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秋季的早晨，还是很凉爽的，短袖衫已经无法抵御晨风吹来的寒冷。
吃了老妈做的大米粥和咸菜头，杨宏波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妈，我出去一趟。”杨宏波漱了漱口，跟正在锅台旁边忙碌的李瑞香说道。
“去哪啊？”李瑞香随口问道。
“就是到村里转转。”杨宏波摸了摸口袋里装着的200块钱，这是昨天高卫国给他的。
“反正家里也没啥事，你去吧。”
“我中午回来吃饭。”
“宏波，妈问你个事儿，你——你知道宁宁要相亲了吧。”李瑞香试探着问道。对于二儿子的感情世界，李瑞香和杨兴业夫妇从来没有过问过。
一方面是杨宏波一直在上学，这方面的事情，提出来还早，第二方面，就是自己的二儿子，比大儿子独立，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别人所左右，这些事情上，根本不需要操心。还有就是这一年来，儿子一直处在疯疯癫癫的状态，谁家的闺女会嫁给一个疯子呢？
李瑞香对于和二儿子杨宏波经常来往的几个女同学，都是非常认可的。高家的丫头性格温柔，吃得了苦，和自己的性格很相近，双方家庭知根知底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婆媳关系也会很融洽。林家的丫头漂亮，拿得出手，配自己上过县一中的儿子，也绰绰有余，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如何选择。
村里和城市不同，任何一户人家的风吹草动，都会很快的传播到每家每户之中。前几天，李瑞香就已经听闻了高雨宁和林雪要相亲的事情，但当时杨宏波正处在疯狂的状态，根本没敢想以后的事情。如今儿子清醒了，这件事情就迫在眉睫了。
李瑞香并不傻，有些事情都藏在心里，只是不说出来而已。儿子的感情经历，她是看着过来的，还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之间的那些暧昧吗？高雨宁即使在杨宏波发疯的期间，仍然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而且杨宏波打过高雨宁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打了，这已经说明了一切了。林雪偶尔也会来，特别是昨天，杨宏波清醒后，第一个上门来探望的外人，这份情意，也不会是假的。
昨天夜里老两口睡不着觉，也谈到过这个事情，杨兴业听完，只是说了句：“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你别跟着瞎操心了。”然后倒头就睡了。
“知道了，我过去看看。”杨宏波系上鞋带，站起身来。
“你——你别给你高家二叔他们捣乱啊，哎——”李瑞祥不知道如何嘱托自己的儿子了。她盼望着儿子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又不希望儿子介入到人家的相亲中去，心里异常矛盾。
家里有两辆自行车，一辆比较新的，被哥哥杨宏江骑走上班了，另外一辆比较破旧，是老爸杨兴业下地干活或者上街买菜用的。
杨宏波没有骑车，村子也不大，从东头走到西头，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他先到村中心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小卖部按照村里人的叫法是代销点，杨宏波掀起用塑料编织的门帘的时候，孙瘸子正坐在电视前，喝着茶水看电视。
受中国经济发展的影响，如今农村里的小卖部，也都大多改成了超市的布局，但孙瘸子的小卖部，仍然保持了原来大柜台的布局。烟酒茶糖和各种生活用品放在他身后的货架子上，柜台的大玻璃窗里面，放着孩子们爱吃的糖果、男人们喜爱的香烟和女人们喜欢的头绳、皮筋之类的东西。
看到杨洪波进来，孙瘸子关了电视，脸上堆起了职业性的笑容：“哟，宏波，来了？听说你好了，我这当哥的应该去看看你的，你也知道，我这小店走不开，我腿脚也不方便，怎么？买点啥东西？你哥昨天还从我这里买了包烟呢。”
孙瘸子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是被他大大抚养长大的。他大大终身未娶，是个老鳏夫，现在老态龙钟的，行动不便，已经纳入到村里的五保户范畴里了。前坨村人均两亩地，孙瘸子和他大大的两亩地，早就租给了其他人，每年收点稻子，算作租金。
孙瘸子比较怕杨宏波，不是因为杨宏波上过高中，而是在去年的时候，发疯的杨宏波不知道怎么，忽然跑进来，拿着根棒子，对着玻璃柜台一顿打砸，孙瘸子踉踉跄跄的去阻拦，被杨宏波一棍子打在肩膀上，差点残废。后来一些人冲进来，把棍子夺下来，把发疯的杨宏波拖走，才没让孙瘸子损失扩大。后来杨兴业给孙瘸子赔了钱，拿了医药费，这才把这件事情抹平。而这些却是现在的杨宏波不知道的。
