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光（1）
十天走到阳台上，习惯性地倒一点牛奶在猫的盘子里，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猫已经不在。
戴恩坐在沙发上看《猫和老鼠》的光碟，格格地笑，虽然已经看了许多遍，可是只要屏幕上出现老鼠和猫的影子，就会安静地坐下来，深深的被吸引，脸上保持着各种程度的笑容，像是被施了咒。十天将玻璃杯放到茶几上，看一眼笑得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的戴恩，笑着摇摇头，走出去。
好像每个人都会因为某些事而保留着奇怪的习惯，像是喝牛奶时要分一点给阳台上的猫，像是看《猫和老鼠》时要聚精会神地笑。
十天在阳台上反应过来猫已经不在的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猫找回来。虽然这样的坚持与十天本身性格里的固执有关，更多的却是因为求证戴恩并不是那样憎恶猫的急切，像是强迫症一样，会将猫和自己联系起来，被戴恩从窗口抛出去，无助而绝望。
十天离开后，戴恩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门，然后抱着抱枕继续用力笑着。
去了公园，去了垃圾箱，去了水果店屋后的草丛，甚至站在窗口看了一眼水果店内部，一无所获。十天有些无聊地在街上走着，东张西望，虽然目的地是路家屋后的田地，可是在路上遇到回家的杜小印也说不定。
十天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人在对自己大幅度地招手，十天还没有判断出究竟是谁的时候，对方已经迅速靠近出现在十天面前。
十天看了一眼他大号球衣前的十字架，礼节性地笑笑。
“现在要去做什么吗？”连城晃动着球衣散热。
“恩。猫丢了，现在要去找猫。”十天依旧礼节性地笑，擦过连城的肩走过去，“我先走了。”
连城笑笑，摸摸耳钉，然后跟着十天往前走，“你不问我要做什么么？”
十天看他一眼，“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离家出走。”连城兴奋地回答。
十天停下来，认真看了看他的装束，无奈地，“你很喜欢打完球满身臭汗之后，两手空空地离家出走么？”
“有这个就可以了啊。”连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卡，一脸玩世不恭。
“你爸给你太多钱，让你脑袋里塞了垃圾么。”十天丢两个硬币在街头售货机，然后取出雪碧，“出走一次也不好好走，这么莽撞地就决定，一点计划也没有。”
连城抢过十天手中的罐装饮料，将拉环丢进垃圾桶，一口气喝下去，然后看着十天打着饱嗝，“所以才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你不是很有钱么，怎么还抢人家的饮料。”十天又丢进硬币，忽然反应过来男生后一句话的意思，猛然转过身看着努力将易拉罐压成饼状的连城，“什么叫让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说我脑子里全是垃圾么，万一遇到强盗，卡也丢了，回不来了，饿得倒在地上被机车碾过来碾过去碾成稀巴烂，直接客死他乡了，怎么办？你要负责的吧。”连城终于成功将易拉罐捏成饼状。
“什么叫我要负责的吧。你自己要离家出走的好不好？”雪碧里柠檬的清香味道让空气也清新起来，“实在没有办法了，不会去找警察叔叔么？”
连城将手中已经成为饼状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金属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最后沉寂在垃圾桶底，“我讨厌警察。”
“哦。”有些尴尬，十天手指用力，手中的易拉罐扭曲了形状，十天走近垃圾桶，然后丢进去，向学校的方向走过去。
“跟我去好不好？”
十天停下脚步。
“好不容易要求一次别人，还被拒绝，丢人得没办法接受。”连城自嘲地笑笑，“虽然我已经很习惯了一个人。”
十天转过身，走近他身边，“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哪一句？”
“说你脑子里全是垃圾的那一句。我收回。”十天笑笑，“我们要去哪？”
连城低下头玩弄着脚下的一个石子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忽然抬起头，看着十天笑起来“我要是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十天刚刚踏进售票厅，感觉上闻到了汽油的味道，心下一阵恶心，然后开始后悔，“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么？”
连城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来不及了。”然后径直拉着他走向售票窗口。
十天扶着连城走上大巴，大巴里因为长时间开着空调而空气沉闷，十天努力支撑着往自己的位置走过去，脑子像是要膨胀裂开。核对座位号的时候，体能全面崩溃，十天完全瘫软在连城怀里。
连城小心地扶着他坐好，然后坐在他右边的位置上，“晕车这么严重，怎么还过来？”
十天无力，“我是被你逼的好不好？”
“那你不理我不就行了嘛。”连城竟然说得理所当然。
十天左手支着头，闭着眼，紧皱眉头，右手肘用力顶出去。
连城鬼嚎一声，抱住肚子，“晕车就好好晕好了，干嘛抽空打人啊。”
司机开始发动车子，十天的眉头皱得更深，连城忽然把十天的头扳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给他戴上黑色眼罩，“闭上眼是不是好一点？安心睡好了，睡着了就没有事了。”
被遮住眼睛睡在一个近乎可以称为是陌生人的人身边，要怎么安心。
