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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迂回出击

晨曦微吐,东方红日正逐步升起,映射出绚丽光辉,可是薛天傲看不到这么美丽的景色。或者说,他并不在乎。

左弦月一早便来到薛天傲房中,却见房中的床铺桌椅,通通被移到了角落里,书架之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在九华灯照耀下,显得空空荡荡。

薛天傲手执锄头,躬着身子在空地墙边挖着什么,左弦月走近一看,只见他眼底微微呈现灰黑色,面容憔悴,但手脚仍然麻利,已在墙边造出一个成年男子拳形大小的洞。

薛天傲见左弦月前来,连忙振作精神,左弦月有些担心,道:“薛公子,你是生病了么?脸色不好,发髻也乱了。”

薛天傲看到左弦月关心的神态,心中暖洋洋的,嘻嘻一笑,不知从哪里拿出两根弯头棍,两只花猫布偶。他将花猫布偶分摆在离洞口不远处,对左弦月道:“咱们要到夜晚才能去营救荀叔叔,这之前空出很多时间,我思来想去,不如用之弥补你幼年时的遗憾。薛天傲从上衣中摸出一个皮质小球,小球内原本该放入兽毛填充,如今里面装的却是天傲之发。这球比那洞稍小,天傲将小球放置在离洞两丈余远的地方,拿起一根弯头棍,轻轻一击小球,却见那小球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离洞不远之处。

左弦月终于明白,薛天傲一宿未合眼,是为她,她心中生出莫名的感动,此番感动,却是只有妙龄少女才可体会。

薛天傲笑道:“这是我小时候常常和小伙伴们玩的游戏,名字不怎么雅,叫抢窝,谁能用最少的棍数将球先打到洞中,就算获胜。”他边说边走到小球旁,补上一棍,将小球稳稳送入洞内。

左弦月从小被关在豺云城中,尚未见过民间孩童的这般游戏,顿时促发了童心,拿起另外一根弯头棍,跃跃欲试。

薛天傲将小球从洞中拿出,摆在左弦月身前,对她道:“左姑娘先不急,这游戏还有一个规矩。”说罢他从小桌上拿来一支笔,一张宣纸,道,“咱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到这宣纸上,打一棍就记上一横,看谁记得最少,就算赢了。输了的人得为胜者做一件事。”说罢他在宣纸上写下“小月亮”三个字。

左弦月笑道:“这小月亮便是我吗?”薛天傲道:“是啊,我们老是薛公子,左姑娘的称呼,却是忒煞风景。”

左弦月想了片刻,道:“那就叫你薛大哥吧,我多了个哥哥,心里也是很欢喜。”说罢红晕又上秀脸。

薛天傲笑着将“薛大哥”三个字写在宣纸上,每写一个字,心中就一阵狂喜,他对左弦月道:“小月亮,方才我那两下进洞,算不算,要不要重新打过?”

左弦月道:“当然算啦,你快在名字下画上两横。”

薛天傲笑着照办,左弦月轻声道:“我可以开始吗?”

薛天傲道:“当然啦,不过你第一次接触这游戏,不必对击打的次数太在意。”话还未说完,便见眼前有事物飞出,呼地一下,直接飞入了洞中。

薛天傲一愣,才发现左弦月身前的小球已经不见踪影。

左弦月自己也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她拍手笑道:“哇,我一下就打进去啦!”

薛天傲擦了擦汗道:“小月亮,你真的是第一次玩?”左弦月道:“对呀,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薛天傲苦笑道:“嗯,你赢啦,可以让我做一件事。”

左弦月喜道:“真的么?任何事都可以么?”薛天傲笑道:“我们刚才是君子之盟,自然是说到做到。”左弦月笑道:“那你听我的话,去休息一下,睡一觉,我看你很累。”

薛天傲强笑道:“我没事的,不困,再说我去睡觉,谁陪你玩啊?”

