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拜自家,初二拜人家,这是当地的风俗。拜自家就是给同一家族的亲戚以及相邻两个村子的人拜年;拜人家,就是给亲戚拜年。
郎月华每年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年春节跟着大人去拜年。今年他带着弟弟国华和国庆跟其他几个堂哥堂弟一起去几个亲戚家拜年。
他们首先来到大田畈,就是那天他从泰武庙中学回家时路过的那个村子。姑姑嫁到这里多年了,但不知为何,姑父跟姑姑没有自己的孩子,领养了一个女孩,郎月华这边的同辈人称她表姐。现在姑姑年纪已经很大了,不可能再要自己的孩子了。听别人说,是姑父的问题,说他特别爱干净,别人到他家来做客,当客人走后,姑父要将所有东西甚至包括门槛都要擦拭一遍,至于姑父究竟是什么方面问题,郎月华不知道。生不了孩子,不是男方就是女方有问题。郎月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虽然当时他对着方面的知识十分有限。
鉴于姑姑家是这么一个情况,几个堂兄领着郎月华他们只是在她家坐了一会就起身去另外一个亲戚家了。
张家桥离姑姑家也不算远,4里路的样子。郎月华他们来到时,差不多中午了。张家桥有三个郎月华他们称之为表叔的亲戚。那时郎月华不知道他们跟郎家村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每年逢年过节双方都要互相走动走动。有一年,郎月华说不想去张家桥拜年,郎福州坚持让儿子去,说那是很亲的亲戚,亲戚不来往,成何体统?!郎月华只得跟随大伙去拜年。
三个表叔对郎月华他们来拜年很是高兴,几个表兄和表弟张罗着给他们让座,还拿出瓜子、花生给他们吃,三表叔还给几个堂兄派烟。
坐了半个小时左右,几个堂兄说要回家。
“那怎么行?你们一定要在这里吃中饭再走。”几个表叔极力挽留,表兄和表弟也都说,不吃饭就走,这像什么话?
郎月华他们就留下了。其实,这是当地的一种客套,虽然有些虚伪,但大家都这样,也就无所谓了。
一般来说,到亲戚拜年,基本上都要吃顿饭,如果实在有事要走,那也得吃一碗荷包蛋面条,否则别人就说闲话,说主人对待客人不礼貌。
几个堂兄一边吃些瓜子花生,一边跟老表们聊天。郎月华则到屋外随处走走。张家桥是一个坐落在半山腰的村子,山上树木稀稀落落,有的被人砍伐,只剩下半截,树枝和树叶散落一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掉,像棉花一样散落在各处。
登上山顶,只见有一块平地,极目远望,山下有一条河流如白练蜿蜒伸展,郎月华忽然想到,这条河应该是古河的上游吧,至少,它跟古河有些联系。村庄星星点点地布满河流两岸,稻田星罗棋布,炊烟袅袅,鞭炮声时时传入耳鼓。今天是晴天多云,山上虽然有风,但偶尔露出的阳光照在身上,仍觉暖和。这样的天气真舒适呀。郎月华索性坐在地上,让阳光驱赶身上的寒气,看着这四周的风景,他陷入沉思……
下学期就要走读了,走读就要起早床,还要吃早餐,中午自带食物在学校食堂蒸饭,晚上在家吃,可能还是喝汤吧。有时郎月华想,有汤喝也不错,总比什么也没得吃要强。早餐吃什么呢?长到15岁,除了过年那些天外,郎月华似乎就没吃饱过。对于饥饿的记忆一直长留脑海。有一次,他实在太饿了,偷偷将父亲拿回来的三块蛋糕吃了一块,为此受到父亲的责骂。那蛋糕原本是给最小的弟弟郎建平过生日的。事后父亲深感内疚,向儿子道歉,说不该那么指责他,“不就是吃了一块蛋糕吗?我的口气重了点,你不要怪你爸。实在是家里穷。以后,我给你买好吃的。”父亲的话让幼小的郎月华躲到一旁大哭起来。……
“大哥,吃饭了!”国华的喊叫声将郎月华拉回现实。
