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萍听着公司新人汇报上个月的销售业绩和下个月的销售计划,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训斥一番,手机就响了。文珮说在她公司附近,要请她吃哈根达斯,让她快点出来。馨萍告诉她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让文珮先去哈根达斯等她。馨萍还没忘记新人的事情:“Linda,你到我的部门虽然才两个月,但是也是经过培训的,怎么到现在连汇报个工作都不会?”
馨萍本来说话语速就快,还抑扬顿挫、掷地有声的,气场十足,她这么一问,这个叫Linda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只是望着馨萍。
馨萍耐住性子,把要求又跟她说了一遍,最后又忍不住上纲上线地把小姑娘教育了一番:“Linda,你做一件事情,首先方法要正确。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不要噼里啪啦一大堆扔给我,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拿着这些数据干嘛?你自己要有个思路!第一、第二、第三,要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回去重新做一份发我邮箱!”
以前文珮经常和关馨萍约着一起喝喝茶逛逛街什么的,一周至少都要见一次面的。电话也是隔三岔五不间断。自从文珮和继峰在一起后,关馨萍就很少主动约文珮了。关馨萍总是忍不住想,继峰年龄比文珮小,又是凤凰男,家境又不好,算不得优质男,甚至连经济适用都谈不上,而文珮选择和继峰在一起,不仅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还拉低了文珮的层次。本来文珮和她一样,出身不错、名校毕业,是思想独立的知识女性,对婚姻、对事业都有比较高的追求,特别是关馨萍自己也承认文珮比她还要漂亮一点,就像一颗红宝石一样地熠熠生辉。但她居然选择跟继峰在一起,关馨萍总觉得,当然,文珮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颗红宝石,可是问题是,她是一颗非要自己往煤堆里滚的红宝石,她越来越不愿意接近文珮,好象生怕自己也要沾一身灰似的。从前有个什么事情,她总要听听文珮的意见,文珮看问题很透彻,分析问题客观冷静、逻辑清晰,但是现在,她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做出了这么一个不理智的选择,馨萍不得不怀疑她的智商随着年龄增长每况愈下了。
馨萍把桌子上的文件夹放进文件筐,关了电脑,拿起包站起身。还是要去见见文珮的。
馨萍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文珮。她坐在一张小沙发里,外套脱了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仿佛她周围的时间和空气都流动得比房间里其他人的慢似的。她就是有那种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从前还在事业单位的时候,同事们背后都说她太清高了,甚至有人说她年纪轻轻哪来的那么多傲气。海云说这叫高冷,现在正流行好嘛!从前馨萍觉得她这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是现在看来,她这种格格不入给人一种奇怪地感觉——文珮正好抬头看见了馨萍,她笑着朝馨萍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你看,就是这种感觉,就像她知道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一样。馨萍心理涌上来一股莫名其妙地感受,你说是讨厌吧,倒也不至于,但是总是有些不舒服。
馨萍坐下,说:“多大了,还吃哈根达斯。”
文珮笑了:“吃哈根达斯还看年龄啊。老张给的券,正好咱俩也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啊?”
馨萍叹了口气:“唉,忙得要命。快年底了,各种事儿。你这种freelance哪懂我们写字楼里的伤悲啊。”
文珮笑笑没说话。和别人交谈时,有两种情况她最不会处理,一种是别人的挑衅或嘲弄,一种是别人的抱怨和委屈,因为她既不懂得如何反唇相讥,也不知道如何安抚慰藉。她听不出馨萍是哪一种,反正哪一种她都无以应对。
馨萍问她:“你最近怎么样啊?和你家那个谁,江继峰,是吧?”
文珮心里暗暗地有些不舒服,嘴上还是温婉地说:“嗯,江继峰,挺好的。他对我也挺好的。”
馨萍又问:“什么时候结婚?”
文珮笑了:“结婚?有点早吧,才认识一年多。”
馨萍接了句:“认识一年多也同居一年多了。”
文珮又搞不清楚馨萍是什么意思了,只好又笑了一下。她倒是不生气,认识这么久了,关系又那么好,馨萍就是这种心直口快的人。
馨萍叹了口气:“唉!文珮,你是真不打算再找找了?“
“找什么?”