左弦月嘟起小嘴,道:“薛大哥,方才还说是君子之盟的,怎么就……”

薛天傲挠挠头道:“那好吧,我听小月亮的,睡一会,你先自己玩着。”

左弦月见他应允,很是高兴,自己跑去捡了球,再挥出一棍,这一次却是失了准头,打在了花猫布偶上。

薛天傲心道:“方才她的确是运气好。”又见左弦月连续三次击打,却使小球愈加远离墙洞。

左弦月一脸认真,喃喃道:“咦,怎么越打越远了?”她玩心已起,也顾不得大小姐之风,将袖子摞高,兀自尽兴玩起来。

薛天傲倚靠着第一排书架,看着左弦月,满意地放松了全身,随着左弦月越来越多的失误,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期间不知醒来几次,都见左弦月一脸严肃练习着击打。

薛天傲朦朦胧胧地想:“如果能永远和左弦月在一起,哪怕就这样看着她打球,也是很幸福的事。”此刻,他顿生感悟,似乎国恨家仇离自己很远。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希望时光就在这一刻凝滞,让幸福的时刻多停留一会儿。

左弦月一刻不停练着击球,猛然间发现薛天傲已站在一旁,满面堆笑。

左弦月脸红道:“薛大哥,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薛天傲走到她身旁,笑道:“我们重新开始比吧。”

左弦月道:“好,这次我先来吧。”说罢她用力一挥弯头棍,那球飞将出去,停在了离洞口不远处。

薛天傲笑道:“看不出来,小月亮你真有天赋。”他从上衣中又摸出一只球,大小与先前那只相仿,用棍一击,球迅速飞出,正中左弦月的小球,将小球击得偏离了洞口方向。

左弦月奇道:“薛大哥,这是什么玩法?”

薛天傲哈哈笑道:“我们是对手,可以彼此进行干扰,这样球进洞的难度便增大。而且可以两人一起玩,轮流击打自己的小球。”

左弦月听得饶有兴味,拿起弯头棍与薛天傲你一杆我一击欢言笑语地玩了起来。

三局下来,左弦月竟然两胜一负。薛天傲幼时以调皮捣蛋贪玩闻名街坊,人称孩子王,玩游戏从未输过,此时居然败给一个女孩,不禁吃了一惊,将小球重新摆好,道:“咱们再来过,再来过。”

左弦月看他不肯认输,咯咯笑道:“薛大哥,我要去准备午餐了,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薛天傲叫道:“哎呀,这会把我憋死的。”他连忙拉住左弦月,道,“做饭怎么还劳烦你?”说罢他走到小桌前,用笔在纸上写道:准备午餐,大爷、小姐要用餐,老规矩,放门外。

薛天傲把纸从石门下的缝隙中轻轻传出,然后拍了拍手,道:“我们继续吧。”

左弦月猜出他心思,笑道:“你又麻烦骆老爷子了吧?”薛天傲道:“谁让他害了那么多人,我也让他尝尝做仆人丫鬟的感受。”

两人相视一笑,又打球去了。

三局战罢,天傲险胜,他终于满意,饭也吃得特别香,连连说:“这骆老小子是块做好仆人的料。饭菜烧得很可口,很可口。”

左弦月也很久没像今天那么开心了,破例吃了一大碗饭,而天傲为制造暗雪仍在屋内假象,连吃了数碗饭。

饭毕,天傲抬起桌子,走到门边,学着楚暗雪的声音,大声道:“天傲,你觉得饭菜怎么样?”

“还过得去,这骆老小子对宇文老怪很忠诚啊,领命把我们服侍得不错。”这声音则是薛天傲自己的。

左弦月看他自说自话,咯咯直笑。薛天傲做了一下鬼脸,这才推门出去。

让骆初准备饭菜,原本已把这个黑阎王气得半死,但方才他听石门内有细微声音,仔细一听竟然是薛天傲、楚暗雪在夸他忠诚,心中的气瞬间无踪影了。

见薛天傲抬着小桌出来,骆初上前笑道:“你这小子,看人还是很准的。”

薛天傲忍住笑,严肃道:“那是,江湖人谁不知道你骆老爷子的忠心啊。”

骆初哈哈笑起来道:“你这小子,靠谱,靠谱。”

