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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雪后松

浪里几多愁,澎湃不休。江花踵起说前流,梦里风中多少事,入了沙洲。难耐是回眸,逝者谁留。横波月上一孤舟,看尽人间千百媚,兴替潮头。

忘了这是谁写的,忆起前世种种,心中总是翻腾不休,她也曾经,爱过、痛过、失落过……

“真人,大官人上山了,在天虚观与主持仙人喝茶,让人传话,一会就过这边来。”随侍依依的马道婆回道。

依依抬头望向窗外,见方俊的跟班方春正恭顺地垂头,远远站在廊下。便道“如此,让平姑姑去准备斋食吧。”

依依上世就是个吃货,如今换副了皮囊,依旧本性难移。看着像个得道的仙姑,实际呢?不说《大洞真经》,《黄庭经》,就《三五都功箓》都不曾翻阅过。

至于对旁人说的所谓“修行”,不过是自圆其说罢了。

自打重回龙化山,她就一门心思,专在吃食住行上下的功夫了。

平日,便是简简单单的一些素食,也须抚弄得色鲜味美,令人垂涎欲滴。是以方俊每次来,必要在此吃喝歇息一番才罢。

为了能够舒舒服服,自由自在,混吃等死的过下一辈子来,胸无大志的道盲元一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的窝规整得舒适得不能再舒适。

她的居室独具一格,当然在方俊看来,那是不伦不类。但是,每在这里歇过脚,他都觉得神清气爽,四体通泰。

当年,那只沙发刚做好时,元二坐了,起身之后,就多次说过:“舒服得屁股都要掉下来了。”

按理说,应该是兄妹亲深,人人都这般以为,但依依真的从没把方俊当成兄长过。

她觉得按自己的实际年龄,都能与李老道比肩了,因此,心中只把他当做大孩子看待。对外称呼着“子俊哥哥来了。”对内么..“子俊,你来了。”

“叫哥哥,说了多少便了。”方俊勾起手指迎面敲来,依依早习惯成自然,预先躲了过去。

“看看你,马上都要及笄的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他略带磁性的男音,很好听,这几年,当初的大男孩变成大人了。

“这个样子,将来谁会娶你呀?”方俊一脸无奈,似嫌弃般摇着头,撩袍摆坐了下来。

依依自然特意地回个大鬼脸:“没人要,就赖着你喽。”这也是多年养就的习惯,意图无非是想要逗他开心而已。

“他们俩个,这次怎么没跟你回来呢?”依依问。方定智,李思宗这次依旧没来。

“今年便要秋试了,时日无多,在家用功罢。”方俊道。

“好好两孩子,都快要变书呆子了。”莘莘学子什么时候都很辛苦啊,依依心中感慨。

“结果如何,别过于看重了,考不中也没关系。子曰,中与不中,皆浮云也。”依依不紧不慢的说道。

方俊唇角又勾了起来:“必不会是孔子曰或小子曰,只怕又是你这个女子曰吧?”

依依笑答道:“然也。子曰,科考前是浮云,考完后变乌云。”说完,自己先忍不住露齿而笑了。

方俊看着齿如扁贝,娇颜如花的女子。心下暗暗发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道:“依依,你可知道?每当我闭上双眼,脑子里全部都是你笑着的模样。”

他没有往下说,心里却想,无论我承认不承认,你愿意不愿意,我都是真的真的心悦、爱极了你。“依依,你万不可这般对他人发笑。”

依依听了,更加故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哪有一点淑女的模样,方俊不由皱起了眉头。

依依咧嘴笑着说道:“想笑就放声开怀的大笑啊,人家说笑一笑十年少呢。你看看你,成天将脸拉得这么长”说着做了个马脸一般的奇丑鬼脸,方俊这才忍不住噗嗤乐了。

她收敛起放肆的笑声,摸摸他的眉心,叹息:“我这里巧笑嫣然,或者如人所说,像大家闺秀一般,回眸一笑百媚生,只怕也未必便能抹平你心头的皱纹呀。”

有人说,时间好比良药,能治愈人心灵的创伤。而十年过去,时间可曾带走他的疲劳,驱散他心头的忧伤?

方俊叹了口气,将脸庞更加凑近她绵软的手掌,任她轻轻抚摸。苦闷只是岁月留给他的痕迹,他骨子里装载着的是无尽的孤独与寂寞,唯有与她在一起,才能忘记那些刀刻般的疼痛。

依依为逗他开心,故意没话找话,问长问短,问寒问暖,于是又换来子俊几个未得手的脑瓜崩。

元二进门看到,嘻嘻笑道:“我说姐姐总也那么聪明,原来是表哥每次都弹不到的缘故。他们说,若被弹到多了,人就要变笨的。”

见子俊抬手又欲弹他,忙也闪身躲开去:“我才不要变笨。”

一时摆好饭食,马婆婆侍候三人净了手,依依与元二陪在子俊下首坐了下来。

看了看桌上的三荤三素蘑菇汤,其中还有烧汁金菇野猪卷。方俊微微笑了笑,道:“依依这里的吃食,回回看着简单,却次次不重样,极是美味爽口,过后令人回味无穷呢。可是在做法上有何不同?。”

“那是当然。”依依故意卖弄一般道:“一样的材料做出来的味道,绝对不一样,子俊可是感觉到了?”