十天敷衍地哦一声，然后靠着连城的肩膀休息，球服上有淡淡的汗味，连城的身体在开着空调相当凉爽的大巴里冒着热气，让人安心的气息。身体因为在车上的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无力，慢慢下滑，最后竟然靠在连城的怀里，那一瞬间，十天听到连城的心跳漏掉了一拍，之后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连心跳都很安静，任十天依靠。
仔裤右侧的口袋里手机不停震动着，十天无力地懒得去接，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十天忽然感到厌烦，将脸埋在连城怀里，不去理会。
手机依旧锲而不舍而耐心地震动着。
十天忽然想起什么，坐起来摘掉眼罩，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和眩晕，眼前一片模糊，十天勉强摁下接听键，果真是顾若沐。十天尽量简洁地叙述目前的状况，后背一阵一阵地冷汗，所幸是接了电话。
顾若沐下意识地问十天离家出走的同学是不是路之轩。十天否决后，迅速地结束通话，没有什么气力说太多。
说是要出去散步的儿子深夜未归，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却听说是因为不放心同学一个人所以跟一个离家出走的同学一起出去了，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很扯。是，扯得一塌糊涂。可是顾若沐还是会相信，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儿子十天，所以对于十天来说，顾若沐比普通母亲更要无可取代。
“跟妈妈说自己跟同学离家出走去了，还说了去的城市。”连城推十天一把，十天无力地靠着窗户，“我们这是去旅行，还是去离家出走。”
“抱歉。一开始就没认为你的离家出走会成功，好像过于轻视你了。”十天笑笑，依旧闭着眼。
连城瞪他一眼，将他从窗户那边又拉回来。
“说起来，你离家出走不怕妈妈会担心么？”十天舒服地靠在连城身上。
连城许久没有回应，十天有些不安地收敛了笑容。
“我没有妈妈。”
十天张了张口又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连城接着说下去，“七岁那年，妈妈离开了。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去给我和妹妹买冰棍的妈妈会再也不回来了。”
“会有怨恨吧。”十天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样子丢下自己的孩子的母亲究竟是太不负责了。”
“也不能怪她吧，爸爸坐着不正当的生意，不时会有警察拜访，还要忍受身边的人的白眼，她也是受不了了吧。”连城顿了顿，“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她离开之后，保护妹妹的任务就完全落在了我的身上，身体又不够强壮，所以总是被打得很惨。在一个地方呆不下去后，奶奶就带着我和妹妹换小区，这样不停地换地方，妹妹连朋友也没有几个。其实把我们丢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总是记不得回来，只记得汇钱过来。”
“为什么不把你们也带走呢？带着你们一起过平凡地生活。”十天动了动，触到了连城挂着十字架的银链的冰凉。
连城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眯了眯眼，“会不方便吧。也许与那段日子相关的东西都不想再触及。”
“四年级的时候搬到了住得最久的一个小区，一直到初三毕业才搬离那里。在那里呆了六年。搬到那里不久之后，偶尔会带着奇怪的人回来的父亲，楼下徘徊的警察让我们显得很奇怪，人们也很快发觉我们这个家庭的不同，我们又开始忍受白眼和其他孩子的欺负。在那里遇到了那个孩子，那个烧了我和妹妹的课本的孩子，杀了妹妹的狗，剪掉了她的长发，我第一次想要杀人，杀了他。”
十天心里一阵寒意，握住连城的十字架。
“可是有姓木的老爷爷给了我们崭新的书，送我们到最好的学校。那个留长发的少年也出现了，眼神懒懒很闲散的样子，即使是披着对男孩子来说很奇怪的长发也无所谓，他似乎是那些孩子的头头，他开始保护我们，那家伙真是天生的领导者，所有人对他的话绝对服从，托他的福，过了很安宁的一段日子，奶奶死后的日子也多亏有他陪着，可是六年级之后，他搬家了。”
“到他搬家就结束了么？”
连城努力分辩着黑暗中迅速经过的树的影子，“没有，一个初中来着。”
“他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吧。”手中的十字架已经因为手心的温度而温热。
“恩。重要到他想象不到的程度。”
树影在车后扭曲了形状，张牙舞爪。
“我有独占他的想法，是不是很变态？”
“不是。”十天靠着窗户，右脸因为压着银链而出现了凹痕，“太自私了。”
“那个留长发的少年是路之轩吧。”沉默许久之后，十天忽然冒出一句。
连城笑，“怎么猜到的？”
“那家伙也是眼神懒懒很闲散的样子，而且徐朗说过你也是那个小区的，那个小区的头应该是他没错。可是怎么会是留长发的少年？”十天的声音由于长时间的沉默显得低沉。
“也不算长发啦，就是后面有一块从来没有剪过，很长，经常会扎起来。是被宠爱的孩子经常会留的发型。”连城看着窗外，虽然不知道是几点钟，天空已经进入全黑的状态。
那之后，进入初中之后，一定发生过什么吧，所以明明是很重要的人，路之轩怎么会从来不提。连城却不再说下去。
黎明之前，连城摘掉十天的眼罩，把他的他扳向一个方向，然后让他睁开眼。
十天慢慢睁开眼，看到了很靠近的海，太阳在很远的地方压得很低，海面上到处都是阳光，明亮地让人眩晕，因为晕车，头脑还是晕晕乎乎，景物渐渐在十天眼中变得模糊，光影旋转混合着形成奇妙地景象，十天于是在肆意的眩晕中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