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船后，白衣人叫我到舱里躺着，可以好好打瞌睡，到时会叫我的。
“于是我就到舱里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在家门口了，船不见了，白衣人却跟在后面，他微笑地指了指我的家门，就转身走了。我想走进门，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就跌了进去。
“我猛地醒过来，变得更清醒，刚才就像做了一场梦，但我真的躺在自己家屋子里。就在这时我妹妹从外面回来，一见我躺着，吓得连忙来扶我，并问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会躺在地上？
“可到这时，那些过往的事，一下子变得十分朦胧了，我依稀记得我找过一个女人，但此女是怎样的，最后我们是什么结果，而我又遭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回到家了，但我却无法开口说话了。
“我听到我妹妹在哭。她把我扶到床上，然后去叫来一些乡亲。村医也来了，他摸了我的胳膊一下，立即像火烫般放下，嘴里说道：‘阿香，你哥哥不行了，脉都没有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很惊悚，只是意识越来越混沌，我根本就没有悲哀，就那么一点点糊涂起来，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你就这么死了吗？”柳叶飞听明白了。
他摇摇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死？反正我也不了解。”
柳叶飞又问：“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了？”
“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也不知道。”
我说道：“他现在，哪里还有时间观念？其实根据我们的时间，是在他死后下葬的第二天，他就出来了。”
“他复活了吗？”柳叶飞问。
我摇摇头：“哪来的复活呀。”
“那就是说，是他的灵魂出来了？”
“也不全是灵魂。”
“那是什么？”
“确切地说，是全部。”
“啊，你是说……僵尸？”
“答对了。”
一听说是僵尸，柳叶飞脸上充满了惊恐。
我却笑了，“你现在面对的，就是申百华的僵尸，可是你看，他就像活着一样，根本没什么可怕。”
的确，站在面前的申百华，就是一付活人的形象，如果你不知真情，根本看不出他与常人有什么不同。略为有异的只有一点，他的眼神有点呆滞。
但柳叶飞忍不住心头的恐惧，有点不敢直视申百华。她紧紧地挨着我，两手拉紧我的右胳膊，生怕我把她扔下似的。
“说他僵尸，他会生气吗？”她轻声问着我。
我笑了笑：“他连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你说他是人，他觉得是人，你说他是僵尸，他也没有什么羞耻感了。因为他不是正常的人，也就没有了我们正常人的思维。”
“可他刚刚不是很好地回忆了？”
“呵呵，一般是不可能跟他正常对话的，包括你小姨，总觉得他的话会语无伦次，词不达意，其实是不懂和他说话的技巧，跟他说话，必须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唤起他的记忆，把他作为人时的经历给回忆出来。”我说道。
“好吧，那只有你才行啊。”
“是的，我已经试过了，你都听到了。”
“那么，他变成了僵尸，会不会祸害别人？”
“祸害倒不会，只是会吓着别人，毕竟他是个僵尸嘛。比如你知道他已经死了，见了他不也很害怕吗？如果他们村里的人看到了，会有多恐惧？恐怕整个村的人都得逃走。”
“那怎么办？”柳叶飞非常不安，“一个僵尸在世间游荡，总是挺吓人的，可怎么才能让他回去，永远不出来呢？”
“呵呵，那就只有问他自己了。”
“怎么问他？”
我向申百华摆摆手，说道：“你的经历已经说过了，确实令人同情。但你在人间时时显身，很不妥当。如果遇上捉鬼道士，会将你的魂魄完全打散，你就永远无法投胎转世了。你听得懂吗？”
申百华点点头：“我听得懂，我也想投胎转世，只是还有一口怨气堵住，不知怎么消弭。”
“你不是为了那口怨气，才出来的，就为了一吐那口怨气，对吗？”
“对，我不知这口怨气要往哪里去吐，很难受，很不平。”
“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就找到了汪医生，你认为是她造成了你这样的结局，对不对？”
“是的，我具体也搞不清为什么要找她，只是觉得我心脏有问题，只有找她问，才能得到答案。我感觉我的心有问题，是她造成的。”