“你说呢!你想想,你已经三十岁了,你说你要是20出头,你找个男人跟他白手起家一起奋斗,我支持!但是你三十岁了,你再跟一个男人奋斗,你有这个资本吗?别说万一没有奋斗出来怎么办,就是奋斗出来了,你少说得四十了吧?还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我又不会四五十岁就死掉。”
“我不跟你抬杠。等你四十的时候,江继峰才三十五,人家那叫风华正茂,你叫人老色衰。你看看你这小脸蛋,跟二十多岁的一样,你怎么就不能找个更好的呢?你着什么急呢?北上广像你这样三十多岁没结婚的多了去了!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爱情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做等待!你再等等怎么了?你怎么能随便就找个男人将就了呢。”
文珮从来没跟馨萍深入地讨论过江继峰的事情,她不知道原来馨萍是这么想的,她惊讶地说:“我们是爱情啊,为什么我和江继峰就不能是真爱呢?”
馨萍哼了一声:“苏文珮,从你到广州第一天我就认识你了。那是什么时候?2008年9月1日。到现在多久了?六年!六年里我看着你恋爱、分手、复合、再分手。我不知道爱情里的你什么样?那种牵肠挂肚、投情忘我,时而满面红光、时而愁肠百结,笑了痛了都想赶紧找人分享,喜了怒了都会朋友圈里晒上一晒。现在呢?现在因为江继峰,你还有朋友圈吗?你和我们还是一个圈吗?文珮,别傻了。爱情可以百无禁忌,但是婚姻始终要门当户对、三观一致,首先价值观就得一致。要想价值观一致,首先家庭拥有的财富量、个人创造财富的能力、受教育的背景、生活圈子的层次都要趋同。你现在啊,觉得三十岁身边有个男人对你好就已经很知足,但是你从前爱吃的爱玩的、随随便便不看价钱就买的东西,以后都先要在心里衡量一番甚至要放弃,时间一长你会有怨气的。婚姻里什么都能有,甚至连出轨背叛都可以打一餐骂一顿就原谅,时间久了心大的搞不好就忘记了。但是就是不能有怨气,因为怨气是慢性毒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就觉得无关紧要,但是它随着时间流逝不减反增,总有一天会毒发身亡的。”
文珮无言以对。馨萍不相信她和继峰之间是爱情,那么就会用最世俗的眼光去揣测两个人在一起必定是各有所图。
馨萍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苏文珮糊涂,但也一定有她的难处。毕竟,身边的同学都结婚生子了,三十岁的未婚女人在当前这个社会上还是承受着一些压力的。馨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最近回家,妈妈已经不再催馨萍赶紧找个男朋友了,她反而催馨萍赶紧把工作辞了出国读书去。妈妈倒不是真的觉得馨萍需要深造,她只是对馨萍在国内找个男朋友已经绝望了。自从馨萍30岁,帮她介绍男朋友的亲戚朋友越来越少了。她妈妈听朋友说在国外男人没那么看重女人的年龄,30多岁的男人也不一定愿意娶二十多岁的姑娘。馨萍还是很漂亮的,皮肤虽不算白皙,但也光滑细嫩,身材高挑,嗯,说到这里,是有点太高挑了,一米七的身高已经不是优势而是障碍了。
馨萍把妈妈想让她去国外读书找男朋友的事情说给文珮听,文珮笑了:“那万一你找个老外,那你妈妈怎么跟女婿交流啊?唉,那你让她别去跳广场舞了,赶紧报个班学外语去吧!”
“去你的!我妈本来也不跳广场舞。我就是说啊,我理解你。”
回公司的路上,馨萍还在想着文珮和江继峰。她只见过江继峰一次,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他不怎么说话,但脸上总是带着笑。这样一个男人,和沈东方差远了。任何人只要见过沈东方一次,就会被吸引为他的朋友,怎么可能忘记他?他幽默健谈、轻松随性。每次大家聚在一起,只要有沈东方在,每个人都会开开心心的,他就有这个本事。而且还总不忘时不时地对文珮献殷勤晒幸福。他长了一张青春洋溢、无所畏惧的脸庞,言谈举止都透着有钱人家小孩的自信和宽容——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他不是不计较,他只是觉得他已经拥有这么,再和比他拥有的东西少的人去计较,他犯不上。馨萍想起有一次他们一起翻过一座山去海边露营,出发前买了很多啤酒和西瓜,加上露营的帐篷睡袋什么的,55L的背囊塞得满满的,东方一个人背着,腰上还有个腰包,文珮背着一个20升的小登山包,里面就装着两个毛巾、两个头灯还有一些纸巾什么的。就这样,沈东方还一边爬山一边鼓励文珮加油,动不动还唱个歌。跟在他们后面的馨萍一路走一路心里酸酸的。
这么好的男人,如果命运安排给馨萍,她一定乐不可支好好珍惜。可是文珮呢,经常跟东方发脾气。现在好了,东方走了,江继峰来了,沈文珮老实了吧。他们两个一分手,搞得沈东方跟文珮的朋友都不联系了,馨萍也有一年多没见过沈东方了。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