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张潮落，是苏文见过的，第四位圣教行教。
张潮落“哈哈”笑了两声，端起碗，将水一口喝干净。
“行教大人，我有事相求。”苏文眼看水****，突然说道。
张潮落刚喝完水，就听到少年的话，顿时无言以对。本想的那些赞扬本土风情，乡民淳朴，就连孩童都知礼好客的话，全都堵在肚子里。
张潮落琢磨一番，道：“你说。”
“请收我的……妹妹林婉儿为徒。”苏文一把拉过林婉儿，对张潮落说道。
张潮落瞧了一眼林婉儿，又看了一眼苏文，没有说话，只是大笑着，退回来处。
一丁点风波，没有任何人在意。苏文拉着林婉儿，从人群里脱离出来，去还了碗，两人就站在城门外面，什么也不管，只是站着。
“文哥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林婉儿问，她想坐，但没地。边城外的土地，都冰冷刺骨。
等到黄昏，苏文才见到有人在城墙上，比出一个手指。
那不是骂人，只是邀请。
苏文把林婉儿留在城里，独自登上城墙。
“那一碗温水，太轻！”一上城墙，就听到张潮落靠着石墙说道。
“不重。”苏文回道。
“但你的要求，太重！”张潮落又道。
“不重。”苏文再次应答。
“那碗水，我可以还你，但收徒的事……”
“婉儿有病，想求您，治她的病。”苏文说道，原本的目的，就是替林婉儿治好顽疾。收徒的事，只是临时起意。
张潮落颔首，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瞒着不说。”
“不敢。”苏文低头，说道：“婉儿自小受这虚寒折磨，夜不能寐，还请行教大人，大发慈悲。”
“病虽少见，但不是不能治，我可以应你。”
“另外还请行教大人收婉儿为徒。”苏文旧事重提。
张潮落略有些气氛，刚才说了会替她治病，怎么又要收徒。
“小姑娘天资不够，要入圣教，有些难。”张潮落瞧的那一眼，早看透了林婉儿的极限，要他圣教行教收徒，不说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那至少也得是个修行上有才能的人。而林婉儿，离有才能，还差的远。
“那碗水，您喝了。”
“我可以还你一碗水，我圣教行教端的水，绝不差你。”
“那是我为婉儿，低头向农家老汉求来的。”
苏文说完，便不再言语。张潮落点点头，笑道：“确实，那碗水，太重，我拿不动。”
苏文能向老汉低头求水，但他是圣教行教，所言所行代表圣教，这头，低不下。
“哈哈，有趣，着实有趣！”张潮落大笑起来，道，“有朝一日，你若想进天南教院，我必亲自推荐你。”
苏文揖手，说道：“晚辈不想走后门，对于晚辈而言，那个太疼。”
太疼，谁会太疼？无数寒窗苦读，艰辛修行，却被天南教院拒之门外的那些学子的心？还是这世间，对于圣教的一贯评价？
张潮落望着远处的长城，长城外的百里雪原，正飘着漫天的飞雪。
疼，当年莫从命死在魔君手下，他疼。当代圣女在圣山重伤不治，他也疼。莫无道被逼承受天劫，烟消云散，他更疼。
他想杀人，比坐在圣山里的教宗，更想杀人。
圣教四位行教，三位留在教院，只有他一人，常年在外历练。修为，他胜过其他三人，见识，更高了不止一点。
他不知道为何教宗还能坐在圣山里，一言不发。如果不是教宗劝阻，现在大明宫里的那个女人，恐怕早已重伤不起，即使贴上这条性命。
最后连这百里雪原，都成了魔族领土。
政教合一，其他行教和那个女人，都以为只要莫无道死了，所有隔阂都会消除。
他们哪里知道，教宗他老人家的心，早随着当代圣女一起，死在了圣山上。
如果想要合一，只有靠莫无道，可惜，连最后的希望，也被他们亲手掐灭了。
百里雪原加上一个未来，换来暂时的和平。如果圣教愿意帮助朝廷，自此千年，魔族又怎能踏入雪原半步。
张潮落一阵恍惚，连叹三口长气，道：“罢了，就听你一回，这个徒弟，我收了。”
再次回到边城，张潮落才恍然，自己的心，可能也随着莫无道一起，死在了那个落凤坡。
心都死了，还要求那么多做什么，救一个人，教一个徒弟，对于了却残生来说，也是不错。
还没等苏文道谢，张潮落问道：“你也知道，她不适合修行，为何还非要我收她为徒？”
张潮落想问，最初想问，现在，更想知道。
苏文认真地想了想，回道：“这天下能信的人很少，能托付的人也不多。”
张潮落听完，打量苏文一阵，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你是个老夫子。我再说一遍，若你真想进我天南教院，我定会亲自接你。”
“谢前辈！”苏文作揖道谢。
“但是，这白开水作为拜师礼，确实寒碜了点。”
苏文思索，问道：“那依前辈，什么才合适？”
“至少，也得是碗茶。”
苏文点头，道：“也对，晚辈这就去取。”
“慢着。”张潮落止住苏文，道，“这般距离，等你取来，热茶也变凉茶了，先不忙，让我见见徒弟，喝茶的事，以后再说。”
林婉儿正在城墙下转着圈，天冷，她也无聊。
“我刚刚跟行教大人说了，他愿意收你为徒。”苏文直接将一切告诉林婉儿。
林婉儿听完，问道：“那文哥哥你呢？”
苏文不打算隐瞒，说道：“明年开春，我就去神都，参加六合试。”
“恩。”林婉儿垂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前辈。”
“行教大人。”
“怎么样，愿不愿跟我回圣山？”张潮落问林婉儿，虽然是客套话，天下有谁，不愿意去圣山，作圣教行教亲传弟子的。但他还是要问一句，自己的事，要由她自己决断。
林婉儿露出笑容，浅浅说道：“我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