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莲被苏妈妈关在柴房里，整个人瘦了好多，平时红扑扑的脸变得苍白尖瘦，她把头埋得很低，被下人往前一推便跌到我面前。直到看见我，她空洞的眼神才有了反应，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颤抖着双肩，无声哭泣。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红莲，眼里装满了悲伤，好像世间再也没有能让她一展容颜的事。
“白白，他要娶别人了。”
她声音喑哑，之后便是沉默。我心里一酸，扶起她靠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苏妈妈拿了钱还不忘在一旁数落，“痴情的女子我见多了，有好下场的没几个。我将她关起来也是为了她好，长痛不如短痛，来日我捧她成了花魁，还怕没有男子的青睐？”
“之后的事就不劳苏妈妈费心了。”我轻声一笑，“至于有没有好下场都不是你我说了算，正所谓世事难料。”
从赛春楼出来，小红莲只背个小小的行囊，记得以前她床头总是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玩偶，如今一个都没带走，只装了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银两。
“喏，你的。”我将卖身契递给她，她惨然傻笑，苍白无力。
“以前我总觉得在青楼长大的女子有何不妥，后来恍然心动，发现当个花魁也不过如此，为了他踏出红尘，岂料终究两手空空。”小红莲一点一点地将卖身契撕掉，“我清白了，他也不要我了。”
“我认识的张坎并不是这样的人。”我语气坚定，“莫不是有何苦衷？”
“若结果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又何必追究缘由。”小红莲一旦明白起来，比谁都要看得透，她长长叹了口气，挤出难看的笑容，“我想离开帝都。”
“你打算去哪？”
小红莲摇摇头，“还没想好，只是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自己会疯掉的。”
“要不去宣城吧。”我思虑了片刻才说，“我在宣城有个还算大的院子，那是我和娘以前住的地方，环境清幽，只需打扫打扫便可。”
“你真好。”小红莲笑了笑，“我记得宣城的秋云山是大遥国最高的山，据说若是徒步上到山顶的朝云寺，求的愿一定灵验。”
在宣城多年我并未去过朝云寺，更别说徒步而上，或许那时候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天真烂漫，因为无愿所求。
小红莲一脸希冀地看着我，我捏了捏她的脸，咧嘴一笑，“你去试试，灵验的话告诉我。”
她竟认真地点了点头。
去宣城可以走水路，只需半日就能到，小红莲本是想今晚就走的，后来硬是被我留了下来。
留下她的理由很简单，只需可怜兮兮地挤出两滴眼泪。
“兴许这是你我相见的最后一面了，你就不舍得多陪我一晚？”
小红莲顿时大惊，眼眶红红的问我怎么回事。我自然不敢提起大计，而是说自己准备要去投胎了，还尽量用夸张的语气去形容将要投胎的人家是如何如何的大富大贵。
小红莲傻呵呵地为我高兴，还说要请我去酒楼饱餐一顿，我欣然接受，到了酒楼就点了满桌子的菜，等我撑得快吐的时候小红莲竟还能强喝下两碗汤。我随即竖起大拇指以表赞意。
夜里，我们两人挺着鼓鼓的肚子逛夜市，小红莲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开朗的性子，见到什么好玩的都想试试，见到好看的都想带回家。最后累得不行的我在湖边坐着，小红莲随后也跟了上来，看到她手里的糖葫芦我震惊不已。
“吃好吃的，就能变开心。”小红莲大口大口的吃，我嘴角的笑有些牵强。
是有多伤心，才需要用这么多的食物填满？
本是惬意的欣赏湖色夜景，却被不远处凌乱的景象给引去了注意。湖边有个刚打好的小木桩，一直延伸到湖中心，尽管只是搭建了一半，不难看出是个亭子的模样。
小红莲指着湖心未搭建好的亭子向旁边的路人问道，“湖中间怎会建个亭子？”
“姑娘没听说张家公子将要迎娶赵丞相之女？”那个路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那亭子是张家公子为那位未过门的妻子建的，取名为无悠亭。”
小红莲一顿，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禁道，“这个太夸张了吧？”
“你们懂什么！为博红颜一笑，一掷千金算得了什么！”
我想起赵悠然的样子，认真道，“红颜倒是算得上，只是这红颜笑起来挺渗人的……”
小红莲尽管没见过赵悠然，但还是很配合地应声附和。
那人觉得我们不可理喻，佛袖而去。
小红莲挽了挽耳后的碎发，有些羞涩，“你说……我和那个赵姑娘相比，谁更好看些？”
“我可比不出来。”眼看小红莲就要爆发了，我随即说道，“我与你情谊深厚，所以如何比较我都觉得你更胜一筹。”
小红莲瞬间甜甜一笑，满是欢喜。
我望着湖中央的亭子，不怀好意，“既然它还未建成，那我们便助张坎一臂之力，如何？”
“白白想怎么样做？”小红莲神色骤亮，蠢蠢欲动。
“你的字可否好看？”我问。
“还算入得了眼，怎么了？”
“我看那白花花的亭柱太素了些。”我眯眼微笑，“不如送上两句话吧。”
于是我们两人兴奋非常，在湖边等到了夜深才敢踩着木桩进了亭中，小红莲写得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完事之后站在一旁抱肩欣赏，满是心爽。
一路坎坷，奈何芬芳。一朵红莲，非诚勿摘。
“白白，你说这样写够明显吗？”
“放心，你的张公子学识渊博，这点心思他还是能懂的。”
小红莲急忙摇头，“你误会了，我说的是赵姑娘！”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白白，你会不会舍不得国师？”江边只剩下我们两人，小红莲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柔软。
“若爱得深，留下来的那人才最痛苦。若只是喜欢而已，释怀不过是时间问题。”我相信，历琛总有办法不让自己吃亏。
“那你说国师对你……”
“我又怎会知道。”我急急地打断，心虚不已。
“白白……”小红莲道，“你下辈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找个疼你的人，门当户对。”
“嗯。”眼眶有些湿，我用力地眨了眨眼，一遍又一遍地点头。
我们在江边一直坐到天明，小红莲靠在我肩上一下睡一下醒的。
最后小红莲还是离开了帝都，她并不是性情潇洒之人，却也不愿做个世人口中的痴情种。
好在，爱恨恢恢，不忘岁月轻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