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凌霄
凌霄派地处莫海城东首，与十万沼泽接壤，却与十万沼泽迥异。
据传凌霄祖师在此开山立派时，以沛大神力使无数灵气终年缠绕凌霄山，经万年养育，使得原本寸草不生之地俨然变成一处灵山。
无尽苍翠，无尽仙兽，与无尽凌霄子弟共生。
凌霄主峰凌霄峰山腰，乃是分达凌霄七峰的中枢，或是玄甲，或是灵符，俱都在此买卖，而平日凌霄派弟子若是想切磋比斗，除却各峰中自有的擂台，便要数这山腰的无量崖了。
方圆百丈的平台，却被一区区十丈大小的石柱支撑，拱成一玄奇悬崖，当真当得无量二字。
而此时，这无量崖上，正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影。
或是苍老，或是稚嫩。
“诸位好，贫道藏青，尔等听好，本次择师礼，共有四项大试，一为击石，测尔等力性，二为百幻，测尔等定性，三为玄镜，测尔等悟性，四为登山，测尔等神性，此四项大试俱乃掌门亲定，尔等明白否？”
“哦……”
无量崖上，一中年男子墨绿长袍，道士打扮，此时站在一柄仙剑之上，听见底下有气无力的回答，冷哼一声，蓦地剑气四射，直震得众人站立不稳。
“老夫问，尔等明白否？”
“明白！”
此次众人俨然收起松垮的样子，众口划一道。
藏青道长这才点了点头，大摆一挥，远方飞来一道巨石，轰然落地，震起阵阵粉尘。
却看那巨石，中镶碧玉，上有九道浅痕，散发出淡淡光芒，显然不是凡物。
“此乃力石，上有九痕，尔等只需奋力击打力石即可，不必担心它会有什么损坏，能让玉痕亮起五道者才可进入下一关，至于达不到的。”
“我凌霄虽大，却不养闲人！达不到者，即可下山，莫做停留！”
藏青道长看着下方明显被吓到的众人，暗暗一笑，装作正经道。
“那么！谁先来！”
“这位仙长，不若就让不才毛遂自荐，做这个第一个尝试的人！”
此时，底下一个壮汉站来出来，高声说道。
“看！那不是赵明阳么！据传他的大力神鹰爪专攻气力，一身力气约莫万斤呢！”
“哦，真的假的，我还百万斤巨力呢！”
藏青道长扫了赵明阳一眼，点点头，按剑落地，立于一旁。
却见那赵明阳，站在石柱面前，肌肉耸起，双手青筋俱露，大喝一声，狠狠地击在石柱之上！
咚！一声巨响传来，那石柱中的玉道缓缓变亮，赤橙黄绿逐渐亮起，而到那青痕之时，却是变得明明灭灭，终于一闪，亮了起来，却远不及先前四道明亮。
藏青道长看了看面色通红的赵明阳，开口道。
“不错，你及格了，在旁边候着吧！”
“敢问道长，不才虽未修仙法，但这十年来苦修体力，才侥幸得这万斤力气，可这石柱……”
赵明阳面露惊色，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点亮七八道呢，没想到差一点不及格。
“哼，第一道一斤，第二道十斤，第三道百斤，至于后面的，你自己算算吧！”
“当然也奉劝尔等，没有万斤力气者不若此时弃权，莫要浪费时间，还白白闹个笑话！”
众人一听，无不倒抽一口冷气，原本拥挤的人群立马稀疏下来。
“好！下一个！”
这般，留下来者本就对自己的力气颇有自信，只有三三两两心存侥幸者，一道下来倒也没有淘汰多少。
倏忽间，众人中发出一声声惊叹，只见那石柱光芒大亮，竟是有一人将这玉痕击到六道，且六道光芒大亮，几差一点便是点亮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
“不错不错！”藏青道长连连点头，看着面前剑眉星目的白衣少年，开口道。
“少年，你怎么练的这气力！”
少年彬彬有礼的一点头，开口道。
“回禀上师，晚辈陆一，家父让我代祝凌霄派各位上师万寿！”
藏青道长眼中现了然之色，道。
“陆家，难怪！难怪！”
此时，人群中有人悄悄发问。
“老李，你说那陆家什么来头，看这小子的力气，不得近百万斤啊！这是人还是人妖啊！”
被唤老李的紧忙捂住他的嘴，道。
“混蛋，你想死爷还不想死呢，这陆家乃是传承千年的修仙家族，你不要命啦！”
那人一听，面色煞白，连忙将头底下，生恐陆一把视线转到这边。
“咦？据贫道所知，陆家可是从来没有将子弟送到别的门派的传统，从来都是家族内自传！”
陆一看着藏青道长，依旧彬彬有礼道。
“晚辈侥幸，生得剑魂，所以家父让我来凌霄派拜师学艺。”
藏青道长眼神大亮，看着陆一，连连点头，道。
“不错！不错！你可以直接去凌霄峰底过第四关了，剑魂！好一个剑魂！”
陆一躬身行礼，却见天上下来一阵狂风，众人睁眼不得，再睁眼时，已然不见陆一的身影，俱都惊诧，倒也引起不小的讨论。
陆一之后，再无人曾点亮第六玉痕，俱都止步第五玉痕，不多时，人群慢慢减少，已然剩下一个少年。
一个衣衫褴褛，眼神坚毅的少年！
“大白！你可不要骗我！凌霄山真的有救臭老头子的东西么！”
少年在心中默道。
“我何时说过凌霄山有救那老先生的东西？”
