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九月过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月底。正当我们翘首企盼国庆假期的时候,班主任忽然提醒我们,新高一的国庆假期只有四天,其他三天用来月考。这也就意味着四天的假期都要用来复习。初中除了期中期末,其余以各种名义进行的考试本质上都是随堂测验,考过了批完了也就罢了;高中刚好相反,所有的大小测验都是期末考试的规格,分考场排名家长会一样都不能少。关于这点,爸爸早就给我打过预防针。我没有把月考放在心上,但我对这次政治考试的成绩却格外在乎。我录了沈弥所有的讲课录音,空闲的时候就一遍遍地听;他划的所有题目我都会一道道认真地做完然后分析;曾经在书桌前的墙壁上贴满的数理化公式也被政治概念覆盖……爸爸已经很久不再进我的卧室了,据妈妈说是怕被我学政治的豪情打击以至于大发雷霆,但我从来不在意。我唯一的野心就是把政治尽量考好,我不想让沈弥失望。
四天假期之后就是月考。考场按军训考试的成绩排名。全年级十五个班,考场总共排了三十个,前十五个考场即高一各班,监考老师由该班的班主任担任,后十五个考场的监考老师则是行政人员。第一天是语文和政治。上午语文结束后,我飞速地跑去一班。墨绿色黑板上用漂亮的行楷字写着考试时间,沈弥站在讲台上叮嘱着:“走之前把自己的东西都带好,草稿纸不要丢在考场,下午两点还有一场考试,按时来不要忘记。”学生们起身去窗台拿包,教室不多一会儿就空了。沈弥站着低头清点试卷,我搬了一把椅子到他身后。他说了声“谢谢”之后慢慢地坐下。“来的正巧,过会儿帮我把卷子送教务处?”“当然没问题。”我笑着回答。沈弥嗯了一声又问:“找我有事儿?”“来等着帮您送卷子呗。”“那是过会儿,我是问你本来找我干嘛。”“本来也是来帮您送卷子啊。”“第一次见你这么较真儿的小孩。”沈弥笑了。
沈弥把卷子一连清点了几遍之后才把它们折起来:“教务处在行政楼三楼,你知道吧?”我点点头,心想就是因为知道才会特地过来等着。接过卷子,我抬腿就跑,沈弥喊住我:“别没事儿总跑,小心摔了。”我回过头:“过会儿还得打饭呢,不然排不上队了。”“今天我去打饭吧,咱俩分开行动。”沈弥提议。想起他一个人拿着两个饭盒还要担心对付脚下,我连忙开口:“不用,我速度特别快,属兔子的。”还不等沈弥再说什么,我就冲出教室一口气跑去行政楼三楼,交了卷子,又跑下楼去办公室拿了饭盒冲向食堂。等我一切忙完,沈弥又是才刚刚回到办公室坐下。我气喘吁吁:“怎么样沈老师,我是不是很快。”沈弥打量我:“不错,运动会短跑估计能拿第一。”我有些得意:“长跑也照样第一,反正我一跑步就拿第一。”“我也是,以前学校运动会,所有跑步的第一名都是我的。”沈弥说。“真的假的?”我脱口而出,却又觉得有点儿冒失。沈弥倒是坦然:“不信还是怎么着,下次有机会拿来给你看。”他的语气很认真。“当然信,您拿的奖肯定比我拿的多。”我赶忙回答。沈弥也不推辞:“那当然,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呢。”
吃饭时必然要聊起上午的语文考试。我大言不惭地描述着自己超常的发挥,还扬言甩出我同桌两条街绰绰有余。沈弥低头吃饭,偶尔笑笑算作回应。午饭之后没多久,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报告”,沈弥说了声“进来”,我同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着她手里厚厚的习题,我瞬间觉得有点儿反胃。“不然我先回去。”沈弥拦住我:“留在这儿一起听,说不定下午考试的时候能遇上。”我点点头,目光与同桌的不期而遇。她在听到我要离开时露出的笑容在沈弥把我拦下后变得充满怨恨,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了那堆边边角角,沈弥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提醒她,只是把她做了标记的题目一道道全部讲完,让同桌也没了抬杠和纠缠的契机。
题目很快讲完,同桌道谢离开。我看着沈弥无奈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她其实就是故意的,明明什么都会……”沈弥制止我:“咱们不在背后论断别人。”“我以后都记住了。”我认真地回答。午休铃响,我起身走到门边又回过头:“下午考政治,您就没有什么想嘱咐我的?”沈弥想了一会儿:“要是选择题实在遇到不会的,抓阄也不是不行。但也别太明目张胆了,否则让别人以为我没把你教好。”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答道:“没事儿,要是让人发现了,我就说自己是刘主任班的。”刘主任是教导处主任,和沈弥一样教政治。沈弥乐了:“到时候查出来你是哪个班的,我还不是得跟着受牵连。”“那我就说是自己学艺不精,保证不拖累您。”沈弥冲我摆摆手:“别贫了你,赶紧回教室午休去吧。”
下午的答题过程如我所料想的一样顺利。几乎每一道选择题都是沈弥上课强调过无数遍的重点,几乎每一道论述题都能一眼看到出题人设问的目的所在。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政治考试原来也像物理化学一样容易。在兴奋而忐忑地等待了几天之后,我终于在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傍晚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其他科目正常发挥,政治七十八。各个科目的成绩由班主任逐一宣读,读到我的政治时,她抬起头:“你政治进步这么老快,数学退步了,我可很不满意啊。”班里又是一阵哄笑,我不以为意。此时此刻,我唯一想要分享喜悦的人,就是沈弥。
晚自习下课,我飞快地跑向沈弥办公室,敲了几下门就直接冲进去。沈弥坐在椅子上,苏茹正在一旁帮他收拾书桌。还不等他们开口,我就大喊:“沈老师,师母,我政治七十八。”尽管班里比我分数高的大有人在,可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是头一次没给班里拖后腿。苏茹立刻冲上来搂住我:“哇渺渺你也太棒了吧,这才开学多久啊。”她抱着我的脑袋揉来揉去,直到右手的钻戒扯到了我的头发才笑着停手。沈弥的脸上带着善意的奚落:“之前又不是没告诉你,怎么说得跟第一次知道似的。”苏茹白了沈弥一眼:“讨厌,你告诉我和渺渺自己说能一样嘛。”沈弥没有接话,把脸转向我:“这次考试没抓阄吧。”“干嘛总拿着个说事儿。”我有点不好意思。沈弥笑而不语,我接着抗议:“我政治头一次考这么高,您的反应太淡定了。”“这有什么好意外的,答题的时候就该有预感。”“我有预感啊,可我不相信。”“只能说明你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哪有你这么吝啬的人啊沈老师,”苏茹开口,“人家渺渺就是想让你表扬一句,你干嘛总说有的没的。”她仿佛总是很懂得我的心思,而且会不失时机地点破。“好吧,是我吝啬了,”沈弥说,“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老师祝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