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击中你的人……”大卫开口讲话,他手上那把附带压缩机的九毫米口径手枪上沾有鲜血。
“已经被我杀了。蒙恬大将军,那家伙是……夏侬。”
蒙恬大将军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老友。
即便他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的话,但也一时有些无法接受。因为那太难以置信了。
“不可能。一定是你没有看清楚,那里太暗了……”
大卫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朝树林走去,把他引向那位狙击手的尸体所在的地方。蒙恬大将军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突然,他的脑袋就像是撞在了树干上一般开始剧烈疼痛。
那不是夏侬……一定是大卫因为遭到袭击而思想混乱了,他一定是搞错了……
就算是思想混乱——尽管在他身上从未发生过那种事——大卫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蒙恬大将军强忍着疼痛对身体的折磨,一边祈祷是老友搞错了一边跟着他前进。
不知他一开始就是仰面倒下还是后来被大卫翻转了过来,一只没有生命的眼睛——另一只已经被尖利的松叶刺穿了——现在从下往上仰视着前来查看它的几个人。大卫用贝雷塔在他胸口开出的血洞也几乎被树叶堵上了将近一半。那真是运气极好的一枪。蒙恬大将军盯着狙击手那毫无血色的面孔,感觉自己的心也似乎变成了冰冷的石块。
为什么,夏侬?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是谁?”维多利亚的话打破了周围的平静。
蒙恬大将军低头望着死去的男子,没有答话。而代替他回答的大卫的语气中也没有丝毫抑扬顿挫,不带任何感情。
“耶路撒冷的「黑暗放逐」的队长——夏依。蒙恬大将军、我,是和他一起接受培训的。”
看着夏依那不会再动弹一丝一毫的脸,蒙恬大将军终于开口了:“上个星期,我给大卫打过电话之后也联系了这家伙。他说很担心我们的安全,希望我们注意「幻影工厂」的行动……”
之后两人聊了一些往事,还说要把孩子的照片寄给他看,虽然想多聊一会儿,但对方说还有工作,有个会议必须要参加……
一想到「幻影工厂」原来事先已经笼络了他,那么所有事情就像一整套齿轮一般发出“咔嚓”一声完美地咬合在一起,构建出一幅肮脏、残酷的画面。这次袭击背后肯定有「幻影工厂」的支持——但最终执行的却是「黑暗放逐」,不仅蒙恬大将军的房子被那些曾经熟识的人亲手毁坏,他自己还被夏依——那个一直被蒙恬大将军当成挚友的人打伤。
从洒下无数黑影的树林另一边传来警犬的叫声,打破了这沉重且痛苦的静默。蓬莱仙岛警署的K9部队终于到达了那幢房子。蒙恬大将军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重新开始思考现状。现在必须得离开这里了。
“我们去哪儿?”大卫用很快的语速问道,“有没有可以躲过「幻影工厂」搜查的小屋或是废弃建筑?最好别太远。”
御史大夫冯劫那里!
“那个胆小鬼的家还可以租住好几个月。”蒙恬大将军说,“现在那儿一个人都没有,离这儿也不到一英里。”
大卫认可地点点头:“走吧。”
蒙恬大将军转身朝公园的游乐场走去。
将一行人带到被月光照耀的空地上,那里有一条小路,一直通到两个街区以外。希望警察们不要追来。
他已经在这个公园里逛了不下好几百回了。
当然,以前都是牵着妻子,看着孩子们在一旁胡闹。
我的家……那个可爱的家,已经不能再回去了。
刚刚迈步走人这寂静而温暖的夜晚。蒙恬大将军便感觉到手臂上的弹孔开始流血。在拨开一些低矮灌木朝御史大夫冯劫家走去的过程中,蒙恬大将军用右手轻轻敲了几下被鲜血染湿的临时绷带,那种痛楚可以让他的决心更加坚定。
太多了……已经太多了……尽管我说不出遮究竟是什么道理,但我绝不套让维多利亚在一个这样的世界里长大。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而且这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在「黑暗放逐」里还有值得相信。值得信任的人吗?绝不能再像这样掉以轻心。「幻影工厂」的走狗要是还敢来,我绝不会单单只是逃走。另外,如果莱温斯基和大卫在缅因州的行动成功,一定能得到让那个邪恶公司再也无法在社会上立足的有利证据。
「幻影工厂」太小看我们了。我一定要竭尽全力让他们认识到这一点。
开镇的行家里手维多利亚用弯曲的别针和莱温斯基的耳环打开了这个小屋的大门。在李斯翻找T恤的时候,莱温斯基为蒙恬大将军找来了一些药品。当大卫和维多利亚把整间小屋以及周围环境都调查了一遍之后,大卫的表情终于舒缓了一些。
按照他的说法,没有比这更好的藏身之处了。这样一来蒙恬大将军以及其他两名H小队成员就可以安心地去执行任务。这套两居室的小屋背后是与一名在安全方面有些神经质的邻居共用的庭院,每当大卫打开后门时那盏强力的探照灯就会打开,让整片草坪的每一个角落都暴露无遗。而且从那位邻居的房屋结构来看,里面一定养着大型的犬只。左右两边也都建有小屋,正面窗户外则是一条大道,道路另一边是一个学校的操场。就算有人想要袭击,在接近时也一定会被发现。
家具十分朴素,如果他不是一个向来就十分邋遢懒散的人。那眼前这种杂乱的状态就一定是慌忙逃走时造成的了。私人物品、书籍散落得到处都是。御史大夫冯劫在离开蓬莱仙岛的时候似乎没有想好究竟该带哪些东西走。
考虑到今晚发生的事,谁也不能指责他的逃离。
