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南京的火车上,我给铃烟姐发了一条短消息:“铃烟姐,姓李的虽然被抓走了,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这个地方终究不可久留,还是回来吧。”
她回了信息告诉我,她已看破了红尘,心向佛门,等找到了合适的寺院,她就出家。
我十分着急,回道:“假如哪天孩子找回来了,宝宝希望看到一个尼姑妈妈吗?”
铃烟姐没有回复。看来,我不可能把她说服。
…………………
南京,是我家乡的省会城市,我在这里工作生活了整整8年,也留下了许多痛苦的回忆。在这里,我被开除工作,在这里我被诬陷入狱,九死一生。
我决定,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听说小雪腿伤快好了,已准备回单位上班,这下我也放心了。我怕泄漏行踪,没有联络小雪,就直接来到了国家的经济中心上海市。
回到上海郊区的一个棚户区,站在师父居住的小屋前,我沉默了半刻,打开了这个只有我俩知道的小屋。里面一片灰尘,阴湿重重。我立即开灯,开窗,打扫,清理师父的遗物。
师父本来就是个穷光蛋,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抽屉里面除了掌门银戒,还有一本《周易》。银戒光溜溜的,除了颜色灰暗,证明了它的年代久远,其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那本发黄的《周易》也很普通,和路边摊卖的那些盗版书,没什么两样。
小屋还是以前的小屋,屋里的东西以及摆设都和前年春节我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北面的墙上多了一幅佛像的年画。画片上如来佛祖神态庄重安详,微露笑容,端坐于莲台之上。
年画上还竖写着四句诗:“双燕绕舟戏春水,浮生了去异乡人,何水无鱼山无石,何子无父女无夫?”。
师父屋里从来都不供养神佛像,师父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只要多行善事,心怀慈悲就够了。
这种老式的年画已经不符合时尚潮流,现在城里很难看到,印象中这么多年师父从来没在小屋里张贴过年画,但画上的诗一看就是师父的笔迹。师父留下的《周易》上面,也写着这首诗。
这几天,《周易》上面的六十四卦,我早就背熟了。可这句诗,我怎么也看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也许,师父一生孤独,没有子女,自幼就流落异乡,这首诗是师父在表达自己的心境吧。
睹字思人,我不由又想起了师父,热泪盈眶。
在这间小屋,师父教我练气……
坐在凳上,我们一起数白天赚到的钱,开心大笑……
在桌旁,我俩一边喝酒,一边听他讲经历的故事……
在这里,师父对我说,要好好学习,找个好工作,不要走他的老路……
一幕一幕,仿佛就在昨天。可现在,却物是人非。
………
床头小闹钟“嘀哒嘀哒”地走着,声音不大却清晰而悠远,声声都撞击着我凌乱的思绪,回忆、思念、迷茫、忧伤,交织在一起。
后半夜了,我躺在师父的床上,依然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以前睡不着,除了默念“宁”字诀,我都是数羊,今晚已经数到了九千多只,还是睡不着。
于是,我干脆爬起来,来到阳台,闭目打坐,修炼司徒空留给我的无相功。
司徒空在脑海里留的信息告诉我,无相功分为十层,但最难的就是入门,产生神识感应周围灵息,万万人中只有一两个具备这个资质,可见入门有多难。
幸运的是,我散掉修炼十多年的紫清诀,接收了司徒空六十年的功力,直接就跳过了入门的最难关。虽然我已经入门了,但我本来并不想修炼这个无相功,原来师父教的紫清诀我就没好好练,我骨子里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新时代的大学生,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天生排斥。
司徒空留下的信息,我学会了身体呼吸,是因为我的四肢百骸充满着司徒空强加给我的功力,司徒空修炼了六十年,真气的雄浑程度可见一斑。如果以后的日子里,我不能把无相功修炼到五重以上,并把司徒空的真气慢慢吸收掉,终有一天司徒空的真气会不受控制,体暴而忘。
物我两忘,身体呼吸。身旁的虎尾兰生命力真强啊,好久没人浇水,不但不死,竟还散发如此旺盛的气机。
房间入口上方,感觉有股阴寒之气!我心头一惊。
我默念“定”字诀,凝神呼吸探索,竟是个猴子形状,身上隐隐散发出阵阵阴气。
难怪,一进屋就感觉屋内阴湿重重。怪不得,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监视着我。屋内没有别人,难道是孤魂野鬼?