骆初庞大的身躯忽然消失了,哗地一声,带着臭味的水洒在了骆初原先站的位置。

两个提着水桶的少年摔倒在地上,皆是一脸惊恐,其中一个圆脸已经呜呜哭出声来。

骆初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个少年跟前,稍大一些的那个少年护住另一个少年,颤声道:“骆老爷子,我们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们吧。”

骆初笑了笑,轻轻抬起了腿。

薛天傲察觉骆初意图,飞身赶上,“呯”地一声,单掌抵住了骆初踢出的那一脚。

骆初道:“小子,你不要多管闲事,他们侵犯了我,理应受罚。”

薛天傲道:“骆老爷子,我明明看到是你的笑声吓到了他们,才使他们不慎跌倒,怎么反而怪起他们来?”

骆初邪笑道:“好,就算是这样,我减轻对他们的惩罚。”他对稍大的少年道,“你弟弟姓郭,我就只断他一指,你嘛,我只好砍你一条手臂了。”

两个少年闻言连连求饶,薛天傲心道:“为什么骆初对姓郭的宽容一些?”他摇摇头,对骆初道:“骆老爷子,你弄错了。”

骆初皮笑肉不笑,哼声道:“放你的隔山大屁!”

薛天傲道:“是你的笑声吓到了他们,害他们把水泼洒开来,理应是你向他们赔礼道歉。”

“少给老子耍嘴皮子,要老子给他们道歉?”骆初骂道,大手一插道,“做不到!”

薛天傲笑道:“唉,世人说你骆老爷子对宇文教主忠心,原来是假的。”

骆初闻言怒道:“什么假的,我骆初对教主忠心,天可作证!”

薛天傲故意装作严肃道:“好,那我问你,宇文老怪是不是下了命令,我和暗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骆初不明他意,如实道:“不错,教主让我不能进你们的房间打扰你们,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当然,放你们走可不算。”

薛天傲见他上钩,道:“是啊,现在我要你向这两个少年赔礼道歉,你若不肯,就是违背你们教主的命令,你就是你教的第一大叛徒,对教主最不忠的人!”

骆初急了,道:“不是,不是,我对教主最忠,不是叛徒,你小子扯淡,当心老子拆了你骨头。”说罢竟要动手。薛天傲不语,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个拔剑姿势。骆初此番却是大彻大悟,道:“又要拿神剑要挟老子?”心中却道,“这小子若置神剑不理,老子倒真成第一大叛徒。”

薛天傲道:“那你还不快给他们赔礼道歉?”

骆初涨红了脸,许久才憋出一声:“我骆初妈的不是人,错怪了你们。”那两少年被他的转性弄得一时不知所措。骆初意乌猝嗟道:“还不快滚,别让老子再看到!”这一吼将两少年吓得魂耗神丧,拔腿便往后逃。却听薛天傲道:“嗯?便如此作罢?”

骆初怒目直瞪天傲,忿忿道:“老子都道歉了,你小子还要怎么样?”

薛天傲道:“你这是道歉,却还没赔礼。你赶快派人携大礼到这两个少年家中,以后不许为难他们,不然你还是不忠。”

两少年逃脱了惩罚,对薛天傲已是感激不尽,又听要骆初送礼,连忙道:“多谢少侠,此番却是我们之过,骆老爷子不怪罪已是天幸,哪里还敢要礼?”

骆初一拳砸在墙上,怒道:“我骆初对教主最忠,老子说送你们礼你们必须收下,难道想让老子不忠么!”两少年忙道:“不敢不敢。”骆初哼声道:“那还不快滚!”两少年向薛天傲行了一礼,连滚带爬离开了。

薛天傲踮起脚拍了拍骆初肩膀道:“看来你的确是忠诚的。”骆初正要得意,却听薛天傲道,“接下来帮我把餐具洗了去。”

中夜时分,豺云城早已笼罩在夜幕之中,似乎每个人都已安静下来。薛天傲带着左弦月从房中走出。骆初巨大的身子倒在墙边,看势已睡着,他从不担心,或者说,豺云城中任何一个弟子都不会担心,没有一个人能逃出豺云城。

