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佑实的提问，赵亮却没有直接回答。
略一犹豫，赵亮暗暗一咬牙，道，“院长，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却是想向你说说学院里关于你的两则传言。虽然估计李薇学长早就告诉过你了，但我还是想当面说上一说。”
李佑实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看来，你还没有真正信任我，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向我求助。”
李佑实面色一冷，“我还以为你知道了什么，故而敢于向我求助，却没想到，你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哼，似你这般鲁莽无脑之徒，又怎么值得我出手相助？”
赵亮并没有被李佑实突然变脸吓住，而是沉声道，“我固然是病急乱投医，但却也非一味乱投医，否则何至于只找上院长您？正因为既是乱投医，又非乱投医，所以我才要向院长当面说上一说学院里关于您的两则传言。”
李佑实饶有意味看着赵亮，“我知道你意思。你是想求证这两则传言是否属实，若是属实，你自然可向我求助。但是，若是这两则传言不实呢？”
赵亮面无表情，“纵然不实，我至少能确定院长和李族并无瓜葛，加上我和院长无冤无仇，所以，院长最多不助我，应不会反过来帮着李族对付我。”
“所以，”赵亮站姿沉稳，“我发现求错了人之后，最多也不过按原计划连夜逃亡，逃入莽莽深山而已。只要越过莽莽深山，进入其他行省地界，那时便是天高海阔，再无人能奈何我。”
赵亮平静看着李佑实，“李族不过金黔县第一大族而已，别说其他行省，就是放在上黔府，也排不上号。我逃入其他行省，李族焉能奈我何？以我资质天赋，三年之后，我便可杀回金黔县，把李族连根拔起。”
最后一句，杀气腾腾，可是赵亮语调自始至终并无变化，一句杀气腾腾的话平静说来，李佑实却感到杀气更加惊心动魄。
李佑实眯起眼睛，“以你现在的天才势头，三年之后灭掉李族，我毫不怀疑。但是，你的话，有两个问题。”
李佑实竖起一个手指，“第一，此刻李弃必然已经严密监视古黔山脉入口，你所说的莽莽深山，深处其实就是古黔山脉入口，这一点你恐怕不知。你若是不能逃入古黔山脉，只在入口之外的山间打转，那么，李族若是搜山，最多一月，就可擒杀你。别看山林广大，只要你未曾进入古黔山脉，那么，终究是瓮中之鳖，只不过这个翁稍大而已。”
李佑实凝视赵亮，“连古黔山脉都不知道，你如何通过深山逃走？这还不算我问你的问题。我要问你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如何避开李弃的监视，逃入古黔山脉？要知道，你只要被李弃发现踪迹，无论如何是逃不走的。”
李佑实提醒道，“你既然当真跟踪了卢兴东，刺探了卢兴东和李弃的密谈，相信他们的轻功你也看到了，你此刻的轻功，不过武徒称雄而已，在卢兴东、李弃、我这一个层次的武者面前，不过儿戏。所以，我说李弃一旦发现你，你便逃无可逃，绝非恐吓。”
李佑实竖起第二个手指，“第二，古黔山脉之中，凶险异常，别说你，连我，甚至修为远超于我，如在你体内留武道印记的秦师，都远远不敢说横穿之话！你小小武徒，甚至连武徒也不过才当了几天，你哪来的信心，能越过古黔山脉，进入其他行省？”
李佑实冷笑，“你不会听普通镇民说了几句岩洞镇后山如何如何，就当真以为岩洞镇后山就只有那么深，就只有那么几只野兽吧？如果整个古黔山脉真的只是岩洞镇的后山，那么穿过古黔山脉，你又如何能进入其他行省？你当行省与行省之间的距离是你家与我家之间的阴沟么，迈一步就过去？”
李佑实失望道，“你当真以为岩洞镇后山真的只有野兽？若非我大唐以七重无上真武大阵重重封锁了古黔山脉，使荒兽难以冲出古黔山脉，你以为岩洞镇后山只会是一些普通的野兽供镇民们打猎？若非你适才无声无息便听了我和薇儿的话去，还有些手段，我连这话都懒得和你说。”
李佑实有些奇怪，又毫不掩饰失望，“你白天用来对付李唯的剑齿猫牙，应该是昨夜悄悄潜入荒兽试炼园得到的。原以为你已经知道荒兽的厉害，没想到……”
李佑实摇了摇头，“看来，这对剑齿猫牙不过是你运气好捡到的而已，你恐怕还没见识过真正的荒兽。”
赵亮被李佑实一席话说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荒兽赵亮自然是知道的。正如李佑实所说，赵亮的剑齿猫牙就是从岩洞学院的荒兽试炼园得到的，不过不是如李佑实所说般捡到的，是赵亮杀死荒兽剑齿猫后得到的。