少年面色一惊，脱口道。
“王八蛋你骗小爷不成！”
藏青道长看着面前的少年，脸色黑如鞋底。
“谁骗你了！”
少年面色大红，低头默道。
“你不是跟我说凌霄山么！”
那声音沉默了一阵，才重新说道。
“你若是登不上这凌霄山，那么你这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救回那位老先生了！”
少年一惊，沉默下去。
“你到底考还是不考？”
藏青道长对于这位自己还没开口，先骂自己王八蛋的少年显然没有半点好印象，此时又见他痴痴呆呆，一副傻子模样，不由也是火大，开口问道。
少年抬头，看着石柱，仿佛在光滑的玉柱之上，看到那吹须瞪眼的老头，他缓缓吸气，走上前去，道。
“考！”
霍然！少年双掌猛地击出！
刹那！石柱光芒大亮！五道玉痕几乎瞬间点亮，色彩之甚，几乎夺人眼球，若五道骄阳！
而更令人讶异的是，第六道玉痕，却是全然没有一点动静！
藏青道长瞳孔不自觉一缩，心道。
“这小子！好强的控制能力！”
李小宝虽是被怒心老人封住黑水玄功，但他修习十年，身体素质比之陆一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若是使用真气，那便是二说了。
“敢问道长，我这样算是合格？”
李小宝虽遭横祸，但毕竟少年心性，此时被人小瞧，不自觉挑衅了回去，说罢，还朝藏青道长扬了扬眉。
藏青道长面色更黑，摆了摆手，道。
“合格！”
“所有合格者统统在无量崖站好，下一关百幻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说罢，藏青道长双手在空中点了几点，只见白光亮起，整个无量崖升起一股飓风，众人在这飓风中，几乎站立不稳，惊叫出声，狂风嘶吼，睁不得眼。
众人只待风止，才缓缓睁开眼睛，却已是到一山洞面前，全然不见无量崖的身影。
“这凌霄派，不愧为四大正派之一，果然有些门道！”
大白在小宝脑海中轻轻说道。
“我只希望能在凌霄山寻到救臭老头子的方法！”
李小宝眼神望着远方层叠而起的山峰，风声鹤唳，似有阵阵清香，他目光悠远，仿佛有什么灵丹妙药正在这偌大的山峰中的某一处土地。
等着他，等着他来找！
“尔等听好，此乃凌霄四奇之一百幻洞，可以锤炼一个人的定性与心志，尔等也算幸运，放在以前，是决绝不会做考试使用！”
“在这百幻洞中，能呆满一炷香者，便是及格！自然，在内呆的越久，对尔等日后修炼便更有裨益！”
藏青道长大摆一挥，似是赶鸭子一般，不耐烦的将众人驱到洞中，撵出一根线香，竟是直接插进坚实的土地之内，道。
“线香已燃！还不开始！”
“三呼吸之内再不进洞者，同样不及格！”
众人一听，争先恐后，入洞！
李小宝随着众人，亦度入洞内，一进百幻洞，场景登时一变，无数钟乳石倒挂，随着变幻的光影，显得异常诡异。
李小宝精神集中，耳听着众人间或传来的惨叫，或是偶有人抱着头痛苦，不禁暗吞一口口水，摸着石洞中的石头，一点一点挪着脚步。
猛地！一道黑影向小宝袭来！猫耳猪脸，竟是一丈大蝙蝠！
李小宝怪叫一声，双手抱头，就势一滚，才堪堪避开。
而那蝙蝠，却是去势不减，一头撞在钟乳石上，如同水一般，沉浸石柱中，消失不见。
“这洞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小宝余惊未息，忍不住道。
大白沉默一阵，道。
“以我之见，这洞之所以为名百幻洞，想来应是以幻术出名，你方才所见种种，可能都是幻术！”
正说着，却见远方又奔来一袭狼群，黑皮碧眼，尖牙突兀，仿佛嗜血群魔，在这石洞中，溅起一团烟雾，向李小宝奔袭而来！
李小宝大惊，双手前推，内心大乱，却听一道声音如炸雷在脑海中响起！
“抱元守一，诸魔不加于心，万事不惑于情。自然无碍！”
李小宝一听，紧忙沉浸心神，似是眼前种种景象，种种声音，都与自己无关，只是默念黑水心诀。
只见那狼群奔袭而来，从小宝身中穿过，消失于钟乳石。
李小宝只待没有动静，才缓缓睁眼，看着无穷幻光的钟乳石，裂开大嘴，道。
“当小爷是吓大的么！”
便是大白听到这句，也不禁莞尔，道。
“小子你还是小心些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此后，小宝走走停停，见到幻境便合眼，如和尚坐定，不消片刻，竟是在前方看到一道亮光，明定不灭，慑人心魄。
“大白，这才半柱香不到，这百幻洞就走完了？这也水了些！”
大白摇摇头，道。
“其实不然，一则你身修玄功，定力远胜平辈中人，且还有人在旁指引，决计不是那些未修玄功只身探险的人可以比的！”
李小宝摇摇头，很是不当回事，当先一步跨出，向洞外走去。
刹那，远阳，暖风，直刺的小宝睁不开眼。
碧浪如涛，在林中挂起一阵又一阵。
悠悠青山，蔼蔼白云。
