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七楼会议室举行“中国文联千名文艺家万里采风团宁夏分团出发式”,自治区有关领导前来送行。
组织这样大规模的活动,多年来在文联还是第一次。
5月23日
早8点,我们乘坐的大轿车准时离开银川,一路向南驶去,开始了为期一周的采风活动。
我们一分团是个综合团,成员有作家、演员、书画家共三十四人,加上两名电视台随团记者共三十六人。我们将到“1236”工程将要经过的两地四县的工地和农村进行采风。
11时抵中宁。旋即去参观固海扬水工程的泉眼山泵站。山名泉眼,其实无泉,只见一片乱石荒坡。倒是山下的泵站,由七星渠(多么美丽的名字)、高干渠,把黄河水提升到高高的坡地,使千古荒原变成了沃野良田。
固海扬水工程,于1986年建成。灌溉面积62万亩地,解决了20万人的饮水问题。使灌区内的农业生产条件得到根本改变,从山区搬迁农户2.5万户,12万人。这些深受干旱之苦的山民们,从此有水有粮,从世世代代的贫困中走了出来。固海扬水工程,是扬黄提灌的一次成功演试。
泵站旁那用汉白玉砌成的方尖塔,是这一工程的纪念。塔身镌刻着七个大字“千年黄河上高原”,在春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下午去“1236”工程红寺堡一泵站工地。
十一天前,我和谭书记、杨秘书长刚到过这里。那天,这里彩旗飘扬,鞭炮齐鸣,“宁夏扶贫扬黄灌溉工程奠基典礼”在这里举行,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和全国政协副主席杨汝岱为这项跨世纪的工程铲下了第一锹土。今天,这里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几名大型挖土机地动山摇地轰响着,正在挖掘泵站的基坑,不远处两间草房,几顶帐篷,是工人们的住处了。
采风团的艺术家为工人们表演了秦腔、京剧清唱、男声独唱、宁夏坐唱、手风琴独奏。没有任何舞台设备,甚至连个坐处也没有,就那么面对面地,演员们为工人献上了自己的歌声。
下午,采风团与中宁县领导和县文艺界朋友一起,召开了“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54周年座谈会。”采风团团长、文联党组书记谭积洪及县领导讲话,“1236”工程有关负责人介绍工程情况。
晚间,书画家们为县里作画,其他人与县文艺界同行联欢。
5月24日
向同心县去。
途中访问河西区淌坊村。
这是一个吊庄移民点。十七年前,固海扬黄工程把黄河水引上这片干渴了千年的工地,几十户村民也随即从干旱到极点的喊叫水乡搬迁过来。他们拉着小毛驴车,他们的全部家当连个小小的毛驴车也装不满。他们携妇将雏,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开垦荒地,垒墙盖屋,在这片终于有了水的土地上一切从零开始。如今,十七年过去了,他们生活得怎么样了?
未进村,但见大片大片的麦田在和煦的春风里涌动着绿浪。进了村,是成排成行的白杨树。沿村道走进几户农家,农家的住房一概是瓷砖贴墙、瓷砖铺地的新屋。屋内有沙发,有带遥控的大彩电,有高级音响,和城里人家的摆设几无差别。而住房的宽阔敞亮却是城里人无法相比的。院子足有两亩地大,院角有栅栏,栏里有十几头大大小小的黄牛。主人讲,小黄牛养上不到半年便可出栏,每只可卖得五六百元钱。牛栏旁停着小手扶,是主人跑运输用的。这几户人家,有一家在村子里开着油坊,有一家开着碾房,还有一家的男主人外出做买卖。当然,首先是村外那大片的麦田,保障着每人二亩水浇地,这些都是农家的经济来源。
最让我羡慕的是那两亩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苹果梨杏桃,和一架一架绿茵茵的葡萄。满院的果树,渲染出满院浓浓的绿意与宁静,不时有一声两声鸟鸣自果林中传出。“赶明儿我要住到你们家来呢!”我握住头顶小白帽的女主人的手说,虽是玩笑,这安静祥和的田园生活倒真是我倾心已久的呢。
二十年前,我曾乘车从此处经过。那时这里遍地黄沙,满目荒凉。是黄河水,使这片千古荒原变成了绿野;是黄河水,使十七年前从喊叫水乡走来的连口甜水也没喝过的穷汉子们,变成了富足的庄稼人。
这神奇无比的水啊!
