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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汉光宗景德三年六月二十,将是仰萍大小姐的双轮生日。

这是她六岁离开故乡之后第一次驾临成都,又逢整轮生日,因此,曾经受过林如海恩惠的老人们都在不停的念叨着:“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一定要办的风光体面,不然让那个人看了笑话。”

在大街小巷里也同样流传着这样的小道消息:有人要借林大小姐的生日发难,逼某人将大政奉还。至于某人是谁,那就不言自喻了。

可是大政奉还,要还到谁的手上还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为了这个重大的问题,各方野心家们四处浑身解数,忙的狼奔豕突,做出一番又一番精彩的演出。

首先是安坐在天华宫上的某位,一批又一批请客,成都城里的老少,不论是什么角色,只要你大小还算是个角色,统统的都被请去喝酒。特别是跟着林铎林如海父子的老人们,林潞在他们面前低声下气的一副小学生的样子,很是大长了他们的荣耀感。而且他们之间也说得来,动不动就回忆着当年气吞万里如虎,林潞必经也曾经参加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战斗,近十年又在西北历练了这么久,和这些老军人们就是有共同语言。这一点是林如岳怎么也比不上的,这些林家的勋臣宿将们各个自恃劳苦功高,从来不把林二爷放在眼里,没事就还老摆出一副教训晚辈的样子,林二爷对他们可是恨得很啊,现在这些人都去找林潞了他也不急,反而得意的很:

“这些人都不过是我们林家养着的一群猎狗,还怕他翻了天?”

还有就是大张旗鼓的派出浩浩荡荡近百艘战舰来“迎接”大小姐的林如潮,也是一路走一路宣传,宣传他老四的爱民如子,秋毫无犯,,一路都在学慈善机构大做好事,弄得人们几乎都以为林老四突然之间加入了普救寺,改行当起天使来了。当然他们也不忘还要同时对比着宣传林老二荒淫无道、飞扬跋扈。在一大串事实之后,还不忘提醒大家:当年某个人做下的承诺是不是还要执行?某个人是不是还要窃居着家主的位置不放?

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之中,唯一不动声色的只有两位,一个是林如岳,一个是林仰萍。

这两个正主儿仿佛处在暴风的正中心,反而有一种压抑着的平静……

如果说林如岳的无所事事可以用愚昧无知来解释的话,那么仰萍的无动于衷则可以概括为两个原因:一是有崔亚芬这个超强的智囊在这儿,二是她很珍惜和陶梅的友情。如果陶梅知道她要去继承林家家主的位置,估计会马上和她绝交。

城西老宅里的两位从远方来的客人一点都不急,看书的看书,画画的画画,全然不顾自己已然被软禁了的现状,当然对于她们来说,被动的接受命运从来不是她们的选择。

仰萍看似柔弱,其实和她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她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一种极强的气质,这种气质使人心甘情愿的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从精神上彻底征服一个人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的陶梅不无悲哀的哀叹过:“和她在一起,我就是个丫头的命。”什么王侯将相什么英雄侠客,仰萍往那儿一站,那气质就足以驱使天下人为她赴汤蹈火。

王道?还是霸道?

那个白衣女子始终神秘的微笑不语,王道,亦即是霸道;霸道,也就是王道。

崔亚芬的气质更加的内敛一些,总是出入于平民当中的她没有仰萍那种过洁世皆嫌的出尘脱俗的王者之气,她含蓄,沉静,温柔,似乎是可以把用来形容东方女性的一切美好的词语都拿来修饰她,然而你还会觉得不足。但是真正和她站到一起的时候,某人又悲哀的发现,自己这辈子可能就是个陪衬。仰萍是把那种一瞬就能把握住对方心理的人,而亚芬的过人之处在于她对全局的把握,整个天地似乎都是她的舞台,而她是独一无二的主角,其他人都只是她的注脚。在这两个人面前,陶梅也实在是觉得自己没什么混头了,还是自己出去自立门户吧,要不然早晚成了她们的俘虏。

从仰萍看见林潞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叔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而现在又有崔亚芬在一边,她更不慌:她相信亚芬对时局的把握力,只要她登了台,那么只有别人看她尽情演出的分。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去操那个闲心呢?让我们的崔大小姐去谋定而后动不就行了嘛。

******

“看我这只凤凰画的怎么样?”亚芬停下了笔,满意的对这自己的画吹了两口气,又忍不住出声打断同伴的默想,“放下你的书吧,再看就成了傻子了,大小姐。”

仰萍翻了翻白眼,把手上的诗稿放下,走到亚芬的身边,胡乱的看了两眼,“还可以,一般般吧。”

“那就行了,送你当生日礼物了。”

“送我?”仰萍有点糊涂了,但是亚芬确实很认真的,“对啊,送给你了,看我干什么呀?画得不好?就这水平了,您多担待。”

仰萍突然有点感动,眼眶刚刚有点湿润,亚芬下一句话就又教她如坠五里雾中,“大小姐,你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嫁人啊?我还是认识几个不错的小伙子的。”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你自己再不给自己挑一个好夫婿的话,怕是你的几个叔叔都会很热心的向你推荐一个又一个青年才俊。”

“我才不嫁人,他们想利用我,做不到。”仰萍负气又坐回了自己的书桌边。亚芬走到窗前,把身子转过来,两手倚在窗沿上,看着仰萍,饶有兴趣的说,“嫁不嫁可能就由不得你咯,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吗,你觉得是你三叔手下的那几个南蛮好,还是你四叔手下的那群土匪好?呵呵,我们的大小姐就要变成压寨夫人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真真的该撕了你这张嘴。”

“撕我的嘴?我可是一片好心,要不你嫁到我们崔家来吧,我有几个弟弟还是不错的,知书达理,咱姐妹也还在一起,多好。”

“亚芬,你今天是不是疯了?怎么尽说胡话?”

“胡话,我可一句都没说,你自己想吧。”亚芬说完一个漂亮的原地转身从窗边旋到书桌边上,凑近仰萍,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仰萍也回视着亚芬,半响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实在是忍不住了的亚芬刚要说话,仰萍突然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不知从哪儿遥遥荡荡的飘飘忽忽的时有时无的传来这一支曲子,两人听了一会儿精神不由一振,连忙双双跑出去,只见月儿才上柳梢头,远远的一个似有似无的窈窕身影正飘在半空中且歌且舞。这外面可热闹了,一出《惊梦》没唱完,倒是惊动了王府的守卫,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还是很严阵以待的摆好阵势,生怕有人趁乱搞鬼。

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从那个身影相去甚远的地方,似有心似无意的飘来了几束蜘蛛丝一样的东西,这玩意儿,又轻又是透明的,一般人即使全神贯注也不一定能在这黑夜中发现半空中飘荡着几束这样的蜘蛛丝。

但是,但这玩意落在你的鼻子上,你就不会无视它了:亚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结果摸出半截“蜘蛛丝”来,这玩意儿弄得她鼻子痒痒的,差点打了个大喷嚏。

看着手上这洁白明亮的“蛛丝”亚芬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梅子,你还是终于来了吗?”

呵呵,在看不见的某个地方,她的小妹正在暗暗发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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