李小宝很是适应片刻，这才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美景，几陶醉不自胜。
猛然，他看到前方一道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愈加凝视。
李小宝看着那道身影，瞳孔猛然放大，嘴巴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道身影，黑袍黑须，英武自威。
此时看着小宝，两眼一瞪，吐出三字。
“臭小子！”
李小宝像是要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是身形，狠狠地晃了一晃！
那道身影凝视，正是怒心老人。
他看着小宝，很是不耐烦的说道。
“臭小子！区区一个百幻洞都出来这么慢！”
“以后莫说是老夫的弟子！”
李小宝看着那身影，再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向前去。
“臭老头子！我、我只当你死啦！”
怒心老人连呸两声，却将小宝揽入怀中，道。
“呸呸呸！你个臭小子！怎的没事儿就咒老夫死！”
李小宝没说话，只是抱着怒心老人，很是哭了一阵，哭声才渐渐转小。两肩也停止抖动。
他猛地推开怒心老人，眼神转冷，道。
“好一个百幻洞！不管怎样，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假扮成臭老头子！”
怒心老人明显一愣，道。
“臭小子你说什么！拜山之行结束，老夫放心不下你，这才偷着过来看一看你，你这是说什么浑话！”
正说着，怒心老人脸色猛地转百，浑身散发恶臭，两手颤抖，李小宝看在眼里，踏出一步，却又顿在空中，眼中犹豫、惨然、担心神色一一闪过。
终究，李小宝那一步还是落了下来。
他抢到怒心老人面前，双手玄功大放，全然不似功法被封，道道黑光笼住怒心老人，助他回复伤势。
“小子！你疯了！那是幻境！百幻洞幻境重叠，决不可大意！”
大白眼见李小宝度化玄功，不由开口急道。
然而李小宝却是充耳不闻，只顾行功，只到怒心老人面色渐渐转红之时，才缓缓将手放下，看着怒心老人，道。
“臭老头！你好些没！”
怒心老人摇摇头，道。
“都怪老夫重伤未愈，便偷入这凌霄山，真气消耗太大，这才使得天人五衰又近一步。”
“也罢，臭小子！你送老夫出去，若是被他们发现身份，你我都死翘翘，明白没有！”
李小宝听见怒心老人的话，抱起怒心老人，明显犹豫了一下，这才道。
“臭老头，那个算命先生不是把你杀了么！”
“呸！老夫纵横天下，虽然现在重伤在身，但被人杀死，哼！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说你臭小子！莫不是这三天在凌霄山发烧烧傻了吧！”
李小宝猛地停住身形，道。
“臭老头子，你说我来这凌霄山几天？”
“三天啊，凌霄开山第一天你便去了，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这才前来一观，没成想你过区区百幻洞都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真是没用！”
刹那间，这三天的光影似时光倒卷般在李小宝脑海中一一闪过，从算命先生，到怒心老人仙逝，再到大白的出声，一切一切的记忆，宛如银沙，从小宝脑中倾洒而下。
只见他一步一步重新回到百幻洞，一步一步继续往回走。
一步，一步。
快出洞口之时，李小宝猛地顿住，眼泪落下。
“臭老头子！”
“真的！你若是真的该多好！”
良久沉默。
李小宝怀中的怒心老人缓缓开口。
“那臭小子你将我放下罢！”
李小宝眼睛无神，听到这句话，指尖抖了一抖，却还是缓缓抱紧，只是那泪水，却倾盆！
“既然你知我是假的，却为何还不将我放下！便是杀掉也无所谓，反正老夫已然死了！”
李小宝摇头，停住哭声，道。
“我知道你是假的，我也知道臭老头子不可能再活过来了，我更知道，自己现在抱着的，虽然有体温，有神情，但只是一团幻境！”
“但是！我放不下！”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知道抱着的是一团幻境，却这么不舍得放手。
李小宝，你啊你啊，真是没用！
李小宝呆呆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无表情的呓语道。
“但是！我就是放不下！”
说罢，李小宝将怒心老人抱紧，踏出洞去！
刹那，钟乳石不再，幻境不再，怒心老人亦不再。
有的，只有那燃了半截的线香。
以及，那清冷的声音。
“未及一线香！”
“不及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