师父曾对我说过,遇到野鬼,千万不能心慌,只要心神定,正气足,阳气旺,它就害怕。
师父还说,狗是阳气最盛的动物,鬼怕狗。可是,屋里没狗,我只能暗暗运起内气,由手走头,起始于商阳穴,经合谷、温溜、曲池、结束于迎香穴,再从迎香逆行至商阳,去阴留阳,将一股阳气,凝成球状,聚于双手之间。
我不由分说,将气球射向野鬼。
散掉了紫清真气,修炼的无相功第一重刚刚入门,现在的我差不多就是普通人一个。只可惜我的内力太浅,阳气只有乒乓球大小,速度也不快,说是射,其实是歪歪斜斜地“飘”向野鬼。
野鬼身形不大,可它竟十分嚣张,“呼”地迎身上前,吞下了气球。
一击失败,我已内力全无,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野鬼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嗖”地一下,射出窗外,溜走了!
深更半夜,静静的房里,突然听到这毛骨悚然的笑声,我顿然一吓,忽感全身气机紊乱,全身僵硬,手脚麻木,定在了那里。
………………
听那笑声,仿佛是个女鬼。
以前练岔了气,师父教我不能慌神,应立即意守丹田,待真气慢慢凝聚丹田后,小周天运行36圈,再分别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阳各36圈。如此往复,将气血周流全身,便可不走火入魔。
没有办法,我只能按照“守”字诀,静心凝神守住丹田,再按“行”字诀,慢慢聚起一股真气在体内按经络循环周转,并慢慢聚拢于丹田,然后分别游走于三阴经、三阳经,意到气起,流畅自然,身体渐渐也不麻了。
慢慢地,我越练越认真,越来越有心得,感觉阴阳交融,内力充盈,意境远胜以前!
我十分兴奋,再也不想睡觉,就这样,坐在阳台上练了起来……
物我两忘,如此循环往复,直到闹钟铃声响起,时间已是早晨六点。
不知不觉练了一夜,我收回功法,起身洗漱完毕,再次拜到师父像前,点上三支檀香,躬身行礼叩拜后,收拾包裹,锁好门窗,走出了小区。
巷口还是那个小巷口,饭店还是那小个饭店,只是,桌旁少了师父。
我点了一碗豆腐脑,一根油条,一个葱油大饼,准备吃完早饭,就去车站买票,回老家看望父母。
以前老是嫌父母唠叨,可现在却特别思念远方的父母。不知是历经了生死,还是年纪真的大了,总之,心态变了,再也不年轻了。
老柳树旁,我刚刚坐下,旁边来了一个小孩。小孩看不出男女,只见他衣衫褴褛,脸上脏乎乎的,只有一双眼睛乌黑清澈。
小孩站在桌前,可怜巴巴地,盯着我的葱油大饼。
我把大饼递给小孩,小孩接过大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手抓着大饼,一溜烟地跑了。
这是谁家可怜的孩子啊?不等我问话就跑。算啦,我是泥菩萨过河,也管不了这么多。
我继续吃起了早饭,脑中思索着昨晚的遭遇。师父的房间,风水布置暗含五行八卦阵法,正气充足。按理说一般小鬼难以近身,可昨晚遇到不是鬼魂,还会是什么?
曾经,我也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即使遇到了云子和师父,我对鬼神之说依然嗤之以鼻。但峨眉山之行,还有昨晚的遭遇,已经彻底颠覆了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除了紫清诀和《周易》,师父没有传授我其他任何知识。看来要去买点阴阳、风水类的“专业”书籍,恶补一下,以后再遇到鬼怪,也不至于象昨天那样狼狈。
正边吃边想,忽听得旁边有人说道:“哟!原来是乘风君啊,十年不见,瘦多了的嘛,帅的哦!”感觉声音甜腻荡人,十分耳熟。
抬头一看,一个********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一股浓郁的香风迎面扑来,曾经很熟悉的玫瑰香水味。
女人看起来极其高贵而又异常的妖艳,白皙的面孔极其美丽迷人,水汪汪的丹凤眼秋波荡漾,黑黑的长发高高盘起,铂金耳环吊着紫莲红的水晶,颈上的白色珍珠项链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血快速涌到了脸上,心也“咚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
没想到,茫茫人海中,十年之后,还能和她相遇!