尽管维克斯先生在面对尚不明朗的局势时选择了逃走,但我们并不能责怪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胆小鬼。任何人都不愿自己的生命整日受到威胁。而且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对他那样的人来说,从这样的境况里逃走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虽说他也有可能会加强我们的战斗力,但从蒙恬大将军的语气来判断,他似乎并不想与这位H小队的飞行员并肩作战。就算他能活下来,但在最危急的情况下,没有同伴的信任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
在维多利亚调查厨房这段时间里,大卫独自坐在微暗的起居室里那张褪色的绿色沙发上,开始试着整理自己的思绪。他找出白纸和铅笔,在上面写下自己小队成员的名字和联络电话,然后将这里的电话号码也写了上去。大卫一边对着面前这个阴暗的房间发呆,一边极力避免让自己的身体进入战斗后经常会出现的肾上腺素低下状态,他不愿意遗漏任何重要的事物以及自己和莱温斯基在离开之前应该讨论的一切细节。在他们两人搭上飞机之前,必须得和蒙恬大将军、维多利亚以及李斯一起讨论一下此次袭击的事后处理。
「黑暗放逐」,深蓝先生的诗,目的地和联络方式……
在那场激战之后,要集中注意力是件很困难的事,更何况大卫现在相当疲劳。尽管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觉,可在之后的时日里,这位经验丰富的缅因州「黑暗放逐」成员必须得让自己的意识比现在还要清醒。根据莱温斯基的情报,那个科学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疯子,在卡利班海湾的行动必须要以书面的形式记录下来,而且还得专门为这些疯狂的科学家追加一个相当长的附加项目一览表。
李斯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蓝色无袖训练服走了进来,浑身乏力似的坐在大卫面前的那张椅子上。整张脸完全被黑影覆盖,看不到他的表情。一瞬间过后,从合上的百叶窗那里漏进一些光,照亮了前屈着身子的李斯的面孔。这名年轻男子的眼中充满了疲惫和优虑——还有几分歉意。
“那个,大卫……这几个星期对我们来说太过艰难了吧?监视「幻影工厂」,观察它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调查被终止、同伴们一个个毫无意义地死去……”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也就是说,我为我们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向你道歉,同时也对你的加入感到由衷的高兴。我们当初要是没有那么鲁莽就好了。”
大卫吓了一跳,同时也为李斯话语背后的真挚感情而感到高兴。在大卫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一直尽力不要把任何感情——当然,愤怒除外——表露出来。不过表达愤怒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是从老爸那儿继承下来的吗……
“不必道歉。”大卫温和地说,“你多虑了,我……我也是多少有些紧张的,并没有强迫其他人跟我并肩战斗的意思。「黑暗放逐」……没错,「黑暗放逐」对我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东西。我们……不,是他们,我希望他们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看到维多利亚从厨房走进来后,大卫便停止了他与李斯那略显沉重的对话。让他放心的是,那位年轻人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李斯直直地盯着大卫,像是为了消除两人之间的芥蒂一般慢慢点了点头。大卫心中也暗暗舒了一口气,发现有时将感情明确地表达出来,或许能产生消除误解与隔阂的神奇作用。
大卫试着开始思考一开始接到蒙恬大将军电话后自己首先感觉到的东西。他对「黑暗放逐」的背叛感到异常愤怒。此外,在发现自己并不满足于生活的现状时,不禁有些愕然。他自己很清楚,为了不再想起童年的惨痛经历,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可是现在。他视作家庭一般的组织却因为安布雷拉而背叛了大卫对组织的信任。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大卫不得不仔细思考自己的选择。他当初选择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既没有亲密的友人,也没有爱人……但即便如此,当大卫看到自己的“家庭”被人夺走时,突然发现他只不过是强迫自己选择了一条尽量避免与人接触的道路这一事实。
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自己还真是迟钝啊。这应该感谢「幻影工厂」吗?它没有杀死大卫,而是治疗了他心灵的一处刨伤。
维多利亚拿着水壶和几个杯子走进来,将它们递给从另一侧过来的蒙恬大将军和莱温斯基。蒙恬大将军的手臂上包着清洁的绷带,脸色苍白,看来夏依队长向他开枪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大卫很早之前就明白战斗的实质就是生命的逝去,尽管这很无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他依然为射杀夏侬这件事感到十分歉疚。那位队长的选择很明显错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低头默默喝着杯里的清水。
大概是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吧。大卫与莱温斯基必须得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