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虽然那花只是用报纸简单地包装了一下，比不上那些花店里的包装来得精美，但这毕竟是周暮暮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也算是颇有意义。周暮暮捧着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她缓步走进屋子里，想着得拿个花瓶把它给装起来。
顾母看周暮暮捧着花笑得灿烂，她原本温和的脸色反而沉了下去。
“这花，是顾洲送的？”顾母声音里带有少有的威严。
听到这声音，周暮暮被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来才发现坐在椅子上的顾母，她本来以为顾母这时候应该还在英国处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
“您这么快回来了？”周暮暮顺了顺气问道。
顾母也不避讳，直说：“留你们两个在家我不放心。”
周暮暮心里咯噔一声响，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她沉默了一会，解释道：“阿姨，这花不是顾洲送的，是我男朋友送的，我刚才跟他和好了。”
“真的吗？那改天把你男朋友带到家里，我和远航帮你瞧瞧。”顾母显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以为她是在找挡箭牌混淆自己，从而降低自己对她的防范。
“好，以后会有机会的。”
周暮暮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了，刚想对她说声晚安，但顾母还有话想对她说，于是把周暮暮带到一处寂静的地方，不明就里的周暮暮跟在她的身后慢慢地走着，心情有些忐忑。
到了偏房，顾母站定之后开口了：“暮暮，我和远航这么多年来都是把你当亲身女儿一样看待的，吃的用的没有一样会亏待你。”
顾母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在等她的反应。
周暮暮点点头，看着顾母的眼睛，毕恭毕敬地说道：“我很感激你和顾叔叔的养育之恩，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可能还在某个地方流浪着，你们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敢忘记，只希望日后可以有机会报答你们。”
顾母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欣慰地笑了笑，伸手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傻孩子，你不用报答我们，我只希望你能答应阿姨这一个请求······请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和顾洲跨过那一条线，算阿姨求你了。”
没想到一向清傲的顾母竟然用了‘求’这一个字，周暮暮心里也是一酸，她早就知道顾家是不会容许她这样的人跟顾洲在一起的，但顾母的态度超出了她的预料。
“我们顾家在B城也算是名门望族，在外人看来，顾洲和你就像是两兄妹一样，你要是和他······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乱伦，顾洲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要是再这样，我们顾家的面子非得丢尽不可。”
闻言，周暮暮垂首，指甲戳着手心的肉，心里翻涌起异样的情绪，这些道理她都懂，但被顾母说出来她还是莫名地觉得羞耻、不堪。
周暮暮摸索着把手机拿出来，找到一张赵皓城之前发给她的臭美的照片，递到顾母跟前，嘴里说道：“阿姨，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们现在很幸福，所以，我自然是不会和顾洲在一起的，您放心吧。”
看到这张照片，顾母的心里才相信了半分，她一时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接着说出另外一件让周暮暮震惊不已的事情：“还记得你刚上大一的时候，徐家的小儿子和顾洲两人打架决裂的事吗？”
周暮暮在脑海里搜寻着相关的记忆，好像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徐梵新交了一个女朋友，两人都快谈婚论嫁了，不知道顾洲是怎么回事，突然跟那个女的对上眼，还非得嚷嚷着要把人家抢过来，我们怎么劝他他都不听，说什么那是真爱，害得徐家的小儿子整天整夜地往家里闹，两家的关系都破裂了，我一开始以为顾洲那孩子是认真的也就随了他，没想到的是，没过几个月他就厌烦了，把那女孩给赶走了。”
周暮暮的眸底满是震惊和绝望，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顾母见状伸手挽住她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顾洲是我的孩子，我了解他。没有得到手的东西，在他眼里永远是最珍贵的。暮暮，我想······他对你怕也是这种感情罢了。”
听完顾母的一席话，周暮暮拖着脚步捧着花上了楼，混混沌沌地回到房间，一时之间像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特别的好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顾洲或许是真的爱上自己了。
她不禁自嘲地笑出声，继而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角的余光恰好瞟到被她放在角落里的花，她转过头盯着那十枝玫瑰，庆幸地想，周暮暮，幸好你没有选错人，幸好。