这就是杨秀以后的男人？长得瘦小不说，还是个瘸子，甚至还是个太监，杨秀当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呢？看着干笑的孙瘸子，杨宏波一时有些迷茫。
孙瘸子却越来越胆战心惊，寻思着这小子八成是不是没好利索啊，这要是再犯起病来，我这小店又得遭殃了。他咳嗽一声问道：“宏波？宏波？你有啥事吗？”
杨宏波被他的叫声拉回到了现实中，他指了指玻璃柜台下面的烟，问道：“芙蓉王，多少钱一盒？给我来两盒。”
“哦，芙蓉王啊，50块钱（不知道1998年的价格，就以现在的价格为参考吧），这烟好抽，劲也不大，口感好。”孙瘸子说着，从柜台下面将两盒蓝色的芙蓉王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杨宏波掏出一百块钱来，拍在柜台上。孙瘸子赶紧说：“宏波，今天这烟，哥哥送给你了，你好了，哥哥还没去看你呢，就当是个礼物吧，钱你收回去。”
杨宏波撕开了烟盒的包装，看了看孙瘸子，笑道：“一码是一码，你要是相送，就送我个打火机得了。”
“打火机才值几个钱啊。”孙瘸子说着，已经把那张百元大钞收到一个木匣子里面，然后从身后的打火机里面挑了个还算高档的，递给杨宏波。
杨宏波接过来，点上一根烟，环视了一下小店内部，问道：“你这里有墨镜吗？”
“啥？”孙瘸子一时没听清楚。
“墨镜，戴在眼睛上的。我眼睛这里有个伤疤，带上墨镜遮一下。”杨宏波比划了一下眼镜的形状，又指了指自己左眼下面的那块疤。
“我这哪有这个啊，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镇上肯定有卖的，县城应该更多。下次送货的过来，我给你问问。”孙瘸子嘴上说着，心里却想：“你脸上的疤可不止这一处啊，戴个眼镜，遮得过来吗？”
杨宏波点点头，拿了找回来的五十块钱，往外走去。等杨宏波出了门，孙瘸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高雨宁家在村子的南边，离着村中心不远。而林雪家也在村子西南边，离着高雨宁家也不远。
当杨宏波来到高雨宁家北门口的时候，林雪已经在这里了急的团团转了。
“你咋才来啊，这都几点了？”林雪抬起手表给杨宏波看。
“还不到10点呢，急啥？”
“你还抽烟呢？你看看这辆摩托车，人家相亲的都来了。”高雨宁家北门的滴水檐下，已经停放了一辆崭新的嘉陵摩托车。
“车够新的，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人家是有钱好不好？我跟你说啊，这小伙子长得不咋样，可是气质挺好，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坐办公室的。今天跟他姨一起过来，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你咋知道这么清楚啊？”杨宏波有些怀疑的问道。
“我提前过来找宁宁的好不好？谁像你那么懒，跟个大懒猪是的。媳妇都快跟人家跑了，你还不着急。人家一来，我就识趣的出来了，咱不能当电灯泡啊。”林雪埋怨着。
杨宏波皱了皱眉，问道：“屋里还有谁啊？”
“宁宁的爸爸妈妈，那男的老姨，然后就是宁宁和那个男的了。”
“你未来的公公高卫国没来？”按照前坨村的传统，无论是男方到女方家相亲，还是女方到男方家相亲，第一次去的时候，对方的七大姑八大姨等等亲戚，都会蜂拥而至，美其名曰看看未来姑爷或者未来媳妇。
高卫国作为高雨宁的大大，高卫军的大哥，说什么也会出现在相亲的现场的。
林雪的脸就红了，有些发火道：“瞎说什么呢？什么未来公公？你再这样，我可不管了。”
“好好，算我错了，我换个方式重新问，宁宁的大大为啥没来啊？”
林雪的气头稍微消了一点，不过仍然冷冷地说道：“人家是村主任，是妇女主任，要开会的。不过午饭前肯定要到的。”这也是前坨村的相亲传统，头次相亲，都是要留饭的。一方面是考察未来姑爷或媳妇的待人接物、言谈举止，另一方面，也会在餐桌上观察未来姑爷或者媳妇的吃相、坐相。
“现在怎么办？你傻了？有点魄力行不行？”林雪看杨宏波不说话，催促道。
“我现在进去，你进不进？”杨宏波挑衅地看了一眼林雪。
林雪高傲的抬起头：“你敢进去，我就敢。不过先说好了，你打头阵，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有你这样的吗？人家相亲呢，你还来看热闹，我看你是凑热闹的。”
“无所谓了，有热闹就好了。”林雪有些激动，问道：“你一会儿进去咋说啊？说你是啥身份啊？为啥过来啊？”
杨宏波微微一笑：“我还没参观过相亲现场呢，就当我们是相亲旁观者好了。”说完，拉开北门，走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