只是李佑实也没说错，赵亮原本并不是剑齿猫的对手，却是捡了个大便宜，再加上至今没在人前亮过相的獠牙军匕和龙盾防弹背心，才得以杀了剑齿猫的。
终归是捡了便宜，加上军匕和龙盾，才杀了剑齿猫，所以赵亮不好意思也不方便辩解剑齿猫牙的来历。
何况，赵亮乍然听闻古黔山脉以及封锁古黔山脉的真武大阵，正陷入震惊中，也没有心思去解释剑齿猫牙并非捡来的。
赵亮是真的不知道古黔山脉。
想着李佑实的两个问题，赵亮不由微微苦笑。山伯在岩洞镇后的莽莽深山中找药找了一辈子，没想到却原来连真正的深处，古黔山脉入口，都未曾见过，或者说，见到了也不知那是凶险之地的入口，再或者说，见到了也等于没见到。
因为，真武大阵赵亮是知道一些的，学院学员间讨论过真武大阵。总之，真武大阵有着诸般神妙，类似你进了阵却不知道有阵的存在，不过是大阵最一般的妙用而已。
所以山伯以及岩洞镇镇民，进过封锁古黔山脉的真武大阵是可能的，但最多只是外围大阵。按照学员们的议论，山伯等人即便进了阵，其后应该又在毫无知觉中被大阵送了出来，而山伯等人还以为是自己走了出来。
学员们虽然议论得热烈，但都只知道有真武大阵的存在，无人知道真武大阵是什么模样，无人见识过真武大阵。却没人能想到，原来岩洞镇的后山就有真武大阵，而且是七重大阵。而七重真武大阵，作用居然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古黔山脉里的荒兽冲出来。
恐怕不止山伯，连岩洞镇数万镇民，也不知道镇后的莽莽深山，原来还有如此秘密。
这一刻，赵亮真正知道了真武大陆武者和非武者之间深深的鸿沟。
赵亮突然想起来，进入岩洞学院后，在只呆了一天不到的预班里，听过的一句话：“你们在预班的任务是成功在丹田聚起第一丝真气，成功成为武徒。可是按照院规，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一点，不是成为武徒多么值得称道，更不是告诉你们如何成为武徒，而是，武徒狗屁不是！”
那是预班导师的第一次训诫。也是赵亮接受的唯一一次预班教育。此后，赵亮因为稍后丹田轻松就聚起第一丝真气，成功迈入武徒一步，就离开预班，进入一年级班了。
大唐国的县一级学院，预班是还没有成为武徒的普通人，一年级班是一步武徒，二年级班是二步武徒，三年级班是三步武徒。
赵亮想起了预班导师对“武徒狗屁不是”的解释，导师粗鲁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武徒修炼的只是真气，真气性质松散，难以凝聚，勉强凝聚了，也不能持久。如果不能成功转化为真力，那么，终有一日，武徒辛苦聚集的真气会轰一声崩解消散，点滴不剩。那时候，武徒再也不是武徒，又重新变回了普通人。”
赵亮记得，导师当时如雷般爆吼，“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的父辈家人，亲朋好友，许多就是这种所谓的徒后普通人！你们现在是徒前普通人，你们要记住，进入学院修炼的目的，不是最后变成另一种普通人，而是要成为真正的武者！真正的武者！知道吗！！！”
这一刻，结合李佑实的话，赵亮真切知道了，不管徒前还是徒后，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因为，不止山伯，连岩洞镇镇民，居然也不知道古黔山脉。
由于武徒若是成不了武者，真气就会消散，重新成为普通人，所以，真武大陆的普通人有两种。一种是徒前普通人，如山伯，又如两个月零五天之前的赵亮。另一种是徒后普通人，如岩洞镇绝大部分镇民，又如，假设赵亮最终成不了武者，当真气消散那一天，赵亮便将是一个徒后普通人。
徒后普通人远远比徒前普通人强壮有力得多，随便一个徒后普通妇女，都能对付十个八个徒前普通壮汉。那些辛苦锻炼外功的徒后普通人，若是懂军阵合计之术，七八个甚至能围杀一般的武徒。
由于赵亮接触到的第一个真武大陆之人是山伯，而山伯作为徒前普通人，和作为徒后普通人的其他镇民差距太大，就比如之前在山伯坟地等着赵亮的黄老头，别看颤巍巍的，真要动起手来，三四个徒前普通壮汉不够老头打的。
所以赵亮却是忽略了，徒后普通人其实依然还是普通人。
“古黔山脉。”
“真武大阵。”
“七重真武大阵封锁古黔山脉里的荒兽。”
赵亮轻声喃喃，声音里却无颓废，相反，很是振奋。
赵亮眼睛越来越亮。
原来，仅仅岩洞镇，就有这般不为普通人所知的惊天秘密。
那么，真武大陆，又有多少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知道、无法接触的秘密？
这一刻，赵亮突破武徒成为武者的决心，无比强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