第二天下午，周暮暮忙着处理一些数据，下班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才回到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顾洲突然给她发短信问她怎么还不回来，她看了一眼短信的内容没理会，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走到家门口才发现顾洲坐在沙发上正面朝着大门的方向，眼巴巴地望着前方，像是在等着她。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顾洲看见她的身影，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略有埋怨，“菜都凉了。”
周暮暮避免跟他多谈，言简意赅地说：“有点事。”
“那我进去把菜给热一下，”说着，顾洲转身走进厨房，但走了几步又回头带着点骄傲的神色对她说，“今天的晚饭是我煮的，而且煮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周暮暮从来都不知道顾洲会做饭这件事情，觉得很难以置信，她狐疑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厨房。
没想到顾洲还真是像模像样地穿着个围裙，在里面捣鼓着，此时有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打在顾洲身上，他整个人像是有一层薄薄的光晕笼在他的身上，显得异常美好，但周暮暮的心里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得不到的时候，他可以对你百般迁就，可一旦得到了呢，是不是将会被他弃之如敝履，甚至，还要被他狠狠地踩上几脚，嘲弄一番？
她想，还真是要谢谢顾母昨晚对她说的话，她现在算是彻彻底底地清醒了。
吃饭的时候，顾洲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而周暮暮像是根本没留意到他的异样，只木讷地吃着饭，像往常一样。
“周暮暮，这是我第一次做饭，难道你都不点评一下？我可是为了你才去学的。”顾洲不满地挑挑眉。
周暮暮连头都没抬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挺好吃的。”
看着这样的周暮暮，顾洲有点怄火，从学会做菜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期待着周暮暮知道自己为了她去学做菜时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表情，没想到她竟然无动于衷，甚至连句发自内心的赞扬的话都不舍得跟他说。
顾洲平复好自己内心的波澜，装作没发现她的异样，往她的碗里夹菜，甜腻腻地说着：“好吃就多吃点，养胖点才好看，你最近瘦了好多，看你脸都变尖了。”
“嗯，谢谢。”周暮暮客套地说着，把那些菜拨到一边，依旧没怎么动那些饭菜。
吃完饭之后，周暮暮把碗筷拿到厨房里，刚想动手洗，就被顾洲制止住了：“这碗我待会再洗，我说过我可以帮你分担家务的，我们结婚之后家务我自己一个人全包了也没问题。”
听到他颇为认真地说的这些话，周暮暮呆站在原地很久，嘴唇翕动着，终是忍不住想跟他讲出自己已经和赵皓城复合的事实，但她话还没说出口，顾洲突然走到她跟前，快速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周暮暮刚想把他推开，却被一向反应灵敏的顾洲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好看的双眸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今天看了一首诗，写的特别好。我念给你听好吗。”
周暮暮不知道他又想玩什么把戏，她此刻只一心挣脱掉被他握住的手，奈何却无计可施，她眉毛揪成一团，看上去很不美观。
站在对面的顾洲仍是盯着她的双眼，固执地往下念着，富有磁性的声音配上那文字更觉撩人。
他缓缓地念着，像是在述说着自己的心：
“我把月印在天上，天就是我的；
我把片鞋印在地上，地就是我的；
我把吻印在你额头，你就是我的。”
听完这首诗，周暮暮才明白刚才顾洲那个举动的含义，她极力挣脱掉被他禁锢住的右手，在额头上用力地擦了擦。
顾洲竟也不恼，把头转向窗外，声音缥缈得像是一缕炊烟：“周暮暮，你本来是我的，我知道谁也抢不走的。即使你现在还是不肯相信我，但我愿意等到你相信我的那一天，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对吗？”
但周暮暮接下来的这一句话幻灭了顾洲所有的执念：“顾洲，你不用再为我改变什么了，我昨天······已经和赵皓城复合了，我和他，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周暮暮每说完一个字，顾洲脸上的笑就像旧墙壁上的灰一样一层层剥落，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他脸上的笑完全被冻结了，眼里盛满了疑惑、痛苦和愤怒。
“周暮暮，我知道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你一定是在吓我，对不对？”顾洲踉跄地退后一步，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我没在开玩笑，”周暮暮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眼里透露着坚决，“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们从朋友做起，但，仅止于朋友。”
“去******朋友，我要你当我的女人。”原本气若游丝地靠在橱柜上的顾洲听到这话，瞬间爆发了，他一把走过来用力地扯住周暮暮的手臂往门外走，脚步又急又乱。
