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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梨园旧事

从青龙县到曲原风尘仆仆足走了两日半,方俊知道依依肯定累了,便让赶紧摆饭。

一家人嘻嘻哈哈互叙别情,直到菜食上桌,才住了口。吃罢午饭之后,老夫人立刻吩咐先安排依依歇息。

定然要陪着送依依回梨园去,依依在她耳朵边低声揶揄道:“算了吧,就你那脚丫子。别一会鼻涕眼泪一把流,哭得大家都难受了。”

听她又提起小时候自己裹脚时哭鼻子的事,定然暗施黑手掐了她手臂一下……

“依依回她自己院子里去,自是不用人陪着……。跟随几个服侍的人即可。”最后方俊放话,让两个婆子和她们回去。

现在的方府比当初大多了,仅正厅就有十间、过厅十间、配房三十二间、册院三十间,建筑面积应达到千余平方。各个庭院之内,青砖木刻,镂空勾栏,精美绝伦,已然比当初不知高级了多少倍。

依依的院子在西跨院的尽头,一侧贴着高墙,因院子里长有十几株梨树,别无花草,便因之起名叫做梨园。

当年,初来此地定居之时,人多住处少,逼仄不堪。而这个方寸之地,就算是是外院中最好的一处了。那时,这儿不仅是方俊的起居之所,还是他的书房,账房,客房,议事厅……

乾和十八年,那个飘雪的白茫茫的冬季,朝廷眼中的坏蛋,他们的亲人们,抛头颅洒热血,九而仅存一,给了少小的方俊很大的打击。

居住到此地之后,他便将这个院里种了梨树,只为看那满树雪白的梨花,以表达他对亲人们的哀思。

当时,幼年的依依实在无所事事,有时也烦与他们三个小孩子胡闹。经常便逃跑过来偷看方俊的书,偷用他的笔墨,有时也陪他看这院子里的梨花。

大概他一直以为依依喜欢这里,喜欢梨花,后来方府经过一再扩张壮大,有了各司其职的房子亭子院子之后,他就把这里特地规划为专属依依的院子了。

只是把通向街道那侧的,原来的旧大门,堵起作了高墙,纳入了后院。

如今正值深秋,梨子挂满了枝头。当年,也是在这梨子树下,每每玩累了就喜欢睡觉的元二,揉着眼睛学着说她的话:“姐姐,源儿累了,洗洗睡吧……”

守在这院子里的四个丫头,俩个大的叫秋风秋叶,俩个小的叫秋草秋黄,都是依依给起的名字。

丫头们到岁数了要放出去,大的走俩个就要进俩个小的。已经换过倆茬了,名字一层不变,哪个走了,来的就叫哪个名字。

依依很是困乏,脱去外衣,躺到大床上之后,便让秋风秋叶赶紧安排常姑姑与元四元六也去休息。

元六因为上次的惊吓,得了一个怪毛病,动不动就发出尖叫声,吓人一跳。

有时,即便突然见到有东西从桌子上掉下去,都会吓得大叫一声……特别是响雷打闪下雨的时候,尖叫连连,经常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似的哭。

元六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她自己尴尬不必说,也的确挺烦人。

今日在街上的那一幕,她当时没看见,大概听到车外有人嚷嚷“死人了……”之类的话语,她可能没忍住好奇,就看了。

结果就是,发出了大大的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于是,很多人就以为,她坐的那辆车上,也出了人命,争相过去围观。

有人认出车把式是方府的家丁,都纷纷探问是怎么一回事。

方俊当时的脸色很是难看,也没等后面的车跟上来,就直接先带依依走了。他说:“你跟前这个丫头,得处理掉了,灾星一般,迟早是麻烦……”

依依说:“你别误会她,其实她也是由不得忍不住罢了。先时,我见她看到只蟑螂都尖叫,也感觉她小题大做超矫情,后来却发现,她这样子竟然真不是装的。我认为是那次惊吓得的后遗症,因此,正在想办法给她治疗……”

“咦?我倒是还不曾听说,你会给人治这样的毛病。”方俊打趣道:“怎么个治法,说来听听。”

依依便笑:“天机不可泄露……”

其实,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只能是试一试而已。

她是记起以前看过的国外一个什么电视剧,总之就是让一灰姑娘假装成大小姐,管家给她做特训。

其中有一个环节,就叫做处惊不变。也就是说遇到意外声音也不能大惊失色,要保持端庄和淡定。

貌似其锻炼项目就是,管家在她不经意的时候摔东西,突然扔茶杯,在卧室窗外放炮仗等等.。。

刚才在那样欢快的气氛下,元六几乎又要给大家添堵扫兴。

因为她看到了桌子上,那些无辜的水果,当着一大群人的面,一脸恐惧,又差点惊喊出声。

幸亏这段日子,被她折腾得够呛的元四,已经练就了习惯性预防动作。发现她身子一哆嗦,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将其消灭于微声,不然当场就得吓尿好几个。

看到李氏等人眼中的各种嫌弃与疑惑,依依心塞不已,只能将街上所遇跟众人说了一遍:“……估计,今日那个卖水果的,又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以后每见到水果,她会以为上面都沾了鲜血……”

元六这样吱吱哇哇很遭人不待见啊,连元三最近都更加躲着她了。还有,那支白玉簪,元三怎么一直不送给她呢……

看来,给她纠正这个毛病,已经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了……怎么才能让她做到,遇事要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呢?