柳叶飞有点不悦，反驳道：“我小姨见义勇为，跟你搏斗，反而是你伤害她，怎么反过来你却把你心脏出问题的罪孽怪在她头上？”
我摆摆手说：“其实他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什么，没有错？这么说他心脏出毛病，是我小姨造成的？”柳叶飞不服。
“正是这样。”我说道，“不过这事也怪不得汪医生，汪医生也是无辜的。”
然后我对申百华说：“我一开始就对你念过，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出这口怨气，要找对债主，你找汪医生，只准了一半，还有一半，你还没有找准。”
“哪一半？”他愣愣地问。
“是谁伤害了你？让你血本无归？”
“当然是……甄心凌。”
“对了，一切的孽，都是始于她的贪婪和虚伪，是她欺骗了你，诈走了你的钱，让你人财两空，可谓天良丧尽。所以她才是你真正应当去找的人。”
“我……怎么找她？”申百华本来有点呆滞的目光更显得空洞了。
柳叶飞不解地问他：“你既然能找到我小姨，为什么就不能找到甄心凌呢？”
“我也不知道，”他喃喃地说，“我只知道到医院，可以找到汪医生，可是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甄心凉。”
“这是为什么呢？”柳叶飞转向我。
我哼了一声，轻轻地说：“那是因为，甄心凌归了教。”
“归教？什么教？”
“具体是什么教派，我就不说了，免得引发这个教门对我的不满。这个教门是不信鬼魅的，一旦归教，鬼魅确实会远离，并且也找不到他们的行踪。”
柳叶飞两眼一亮，羡慕地说：“那好啊，有这样好的教派，可以避邪，不是比佛教更好了？”
“也许吧，”我说道。对于教派，我不置评判，因为教门都有自己的招法，我作为外派，不能任意去指责一个教派，容易引发纷争的。
“可是，甄心凌归了教，申百华就找不到她了，那怎么办？”柳叶飞又问。
“这就需要我的帮助了。”我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甄心凌做了奇恶之事，诓骗善者，既骗感情又诈钱财，但她至今毫无悔意，不思改过，如果她有心到申百华坟前来哭一场，悲声道歉，也就可以化解这场恩怨，申百华虽为僵尸，堵着一口怨气，也不会再出来游荡了。可她根本没这个打算，还像没事一样，以为归了别教，就可以安之若素了。”我愤愤地说，“最可恶的是，这不是她欺骗的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她还会用同样的伎俩，继续玩这种以色以情诓财的把戏。”
柳叶飞似乎明白了：“你是说，她在网上主动与男士交朋友，是她的一种手段？”
“对，她根本不是正常交友，正常找对象，是以撷取财物为目的，选择对象。她其实是在作案。”
“是个诈骗犯呀。”
“可以这么说。”
“那真该受到报应。”
“所以我说过，她要得到惩罚，而惩罚者，正是被她伤害、被她诈骗的……死者。”
“好吧，你的话完全有道理，我完全赞成。”柳叶飞慨然道，“那现在就带他去吗？”
“不用，我自有办法。”
说完，我向柳叶飞一挥手，转身就走。
柳叶飞在后面跟上来，问道：“你不带他走吗？”
我摆摆手：“不用了，我们走我们的。”
然后我们离开山坡，从村头离开，一直到了村外的公路上，拦了一辆三轮摩托，回到县城，再乘上火车，回到定阳。
天又黑下来了。我带着柳叶飞找家快餐店吃过饭。然后我们又胡乱逛了一阵街，这才向旧城区走去。
旧城区的街上仍是热热闹闹的。柳叶飞想起一个问题，她问道：“根据申百华说法，他当时在跟我小姨搏斗时，突然被一股大力给冲击倒，随之就失去了知觉，这股大力到底来自哪里？是来自我小姨吗？”
“确实来自于你小姨。”
“可我小姨怎么会产生一股大力呢？这不太神秘了？”柳叶飞惊讶地问。
我解释道：“其实这是一个意外，你小姨事后是应该知道的，只不过她不敢说出来。”
“是什么？”
“呵呵，等我们把事情搞定，再请你小姨自己说出这个秘密吧。”
“还有一点我不搞不懂。”柳叶飞接着说，“就是申百华在苏醒过来后，说他看不到街头的任何人，如果是深夜，可能也正常，但他说已经是大白天了，街上却空无一人，这不是很反常吗？”
“我不是说过了，不是街头没人，而是他看不见。”
“为什么他看不见了？”
“因为他虽然醒过来，但他已经失掉了一半的命。”
“你是说，他已经死了一半？”
“对，这就是他为什么看不到人的原因。当时他已经算个活僵尸了，他能走，能活动，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他已经无法跟外界产生联系，所以身边走过路过的人，还有一切声音，都不能进入他的感知器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