下午去王团乡大湾村。这是个躲在大山旮旯里的小村子。
这里没有一条小河,这里没有一条小溪,这里甚至没有哪怕一个小小的山泉。这里的人世世代代吃窖水——就是把天上落的雨雪水存在窖里,人畜的吃喝洗刷全靠它了。这里的人们自古以来只能靠天吃饭。这里的年平均降水量只有不到200毫米。这里十年九旱。眼下,是连续四年的大旱大荒之后,这已是第五个年头了,开春以来依然不见雨水。正是庄稼生长的季节,塬上却是燃烧过的灰烬般一片惨白。有星星点点的绿色,那就是山里人种下的庄稼了,指望这星星点点的庄稼能有怎样的收成呢?白花花的太阳照着白花花的地坪白花花的土崖,崖畔凿着幽黑的窑洞,这便是大湾人的居所。一盘土炕,一个灶台,炕上两床破被,灶台上一口铁锅,这便是一个家庭的全部家当。也有粮缸,却缸中空空,因为已经几年无粮可装;也有电线,却被剪掉了灯头,因为交不起电费。连年大旱,粮食绝产,颗粒无收,大湾人只能靠救济粮度日。青壮劳力大多外出抓发菜挖甘草另找生路去了,几个老汉娃娃伴我们由村东走到村西。
马老汉,说是九十岁了,穿一件脏旧得辨不出本色的女式西服,腰里扎着草葽子,头上一顶破草帽,诉说着山里人的艰辛。天不下雨,庄稼不成,缸里没粮,窖里没水,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山里人活得孽障咧。老汉知道固海扬水,知道“1236”工程,老汉急切地盼望能早日搬下山去,搬到有水的地方:“活了几十年了,能到个有水的地方,过几天好日子,也不枉一辈子,只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个小女孩,自我们一进村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左右。问她,叫尔舍,是经名吧?十岁了,小女孩圆圆脸蛋,大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甚是可爱。秦腔演员马桂芬老师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问她,可愿意跟奶奶到城里去学唱戏么?小姑娘抿着嘴唇不吭声,眼睛里却分明满是向往,马老师拉着她的小手往她家窑洞里去了。这小姑娘眉眼竟然长得很像马老师,也许这一老一少果然有缘?也许这真是小姑娘命运的一个转机?我们正为小姑娘庆幸时,马老师却一个人回来了。小姑娘的父母很高兴女儿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女儿其实也想,却是终于舍不得破窑洞里的妈妈大大和奶奶。傻丫头啊,我为小姑娘惋惜。
看身边围着的孩子们,不论男娃女娃,全都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长得都很心疼。问他们,却都没有上学,是啊,连吃的粮食都没有,哪来的钱读书。今天是星期六,城里的孩子们也许正在计划去吃肯德基还是去吃麦当劳,在讨论中国的巧克力和外国巧克力哪个味道更好。这里的孩子们却没钱读书,甚至没有粮吃,没有衣穿,甚至没有一点点水洗洗他们那脏兮兮的小脸。其实他们长得不比任何一个城里孩子差,也不比任何一个城里孩子笨。只是因为他们生在这个穷山沟,他们便只能脏着小脸,穿着破旧的衣服,喝着黑乎乎的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搅成的面糊糊,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
这里穷,是因为这里没有水,这是一片干渴得冒烟的土地,这是一片被遗忘的土地。我想起了喊叫水,这个地名令人触目惊心,让人想起仰首苍天、杜鹃啼血般的呼喊。那不是一个乡的喊叫,那是这一片土地对于水的喊叫。那是生命的呼喊,前些天,我写了散文《喊叫水》,此刻,站在这极度干旱的大湾村,站在这因为极度干旱而极度贫困的老老少少们中间,我不仅仅用笔,而是用我的心,与这里的乡亲们一起呼喊——水!水!水!
由大湾回来后,听丁玲县长介绍情况,在同心县,如大湾一样极度干旱极度贫困的乡村,遍布于这个县的大部分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