想着这件事情,依依睡着了……

骑马坐轿,不如睡觉。秋高气爽时,睡觉更为舒服,黑甜一觉,已到申时。

依依一醒,守在外面侍候的丫头秋风,便端了痰盂茶盏进来:“请二娘子漱口更衣。”这有钱人家规矩就是不一样。

一番忙碌,依依着衣出来,那秋叶回道:“二娘子,大爷派人送了书过来。您要看看么?”

“呃?”依依一愣,随即了然:“那书……你且拿来我看。”

依依托付子俊买的《搜神记》、《太平广记》、《夷坚记》,这个时代居然都有?她又有些迷糊了。

这些书的作者朝代都正确吗?她不记得。这前朝是唐,今朝到底是顺还是该为“宋”呢?而当朝天子却姓杨,宋代的一些知名人物这顺代却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心于天下万事万物,因不经意、不留心而任其自生自成,自长自消,自生自灭。

也就是说,历史发展到现在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所以一切顺势而为才是自己该做的。

拿起质地极佳的金栗纸手抄书,依依伸手摸着最上面那本,手感一如既往的好,的确比元三元五买的强多了。

之所以搜罗这几本书,她除想试探一下自己的生存环境外,也是为了给李老道所交作业,不至于与这些书的某处有了重复,好更方便她蒙哄过关。

这几年来,《全真道传》,已经是二十多篇了,为了节约自己的脑力与心力,依依决定多搜罗些故事题材,好相互借鉴穿插一下。

这个世道,当个女子实在太难了,想看本书都弄不到。

初时因为年纪太小,为掩饰自己,不好过多接触书籍,况且日日身边所傍,就是几个只会骑竹马、玩泥巴、过家家的小屁孩。

当时的方俊受教于李晴,识得字,但他的藏书也不是很多。当然好学的他一直在充实着自己,填充着自己书库。

母亲去世后,依依回到龙化山中,又过起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神仙日子。若不是李老道时不时还教她认几个字,她觉得自己没准退化成猴。

后来,方俊也有主动带书给她,不过,却是清一色的《杂字》、《女训》、《烈女传》。令她简直泪流满面,无语问苍天。

当然,这些书,是李老道让送来的,并视之为教材,要求她能学到倒背如流。

于是一个磨磨蹭蹭的教,一个吊儿郎当的学,直到前两年,才又新添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人类是需要精神食粮的,不然,生活就太暗淡、太枯燥、太乏味了。

自从收留了跟她一条心,唯她命是从的元三元五,她才敢让他们设法,买回一些五花八门的闲书话本来看。

可是有一次,方俊在指点元三几人武艺时,从元三怀里,突然就掏出了他认为的“****”。

依依第一次见到方俊在自己面前,黑着脸,大发脾气。

那时,元五刚跟随依依不久,与元三还不是很合得来。

元五见元三看着依依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答不上话来。便抢先言道:“那是我买的,书店老板说了,这是他店里卖得最快最好的一本。见我年小,只收了半价。他说,你们家郎君看完之后,必定会爱不释手。”

说着,他看了看元三,很是有些不满:“谁知,我从书店出来,三哥瞥到,就夺去揣自己怀里了。还说,他给真人就好……”

他看着元三的脸色,或者感觉自己这样出卖他,有些不厚道,声音于是低下去:“……三哥他,他,也就是看着好看,先看看而已……我相信,他一看完,肯定马上就交给真人了……”

听到这里,元三却急了。脸成了烧茄子,吭吭哧哧,话也说不利落了:“我,我,我没看,没看,真没..我原是要烧毁的,可小武一直在身边,是以..是以..我真没看……”

元五大惑不解:“那么好那么贵的书,你见了都想藏起来,为什么不看,为什么要烧毁?”

“闭嘴”方俊喝止,横眉怒目,眼神里隐隐透着令人打颤的冷峻。

元五忙垂了头,一声不吭,退到一边。

“自去找徐成林领罚……”方俊双眸冰寒,冲着他们问道:“可知错?”

元三规规矩矩回话:“知”

“若再有下次,休想得我宽容……”

“是……”

在方俊面前,从不肯低头顺服的元三,唯唯诺诺,拽着一脸茫然的元五走了。

望着方俊阴沉沉的脸,依依假装清纯无知:“到底什么书,给我看看。”

她心中其实真的很好奇,这古代的黄书,能黄到什么程度,元三与方俊居然一眼就可以认出。

但他没给她机会,从那以后,依依被告知不可再让他人买书,想要什么,只能由他方俊独人专供。

于是,她再次被当做未成年人保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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