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到了郎家村。下大雪了,大地白茫茫一片。山野到处披上银装,门前大槐树的枝条耷拉着,被白雪包裹住。平日的鸟鸣此刻似乎绝迹,只有一些麻雀在瓦房上跳上跳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在房屋周围觅食。大雪纷飞的严冬,村民的吃喝都成问题,鸟儿要觅得一星半点食物就更艰难了。冬天,食物本来较少,下雪了,一切都被大雪盖住,稻田,山间,古河边,平日都是麻雀觅食之地,此刻要找到一点食物只能靠运气了。麻雀的冬天真是艰难啊!
今年的这场雪可真大,早晨起来,郎月华抬头一看,瓦檐上挂着小小的冰棍。树枝都结了冰,成了冰凌,跟冰棍一样。他顺手摘一小根,放到嘴里,用力一咬,很脆,很冰冷。几个弟弟跟其他一些堂兄堂弟到古河上面去玩陀螺,河上结了厚厚的冰,像一块硕大的玻璃一样,任你怎么使劲在上面踩,都踩不破。古河往日的彭拜和不羁,此刻似乎宁静下来,但贴在冰面上倾听古河,仍然可隐隐约约听见冰下河水流动的声音。
郎月华也来到河面上,他接过弟弟郎国华的陀螺,使劲地用鞭子抽打陀螺,陀螺便不停地旋转,好长时间才停下来。
“我们来进行陀螺比赛吧。”国清提议。谁让陀螺旋转的时间长,谁就是赢家。以前在未下雪时,他们曾多次在平地上进行过陀螺比赛。地面越平坦,陀螺旋转的时间就越长,抽打陀螺,也讲究技巧,当陀螺的旋转快要停下来时,就应当立即抽打,而当它在高速旋转时,则最好不要抽打,如能很好地把握火候,陀螺旋转的时间就会长久。有时,郎月华想,这陀螺像一匹马,不停地奔跑,太疲倦了,就会停下来。
“好呀,有什么奖励吗?”郎建平问。
“胜利者得到对方的陀螺。”郎国清说。
冰河上,呵气成雾,如果站着不动,马上就感到寒气袭人。只有不停地运动,才会有一丝暖和。郎月华跟几个兄弟一样,都穿着单裤,手指都冻得发红,可他们在一起玩耍,感到非常高兴,暂时忘记了寒冷。
国庆跟五弟郎国兵跟伙伴们一起把河堤上的雪抱到河面上堆雪人。雪还在下,但不大。寒风刺骨,但弟弟和其他一些伙伴们兴奋莫名,他们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要知道,他们都只穿一条裤子呀,不是不想穿,而是没有多余的裤子啊。他们在结冰的河面上兴致勃勃地玩陀螺比赛,看谁的陀螺旋转的时间长;堆雪人也是比赛,看谁堆得高,堆得像人。
在郎月华的记忆中,今年古河河面结冰,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多好的冬天啊,郎月华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道。这里一年四季气候分明,春夏秋冬,不同的气候和不同的景致,带给人无限的遐想和乐趣。村民们世代在这里休养生息,这里的一方山水养育了他们祖祖辈辈,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河流和山脉,养育了一方人。但是,我一辈子就属于这里吗?我要在这里结婚生子,一辈子都不离开这里吗?郎月华经常思考这类问题。有时,他觉得这里虽然是家乡,但一想起子一辈子也跟父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他马上就否定自己的想法,还是要出去闯荡一番,有点作为,那样的人生才是他的目标。
苟中华,陆建明,梅昌超他们创办了石灰窑,听王国红说他跟陈美兰创办的茶油厂也即将开业,王美兰在跟她的大哥一起养蜂,不少高中同学毕业后都闯出了一片天地,他郎月华这个虽然贫穷但心高气傲的少年难道就甘于现状吗?……
郎月华让几个弟弟在那儿继续玩耍,自己回家了。快到家门口时,他看到堂哥郎国强在大门口附近扫出一块空地,放了一些稻米,张了网,只等麻雀去觅食,便突然收网,捉了麻雀,可享受一次美味。国强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他是郎月华的五伯父郎福关的三儿子,郎月华觉得他很憨厚,朴实,话不多,今年19岁,早早就在帮家里干农活了。他的大哥因为患肝炎于前年去世,二姐已嫁作人妇,在家里他是主要劳力了。他还有两个弟弟,因为贫困,读完小学就辍学在家,农忙时帮助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国强的父亲是郎月华父亲的哥哥,两家人口差不多,都是大家庭,但因为郎月华父亲是大队干部,家境比堂哥家好多了。除了月华外,几个弟弟都在上学,祖父和父亲都说,不读书就没出息,只能一辈子跟泥巴打交道。郎月华没能在国家恢复高考那年中举,祖父安慰他,以后还有机会,要把握好。
郎福州的想法却有了一些改变,他想,自己年纪渐长,一个人承担不了所有农活。几个儿子还小,只有月华成年了,可以算作一个劳力。他本来希望长子能考上大学,但事与愿违,现在做了民办教师,农忙时刻回家帮忙,也是不错的选择。因此,他得知儿子月华准备明年参加高考时,不大高兴。他说:“在学校时都考不上,自己在家复习还能考上?”他倒不是不想让他参加高考,但儿子复习需要时间,需要精力,这样便没有时间和体力帮他干农活了。
郎月华得知父亲的想法后,在家时尽量不看书,主动帮家里干活,挑水,砍柴,洗碗等家务事他都抢着做,农活忙时,只要没有课,他都回家帮父亲。母亲对农活不在行,她在家做饭洗衣服,有时还给几个弟妹做鞋垫,缝补衣裳,这么大一个家,确实需要一个专人打理,母亲在家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
郎月华觉得父亲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他年纪也大了,既要干公家的活,还要干自家的农活,长期下去,体力吃不消。因此,他并不埋怨父亲。相反,他觉得父亲很辛苦,这一大家子人都靠父亲在外奔波忙绿才勉强糊口啊!
仔细观察,郎月华发现,进入中年的父亲仍然很英俊,头发黑黑的,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说话幽默风趣,常常让人捧腹大笑。可有时,郎月华总觉得父亲似有一些忧愁,但又说不清楚他的忧愁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