表叔家也不大富裕,但今天的菜还是丰盛的,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等菜,还有过年少不了的鱼,今天的鱼是鲤鱼,是煎炒而成,闻着很香。还有清炒红菜苔,这是郎月华最喜欢吃的一个青菜。红菜苔带点甜味,但又不是特别甜,轻轻一咬,就咬烂了,进入肠道。冬天,这道菜特别受欢迎。吃红菜苔时,郎月华想到春天在野外砍柴时,遇到一种带刺的藤状物,但又不是趴在地上那种,这种植物的枝条刚长出来时,很嫩,郎月华跟小伙伴们经常将其折断,拨开带刺的皮,露出嫩嫩的一截青青的根茎,生吃味道特别。
“来,我家没什么好菜,你们多喝点多吃点。”三表叔端起一碗米酒对来客说。郎月华一行8人,跟表叔家一起围在一张大桌上吃饭。
郎月华闻到一股酒香,这是用糯米做的酒,醇香可口。他喝了一口,顿觉喉咙里有一股甜味。“这酒真好喝。”郎月华不禁赞叹。
“那你多喝点。我家有好多。”三表叔笑着说。郎月华知道,三表叔家其实并不富裕,糯米更是不会太多。平日吃饭都成问题,怎么会有很多的糯米来酿酒呢?三表叔说的是客套话。但郎月华觉得这米酒太好喝了,他几大口就喝完了一碗。
三表叔给郎月华倒酒,“不喝了,三表叔,我怕喝醉了。”其实,他还想喝。“没关系,这酒不醉人,就是醉了,今晚就在我家歇一晚。”三表叔给郎月华倒了满满一碗。几个堂兄都劝郎月华别喝多了,到时万一醉了,没人背他回家。
郎月华嘴上说好,我不会喝醉的,可那酒仿佛有魔力,引诱着他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三表叔家的菜也很合胃口,尤其是那粉蒸排骨,和红菜苔,郎月华基本上就只吃这两样菜,对其它菜如腊鱼,腊肉,红薯饼,豆腐饼等只是尝尝。
不知不觉,两碗米酒喝完了,此时,郎月华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而且并越来越红了,国华贴着他的耳边说:“哥,你不能再喝了。你的脸已经很红了。”郎月华自己也感到脸上有微痒的感觉,血直往上涌。
几个堂兄正跟老表们喝酒,你来我往,没顾上自家的堂弟。忽然,堂兄郎国祥看到郎月华脸上红扑扑的,“你看,我说吧,叫你不要喝多了,你不听,你看你的脸,跟红布一样红了。”
郎月华摸了摸脸,感觉有点发烫,他不好意思低下头:“我以为这米酒不会醉人的,谁知道这酒喝下去后才醉人。”
“没关系,我再给你倒一碗吧,一醉方休。”三表叔说着,拿起酒坛就要给郎月华倒酒,“三表叔,我不能再喝了,不然就真的走不回去了。”郎月华用手盖住酒碗。
“要喝好吃好,不然你回去跟你爸说,在我家没吃好,那我就不好意思了。”三表叔道。
“三表叔,你太客气了,我们今天喝得好,吃得更好。你看,月华都喝醉了。”郎国祥笑着说。
郎月华感到眼皮打架,米酒的后劲上来了,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吃了,只想睡觉。“三表叔,我想躺一会,眼睛睁不开了。”郎月华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实在熬不下去了。
“来,我扶你去睡,到我的房间去休息一下吧。”表兄张福祥起身扶起郎月华。“不用了,我靠在椅子上眯一会就好了。”郎月华不想麻烦亲戚。
这时,大家基本上都吃好喝好了,离开了餐桌,坐到一旁吸烟,聊天。没钱买烟,就自己动手,自制烟卷,三表叔就是其中一个,他做的烟卷跟买来的差不多。郎国祥问:“表叔,你这烟很不错,多少钱一包?”
表叔笑了笑:“你猜猜看。”
“一块五。”堂兄笑着猜了猜。
“几毛钱一盒。”表叔一笑。
“哪有这么便宜的烟呀?”
“我自己造的烟。”
“哦,跟街上买的一样,比买的烟更好。”郎国祥仔细端详抽了半截的烟,对表叔的手艺赞不绝口。
郎月华不会抽烟,也不想抽烟,但对三表叔能够做出那么精致的香烟,不得不在心理佩服他的手艺。他自制香烟的水平,跟爷爷郎道生卷烟的手艺有一比。
他靠在椅子上,听着堂兄跟表叔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渐渐地,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再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