看到顾洲拿走她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周暮暮直觉事情不好，边拽着他的手试图往回走边骂道：“顾洲你这个疯子，你要带我去哪！”
顾洲松开她的手，从包里拿出她的钱包，确认所有的身份证件都在里面，他满意地扯了扯嘴角，但眼里仍凝聚着一股风暴：“趁民政局还没关门，我们现在就去结婚，周暮暮，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你就不是我的了。”
说完，把周暮暮的包挂在手上，腾出一只手再次拉住周暮暮，往门外拖。
周暮暮这时才发现顾洲的力气大得可怕，她无力地看着自己被他拽着外门外走，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一只手狠狠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但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仍是坚定地往门外走去。
“顾洲，你放开我！没有我的同意，民政局的人是不会受理的，你放开我！”周暮暮声嘶力竭地喊着，喉咙干涩得像是要烧起来。
顾洲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的不愿意，自己的心里也揪着发疼，他停下脚步：“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同意，即使你不愿意，今天我们也要把这婚给结了。”
末了，他哽着喉咙说出一句：“周暮暮，我会让你幸福的。”
“顾洲，你这是在做什么？”听到楼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顾母急急忙忙地从楼上走下来，看着顾洲不知轻重地拖着周暮暮往门外走，又气又怒。
“我们去民政局领证。”
顾母气极，她没想到顾洲已经自作主张到了这个地步，竟连父母也不放在眼里，就这样贸贸然然地决定自己的婚姻，她厉声道：“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快把暮暮放开。你这样被家里的下人看到非得嚼烂舌根不可。”
顾洲话里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我根本不在乎你同意不同意，我这辈子就只认定她了，除非你想看到我打一辈子光棍。”
知道顾洲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执拗的很，顾母犹豫着也不敢再向前，只得把眼光再次投向周暮暮。
“顾洲，我不要跟你结婚，你快放开我，我的手快被你捏碎了！”脸上早已爬满泪痕的周暮暮想让在门口看热闹的下人过来帮帮忙，但一旦触及顾洲那凶狠如暴君的眼神，没有一个人敢靠过来，只远远地躲到一边去。
周暮暮心灰意冷，只得死死地抓住沙发上的一角，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着抵抗，奈何男女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顾洲奋力一使劲，周暮暮就被他扯着脚步虚浮地往前面的墙壁上撞去。
‘砰’的一声闷响，惊得走在前面的顾洲猛地回过头来，只见仍被他牵住一只手的周暮暮扶在墙壁上苍白着脸色看着他，被碰伤的额头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红色的血与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晃得顾洲的脑袋一片空白。
顾洲以前没少见过血，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惊慌失措，他手上的力气正渐渐地收回，他颤抖着慢慢松开她的手，看着周暮暮额头上的血珠越冒越多，沿着一条线滑下她的眉毛、眼角、脸颊，他的心莫名地一阵抽搐，他伸出手想抚干上面的血，却被周暮暮大声的呵斥吓住了，她朝他吼：“别碰我！”
“周暮暮，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对不起······”说到最后，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医生过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周暮暮胡乱地用手抹了一下眼角旁的血，又抹了一下眼泪，血渍霎时沾得到处都是，整张脸看起来既诡异又恐怖，她颤颤巍巍地走出门给赵皓城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她去看病，然后回过头对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说：“顾洲，你永远也学不会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你的爱，太可怕了。”
赵皓城赶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周暮暮满脸的血渍，他疾步跑过来，捧住她的脸，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暮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抚摸着她的脸，问她：“怎么脸上那么多的血？”
“别说了，我们去医院吧。”周暮暮的声音干哑得像是徒步跋涉在沙漠的旅人。
赵皓城的眼光不小心扫到在不远处呆站着失魂落魄的顾洲，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他隐藏已久的怒火一下子熊熊燃烧起来，他大步迈到顾洲身边，两人的身高本就不相上下，他揪着顾洲的衣领，眼里闪着吃人的光：“顾洲，我警告你，别再碰我的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