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御。”
我醒来的下一秒，听到了这个名字。张御，院里的专业课主任，国家级实验室的负责人。平时对学生和蔼可亲，授业解惑，风趣幽默的老好人……
许许多多个形容词一时间冲上脑海，关于这个人所有的印象全部都入录像一样回放。
然而此刻他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名称——罪人。无耻，丑陋，龌龊，这些词汇都不足以表达我一丝一毫的愤怒。
我该怎么做？报警，对，揭露他的真面目，让学校开除他，让社会鄙视他！然后我要狠狠地给他一巴掌！——这不过都是我的阿Q精神在发挥力量，现实中的我只能呆呆地继续用全部的力气保持站立的姿势。
“是我自愿的。”这句话终止了我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象。所有的假设，原因，借口都显得薄弱得不堪一击。
“是为了……”不要，求你，不要说出我最不想面对的原因！
“对，是为了出国名额。”尤佳的话说得很快，流利，没有停顿，同样也没有感情，仿佛她只是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新闻。
我这个时候该有何表现？尤佳，你可以告诉我吗？应该直接柔弱地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还是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知自爱？
“我知道了，早饭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算了吧，我没有立场去做那些，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好好地照顾她。
“你吓傻了吗？你该骂我的，该瞧不起我的！”她的语气低下来，头也转过去，白皙的侧脸对着我。
“为什么？我凭什么瞧不起你？如果有其他的办法，你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达成目的？”
手边传来温热的触感——我的手冰冷，她的手温暖。
“谢谢。”
晨光熹微中，两只白皙的女孩子的手紧紧地交握着。仿佛伦勃朗的画作，光与影都微妙而明晰。
吃过早饭，尤佳告诉我，晶晶和南北去采风，方瑾和导师去外地开会了。原来在我忙碌地疲于奔命时，大家已经都有了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你呢？”是啊，我呢？
“先安安分分做个小白领吧！”书是不打算继续读了，好在自己的专业还算热门，当个白领还是不困难的。
曾经，我和姐姐都说过要做女强人。姐姐更是学校的高考状元，可是她大一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她愿意和自己的爱人一起，相夫教子，男耕女织。她曾经是我儿时的偶像，她走的路，我都沿着走过：学习委员，班长，大队长，竞赛……直到她高中毕业，我雄心勃勃地奔赴与她不同的理科。而她轻易的一句话，有着愉悦的表情，甜蜜的声音，却让我对她失望了，慢慢与她疏远。现在，我却觉得惭愧，因为当我终于学会对现实妥协，对自己妥协，才知道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幸福，获得内心的平静安宁。
我内心脱缰的野马终于不再横冲直撞，它累了，想要停下来了。
“梁若寒打过电话来，你的打算是？”那天的冲动让我有点汗颜，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对学弟骂粗话，而我的发火对他们两个的关系于事无补。
“我不知道。”尤佳的手轻颤了一下，赶紧就把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
本来以为她走到这一步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现在看着面前迷茫的眼神，我忽然觉得梁若寒和我都是逼迫尤佳的凶手。
如果不是梁若寒的母亲反对和他摇摆不定的态度，如果我每天能在学校多呆一会儿，和朋友多聊聊心事，可能就会发现尤佳的不对劲，可以帮她想别的办法……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后悔都是徒劳，可是我却止不住地懊恼。急着把责任推给别人，推给自己。
“一定不要告诉梁若寒。”看着她有了针眼的手背，我继续说：“如果你想继续和他在一起，就不能说。如果你要和他分手，那么也就没必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