薛天傲拔出墙上火把,由左弦月引领,向着走廊深处走去。走廊深处一片黑暗,没有一个人,岔道又多,好在左弦月对豺云城很熟悉的,才不致迷路,且最重要的,她知道荀骁被关之地。

薛天傲对魔教众弟人的想法却不以为然,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宇文淝水自信满满的豺云城,被自己的儿子开了那么一条通道,自己却还洋洋得意,殊无所知。

两人迂回于众回廊之间,走了许久,竟迟迟不能到达荀骁被关之房间,左弦月皱眉道:“今天的走廊,有些邪门。”

薛天傲将火把举起,观察四周道:“恐怕咱们入了宇文老怪布下的阵。”说罢他带着左弦月又绕了几圈,仍是没能走出。左弦月道:“糟了,这下没能救出你的荀叔叔,反而把自己困住了。”

薛天傲从袖中掏出纸笔,笑道:“无妨,我早就料到宇文老怪还有一手。”他把火把递给左弦月,道,“小月亮,你帮忙拿一下,我来算一算,希望能解开这个迷阵。”

左弦月点点头,举着火把,默默看着薛天傲演算。

火把一点点燃烧,时间慢慢推移,不知过了多久,薛天傲呼了口气,左弦月关心道:“薛大哥,你解开迷阵了?”

“此乃宇文老怪布下的廊回阑斜阵。”薛天傲收起纸笔,接过火把,笑道:“多谢小月亮啦,肯定累了吧,手酸不酸?”

左弦月笑道:“我不累,我们快继续找路吧。”薛天傲俊眉一竖道:“宇文老怪的阵法确实厉害,我解了许久,才刚刚找到阵的出口。咱们先从出口出去,回房我再继续推演,待我将整个阵势解开,咱们再来救荀叔叔。”

左弦月点点头,此番却是紧随天傲而行。

回到房中,薛天傲和左弦月都有些困倦,倚着书架一会功夫便入了梦乡,待弦月醒来,见天傲早已起身,扑在空地上,对着九华灯闷头演算着。

房中没有窗户,阳光射不进来,全靠顶上九盏九华灯照明,虽是如此,但弦月心中有数,现在已是翌日卯时了,她也不打扰薛天傲,悄悄推门出去。薛天傲演算完毕,伸个懒腰,发现左弦月正端着碗莲子羹,默默看着他。

薛天傲挠头笑道:“小月亮,怎生起得如此之早?”

左弦月将莲子羹递给天傲,笑着道:“薛大哥,阵解开了吗?”

薛天傲将莲子羹一饮而尽,道:“总算是解开了,可费了不少力气。今天晚上咱们再次前去。不过当务之急,是陪你玩游戏。”

左弦月道:“不行不行,你得先睡觉,不然我不玩。”薛天傲道:“我倒是真睡不着,这样吧,我去看宇文老怪给我准备的书,我这人一看书就来精神,等看完书,咱们来玩游戏。”

左弦月笑道:“今天玩什么游戏?”

薛天傲从书架中选出本蓝面册子,笑道:“打秋千。”

夜已经深,天傲、弦月从石门内走出,只见骆初翻了个身,道:“别白费力了。”说罢又呼呼睡去。

薛天傲呸了一口,拿着火把,领着左弦月走开。如今,他已经对宇文淝水布下的阵甚为熟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带左弦月走出了迷阵。

左弦月将薛天傲带到一个石门前,这个石门与薛天傲房间的门一模一样,薛天傲轻轻一推,石门应声打开。

走廊四下无人,左弦月仍轻声道:“这便是关九州大侠的房间。”

薛天傲奇道:“为何门没有上锁?”左弦月道:“先生认为,就算九州大侠能出房门,但终归出不了城门。”

薛天傲颔首进去。房中一片漆黑,他恐屋内有机关,让左弦月先在门外等候。薛天傲刚进房不久,忽然听到左弦月“啊呀”一声惊叫,他大吃一惊,全身血液仿佛都要凝住,连忙赶出房门。这一刻,他才明白,左弦月的命远比自己的更重要。

格拉格拉,机关开动。原来,真正危险的机关在房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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