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得考上中专了！这个消息是今天下午，他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告诉学校老师的。本来学校已经放暑假，但今天上午因为学校要迎接区教育组安排的马桥高中一位政治课教师来学校讲公开课，他要讲讲如何做好学生思想工作这一主题，所以，校长张富田把所有老师都叫到学校。当时郎月华正在宿舍看书，听到办公室里有人大声讲话，他放下书，快步来到办公室。张富田正跟几个老师看路程得的录取通知书，路程得本人则站在一旁，面露微笑，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他原本是想要考上大学的，但因为分数不够，只能去读中专了。
郎月华把他拉到一边，他首先祝贺路程得解决了背米问题。
“这下你不用背米了，吃饭不用愁了。”
“这次考得不好，发挥太差了，有好多遗憾啊。”
“已经很不错了，你要求太高了吧。”
“哪里高呀，真是没考好。要不是我父母不同意，我想明年再考一次。”
“你爸妈是为你好，担心你明年万一比今年考得还差，耽误了你的前途。”
“是的，他们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要我无论如何今年要去读书。”
“我觉得你考得很不错了，今年我们这十里八村的就你中举了。”
“嗨，这跟我的理想相差十万八千里啊！”路程得的失望表露无遗。
“总比我们强啊，我们还得背米，你就要吃皇粮了，今后要捧铁饭碗。”
路程得像是想起什么，他问郎月华：“你不是也要考吗？明年看你的。”
“我是在复习，但感觉很难，许多题目不会做。我要向你学习，全力以赴。”郎月华谦虚地说。过了一会，他又问：“路老师，你是怎么会沉下心来复习的？我怎么总是静不下来呢？”
路程得一笑：“我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下定了决心，其它一概不管。我们这么年轻，就一辈子在这里？不考上大学，谁会看得起你？有了这样的决心，你就会一心一意朝着你努力的目标奔去。”
张富田说：“路程得老师考上了中专，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学校老师的水平很高。虽然学校舍不得他这样年轻有为的教师，但人往高处走，我们只能忍痛割爱。”最后他宣布，“今晚大家都不要回家吃饭了，我让厨房师傅做一桌好菜，我们为路程得老师祝贺，也算是送行吧。”
由于五弟去世，郎月华很悲伤，老师们听说此事，都来安慰他。
下午，学校组织老师讨论上午那位马桥高中政治课老师所讲的内容，老师们都踊跃发言，郎月华的心思却在五弟身亡以及路程得考上中专的事上。轮到他发言，他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多跟学生沟通，及时发现了解学生的情况，如此，教学和思想工作才能两不误。”这是什么发言，这简直就是一句总结语。
张富田要路程得多谈点自己的体会，后者谦虚地说：“我想还是多听听陆成昆老师这样的老教师的经验。”陆成昆老师见路程得推脱，就说：“你都考上中专了，就要离开学校了，我们再也听不到你的发言了，你就多谈谈经验吧。”
张富田也说：“是呀，路老师教的课，学生很欢迎，成绩在全公社排名也靠前。这说明你做学生思想工作有一套。你还是说说你的一些做法吧。”
路程得本不想多说的，但既然校长和其他几位老师都要他讲，他便讲了自己在教学中的一些做法。路程得说：“那我就说几句，不对的地方请校领导和老师们批评。我认为，孩子们是有求知欲的，要正确引导，要培养他们的学习兴趣，现在，国家恢复了高考，将来这些学生要读初中、高中，有的要上大学，而小学是基础，一定要学好基础知识。”
路程得介绍了他的一个做法：把学生分成十个兴趣小组，让成绩好、头脑灵活的学生担任组长，每天要就一个比较难的问题开展讨论，找出最佳答案。路程得一说完，张富田就带头鼓掌，他说，这个办法好，值得借鉴推广。路程得谦虚地说，“这没什么，其他老师的做法说不定更有价值哩。”
大家东扯西拉又聊了一会儿，这时，厨房陆师傅在下面喊，“开完会没有？”
“开完了，”张富田站起身，到窗户边问，“怎么样？陈师傅？”
“饭做好了，可以吃饭了。”
“好，知道了，我们等会就下来。”张富田接着对今天的会议进行了简单总结。他说，“今天的会议开得很好，老师们畅所欲言，提出了不少好的建议和意见，今后我们要把大家好的做法在全校推广。各位老师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没有！”大家一齐回答。
“那好，散会，去吃饭。”
10个老师围成一桌，潘晓东一看有点挤，说，“坐不下，我就不参加了吧？反正我也不能喝酒。”
“那不行，我们是一个集体，谁也不能缺。来，大家挤一挤。”张富田请老师们坐拢一些，但最后发现厨师陆师傅还是没地方坐，于是，张富田叫郎月华上楼搬了张桌子搭在旁边，11个人硬是围在一张桌子旁。
大家轮流向路程得敬酒，说，“路老师出去后，将来发达了，可不要忘记我们啊。”“路老师是我们这一带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上的大学生（大家恭维他）。”路程得一边喝酒，一边谦逊地说，“怎么会忘记老师们呢，我是哪种人吗？”他还纠正说，“我考上的是中专，不是大学。大家别抬举我了。”
老师们不停地赞扬，路程得就不停地辩解，同时向大家敬酒。老师们好久没吃过大鱼大肉了，不一会儿，如风卷残云般，满满一桌鸡鸭鱼肉被扫荡一空。有好几个老师不停地打嗝，大概是吃得太饱。
郎月华不敢多喝，也没心情喝酒，他一想到五弟那么小就去世，悲伤就涌上心头。他在向路程得敬了一杯酒后，就再也不多喝了，别人向他敬酒或他向别人敬酒，他都只是象征性地抿一下酒杯。
女教师林旭也没有喝酒，她说自己今天不舒服，她是去年由区教育组调到星明小学的，她父亲林全伟是主管文教卫的副区长，有这层关系，她根本就不用考试，高中一毕业就直接当了教师，而且是公办的，因为她有城镇户口。那时，只要有城镇户口，就可以安排个岗位，吃皇粮。
林旭为何调到乡村小学来呢？这个疑问郎月华一直都没有想通，去年调来时，他就问林旭，为何不在城里的学校而要到乡下来，林旭一笑，但有点不自然，不过，她马上，便恢复了常态。她反问郎月华，“难道你不欢迎老同学来跟你做同事吗？”
郎月华说，“欢迎，怎么不欢迎呢，只是我觉得这里条件比城里差多了，你不嫌弃这里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