野猪肉以瘦肉为主,选其里脊改成片,卷入金针成卷状,滑嫩爽口,回味悠长。这道菜,也是方俊最喜欢的菜食之一。

山猪肉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是一种优质的野味。但做法不当就会有猪腥味,让人难以下咽不说,过了,还可能留下后遗症,永远拒食猪肉。

再如野鸡和家养鸡的味道,也有区别。在做这些的时候就不宜放桂皮、八角、山胡椒等香料,不然就会影响原味道了……

“一样东西,不一样的厨子,平姑姑的手艺,非是一般的渣渣厨子可比的。“依依得意地笑。

“让依依的厨子跟我回去吧,别让我总是惦念你这里的吃喝……。这回可还有那酒?”子俊轻笑。

马婆婆家原来就是以酿酒卖酒为业的,后遇乱世求生难,房倒屋塌,一家人落魄潦倒,四处逃命,为了活下来才追随了方正南。

然而十年前的清缴中,全家五口只活了婆子一人,公爹丈夫子女全葬在这龙化山。当时的马婆婆也才二十七八岁,却绝了再嫁的心思,守在龙化山哪也不去了。

依依知道马婆婆会酿酒后,每年都会亲手与婆婆酿些埋在崖中各处,有葡萄酒,梅子酒,高粱酒。

子俊最喜欢高粱酒,男人嘛,自是喜劲道大一点的酒。依依知道,这三种酒中,高粱酒度数最高,这里人称之为白酒,是马婆婆的拿手绝技。

而葡萄酒,梅子酒则仅达到上世果啤的度数吧,依依想。

“就怕平姑姑不肯随你下山,给你做吃食呢。那些白酒,大都给你带走了,剩下的给了李老道些。现下倒是还有俩坛子,不过你午后就走,骑着马就别喝了,酒驾不是好耍的,其他两种任由你挑。”依依笑道。

“酒驾?”元二眉开眼笑:“真有点象呢。”跟姐姐在一起,总是新奇词汇不断。

“那,就葡萄酒吧,你与源儿也能喝些。不过家里的没了,那俩坛我走时随上罢。”方俊做出一副唠家常的平淡神色。

“好”依依打了个哈欠,神情慵懒,靠着椅背随口附和。她向来不喜粉黛,装扮也极是随意普通,却有一种自然天成的娇俏,总是令人不由心生怜爱。

她虽年少,却天生美艳动人,举止间又常自有一股,不同于同龄女子的狡黠媚惑,令子俊每每不自觉的就沉迷期间,不能自拔。

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常来她这里,并不是真的惦念她的吃食,而是放不下她。

子俊掩住眼中的宠溺之色,转眼却又看到与依依如出一辙,一个姿态一般模样神情的元二。不由一阵好气又好笑,刚准备拿筷子的手又缩了过来:“什么样子这都是?小小年纪,坐没坐样。”

见他又屈指伸过手来,二人忙忙都笑着躲过了。依依正神敛色,面对黑着脸的方俊嘿嘿谄笑:“吃饭,吃饭,先吃饭”

一吃起饭来,食不言寝不语,看你再挑我们刺。与元二互相眨了眨眼睛,各自开怀偷乐不已。

子俊见了,黑眸一闪,手指就又有些痒,但他控制住没有动作。

与依依在一起,不单单是因为她相貌美丽而看着舒服。更重要的,是相处起来也舒服。

她性子实在,总给人一种亲近、自然的感觉。每有她陪在自己身边,他心里就踏实宁静许多。

虽然,他也能感知她的那颗柔弱的心灵,与自己是一般的孤寂。但她自信、刚毅,从容而不做作,端庄且落落大方。有多少妇人,一辈子也做不到她这种地步。

依依看着慢条斯理,好整以暇,细嚼慢咽的方俊。心想,他长得可真是越来越英俊了,果然人如其名呢。

……。一张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好看的唇形微微嚼动着,看人时黑亮的星眸熠熠生辉..

方俊忍着心中的笑意,给她夹了片鱼。这是山溪中天然而生的,刺少肉鲜,味道香醇,口感极好。

依依眉眼弯弯,冲他笑了笑,心中继续八卦……

……方定周,方定智长相都各随自家母亲,果然是儿随娘,女随父呢。方正南的遗传基因,在孙子女这一代,得到了改良。

不过,长相方面,定然反而真不及她兄长,看来方定然需嫁个美貌的夫君才是。听说她定亲了,不知男方长相如何?

不过李晴的孙子思宗,长得可有些不如方家这俩兄弟漂亮,比喻面庞眉眼,反而是作为外孙的子俊更与李晴肖似。

说起来这李老道,年轻时也必然是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可惜怀才不遇,与盗贼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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