…………………
我不知所措,女人却抓住了我的手,开心地笑道:“乘风君,戒指戴在无名指,已经结婚的啦,还是这么的害羞哟。”
“云子…小姐…我还没成家…这戒子是师父留给我的。”这个女人差点吸光我的阳气,我心中以为自己早已恨透了她,但时隔多年乍见,竟一点恨意也没有。
我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连忙抽回了手。
我定了定心神,说道:“你不要拉拉扯扯的!我还有事……”说罢,站起身准备走人。
“唉……”我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夺路而逃。
“你们中国男人,就是无情的嘛。当初要不是我,胖胖的乘风君,不能变成现在这么帅的哦,不要急着走的嘛,把戒指给我看看,你再走的啦!”
你这个妖妇!还好意思提起往事,日本人啊就是不要脸。
她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还想看银戒,难道她也想要这颗银戒?我十分警惕,暗暗凝神运气,默念口诀,她如敢动手,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觉身上一麻,体内真气再也聚集不起来,就象被点了穴一样,站在那儿不能动弹。
“咯咯……乘风君生气了哟”云子笑的花枝乱颤,说道:“十年前你就中了我的泰国情降,乘风君,你始终都是我的奴隶,永远都逃不掉的。”
妖妇!竟然发动降头术,怪不得我不能动了。
曾听师父说过,流行于东南亚的降头术,能救人于生死,亦可害人于无形,和湘西的“蛊术”被称为两大邪术。降头术运用特制的蠹虫或蛊药做引子,让人无意间服下,对人体产生特殊药性或毒性;或者降头师可以自己的意志力或灵界的力量,令受害人产生幻觉,或迷失意识,最终的目的都是害人或者控制人。
泰国情降应该属于降头术的一种,原理我不懂,可能与爱情有关。看我现在一动也不能动,就知道这个泰国情降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妖妇,竟在十年前就给我下了降头!我怒视着云子,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她已经被我碎尸万段了。
“哟!第一次看到乘风君生气的样子,酷酷的嘛!幸亏十年前,我不舍得杀了你,不然中国就少了一个帅哥的了。”
云子一边说,一边从我的手上撸下了戒指。她把银戒套在中指,然后抬起手,放在阳光下看了看,说道:“正合手的嘛!这个就送给姐姐做纪念吧,不过,逍遥派的掌门我可不稀罕的…”
“姐姐还有急的要办,以后会再来找你的”这个日本妖妇,抢走了银戒,竟然拔腿就跑,话音越来越远:“撒油娜拉……”
我还是不能动弹,只能不甘心地瞪着云子,看着她到了弄堂口,一转身就不见了。
云子的身影刚刚消失,我身体一松,突然感觉恢复了自由。正要往前追,突然一股阴气从柳树上扑下,罩住了我全身。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喝杯凉水都塞牙缝”!还没迈开步,我就被阴气罩住,仿佛千斤重物压住了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
这感觉,就像鬼压床。我知道,又遇到了昨晚的那个女鬼。
《礼记?郊特牲》说:“鬼神,阴阳也。”以魂气归天为神,为阳;以体魄归地为鬼,为阴。
师父曾说过,鬼分很多种,有横死的,有屈死的,有病死的,其道行也有多少种。
师父说鬼并不可怕,鬼怕太阳。一般的人,只要平时多晒太阳,多运动,心怀坦荡,正气凛然,鬼就不敢靠近。
可现在,明明是光天化日。这个女鬼,竟敢在太阳底下出没。或许,它不是鬼,是修炼成精的妖怪。
阴气压迫了全身,我既不能动,也运不了气。我努力挣扎,运转无相神功,全部没有效果。病急乱投医,我想起了师父教的其他法子,心中默默念起了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OMMANIPADMEHUM……”
“六字真言”是观世音的名号,若持诵六字大明咒,可以回遮并寂灭世间邪魔之损害。
果然,那女妖承受不住,“啊”地轻声一叫,被真言震开,躲进柳树荫中不见了。“六字真言”果然厉害,不但赶走了妖怪,我又能活动了。
银戒对我太重要了,正要追云子,耳旁传来一个声音:“我困住你,是为你好。你追不到她的,即使追到了,也对付不了她。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