种想要扑上去咬死她的冲动。
“呵呵。”董希音嫣然一笑,银铃一般的笑声轻轻砸在地上,绽开一串动人的音律。如娇莺出谷一样,悦耳清脆:“钱姑娘还真是有速度。”
“可以放了我娘了吧?”钱多多攥紧了袖口。表情一派肃穆。
“稍安勿躁。”董希音十指相交,白皙修长的手指美的羡煞旁人:“来人,把老夫人请出来。”
两个壮汉将陷入昏迷的钱母抬了出来。钱多多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去,语气焦急难耐:“你把我娘怎么了!”
董希音从袍袖中掏出一个小瓶,精巧细致的花纹雕刻在上面。美的让人移不开眼。放在钱多多面前的木桌上,左手轻轻拖着右手宽大的丝绒水袖,笑言道:“我给令堂下了一种对人身体无害的药。这是解药。”
“董小姐大可不必这么麻烦。”钱多多迫不及待的将解药掠过,悉心收好。然后冷冷的说道。
“本小姐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董希音的下巴一勾,高高的昂起了头。“这药,一月服一次,每次一瓶。若不服用,将会身如百虫吞噬。痛苦难忍。”她继续风轻云淡的补充,仿佛诉说着一件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钱多多心下一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瓶。暗叹她的狠毒。
是打算控制我吗……
钱多多悲戚的笑了。
罢了。反正都已经从九王府出来了。以后安分守己的,保娘亲平安就好。
“董小姐真是心细如丝。”钱多多面无表情的谬赞。心里却对她恨之入骨。
董希音笑了。
别说她不要脸,因为对于她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来说,有没有脸都很难说,要不要脸实在实在是个很次要的问题。
“钱姑娘可以每月初一派人来丞相府……哦不,以后就是九王府了。去那里找本小姐取药。可保令堂平安。”董希音笑的无害。好像这一系列的举动都与她无关,并非她一手策划一样。
钱多多相当不想再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她只想赶紧带着娘亲离开这里。
想着,她起身,在离开前免费送了董希音一个白眼。心里除了恼恨还是恼恨。然后拖着她那骨瘦如柴的老母阔步走出了丞相府。
临走前,还瞥了一眼这里。
这个改变了自己半生命运的地方。
再说说这京城。这两天可是热闹了去了。
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大同小异。总的来说吧,就一条: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的京城超大妓院,几乎垄断酒楼业的大型商务、私人娱乐会馆……第一楼,光荣倒闭。
金绯却是喜上眉梢。乐的合不拢嘴,做梦的时候都在感谢老天。
人们不免发问:为什么呢?难不成是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
可能性有多少?百分之零。
这其中,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凶狠残暴的九皇子即墨尊扬言开外,说要娶金绯当侧妃!
金绯,金飞,金妃……早说过她不是个简单人物。人们纷纷叹息。京城第一大名姬就这样嫁了出去。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竟然嫁给了那个丝毫不动的怜香惜玉的……即墨尊!
这一举动可谓震惊朝野!一时间,大臣们纷纷上书谏言,有的说皇家子弟不能娶此等烟花女子败坏门风;有的说第一楼是京城经济的枢纽,若是倒闭了会造成严重后果……皇帝也气急败坏。一时间急火攻心,竟然就这样一病不起。整整三天没有上朝!
京城的百姓也众说纷纭,各执一词。可是,他们却已经做好了一个共同的心理准备那就是……在不久之后将会听到金绯香消玉损的噩耗。
谁叫她嫁给了即墨尊,那个暴戾冷酷无情邪恶的皇子呢?
面对着如此大的舆论,即墨尊只是冷眼旁睨。并未作出只言片语的解释。只是放出话说:谁若是心存不满,本王时刻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