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恶魔
【一】
狂风卷杂着飞雪横扫群山，天地间一片苍茫。
荒野酒家的后院小楼上，却是温暖如春。店主玉苑正端坐在火盆前，与一青衫一红妆两位秀丽的年轻女子谈的正欢：“在‘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行列，本店一直是以诚信立足于江湖，自会在收钱十五日之内，将客人索要的仇敌首级奉上。素闻碧水浣纱姐妹隐居云栖竹径妙玉庵内，青灯木鱼虔心拜佛，从来不过问江湖事。此番来到荒野酒家，却是要取哪个贼子的人头？”
两女子对望一眼，那红妆女子闻声言道：“贼子风影这几年为非作歹，在江南已有数十位姐妹，在他手中断送了性命，当真是死有余辜！所以我们四姐妹商议之后，才决定出些钱财，麻烦店主诛杀此贼，为江南除此祸害。但曾闻听江湖传言说这厮武功精湛，轻功尤为了得，可谓是来时无影去绝踪，此前已有许多的好汉折在了此贼手中！但不知店主有何良策，致此贼于死地？”
玉苑展颜微笑道：“红粉佳人勿虑，荒野酒家高手众多，自有几个可以担当此任:黑无常麻烦武艺高强，一柄鬼头刀神鬼莫当；白无常上官漂流智勇双全，七十二路旋风哭丧棒鲜有敌手！但是，本店最厉害的杀手，乃是一位神秘的青年侠客-------他风流倜傥，他风骨俊逸，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总似乎含了一股寒潭烟雨般的忧郁，正是这种淡淡的忧郁，让他的言谈举止中，弥漫着一股王子般的高贵与典雅??????”说到此处，玉苑已是目光迷离，面泛桃红。接着她自失地一笑，继续往下说道：“他用的剑是融了昆仑精钢南海玄铁，经千锤百炼锻造成的万古一剑‘龙泉血刃’！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但龙泉血刃的夺命五招【长空飞鸿】，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锋锐神击??????”
这时，那位青衫女子插言道：“店主说的可是二十年前，圣剑徐顶峰徐大侠的那柄诛杀恶人的龙泉血刃？”
荒野店主玉苑浅浅一笑道：“青衫秀女所言极是，这一柄神剑，正是二十年前威震江湖的那把龙泉血刃！”
那青衫秀女与红粉佳人对望一眼，同时点点头。红粉佳人面带喜色，出言问道：“龙泉血刃重现江湖，可喜可贺！但不知店主??????”
玉苑站直身子，肃容言道：“碧水浣纱姐妹身遁空门，还念念不忘搭救江南姐妹，慷慨解囊，出钱铲除无耻淫贼。此等侠肝义胆随巾帼却胜须眉多矣！”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只是那风影贼子身着神奇‘隐月衣’，神出鬼没武艺高强，此前的短短几年内，折在他手中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诛杀他必定要大费一番周折。所以呢，你们姐妹须出五百两黄金，方能够买下风影贼子的【生死薄】。”
红粉佳人与青衫秀女登时被吓了一大跳：“这么贵？？”荒野酒家的店主玉苑略带诧异地看了二女一眼，提高声音道：“龙泉血刃的价格，五百金已是最低！这也是本店主看在姐妹们一片侠义心肠的份上，特意加的照顾。”红粉佳人满面通红，施礼迭声恳求道：“我们姐妹身在空门，一向清贫，一时间如何拿得出这许多金子来？还望店主看在大家同是武林一脉，行些方便??????”
玉苑脸上好似笼了一层严霜，冷冷言道：“本店主一向敬重侠义，但绝不敢因敬重而坏了江湖的规矩！二位不妨先到前厅用些斋饭，再仔细地斟酌斟酌如何？”长袖飘然一摆，做出了恭送宾客的姿态。
【二】
荒野酒家偌大的前厅内，冷冷清清，没有一个顾客。几个短衣打扮的伙计，正聚集在柜台前的火炉旁闲聊。
碧水浣纱两姐妹胡乱点了些素菜，坐在角落的桌子上慢慢吃。这时，忽听得店门外骏马长嘶，人声嘈杂。门帘掀开时，寒风雪花簇拥着两个关西大汉闯入了店内。
“小二，快牵了大爷的马匹好生喂养，大爷明天还要赶路。”为首的皮袍络腮胡子伸出手掌，把脸上的雪水胡乱抹了几把，恶声恶气的高喝道：“牛肉烧酒热汤面，大碗盛了桌上端便是！”另一位面皮白净的锦袍客，两眼早已直直的盯上了坐在角落里的碧水浣纱姐妹，半眯着眼皮，****的嘿笑道：“老胡，这两个雏儿长得粉嘟嘟水灵灵的很有些姿色，过去看看！”皮袍络腮胡子哈哈一笑，径自大踏步抢了过去，抬手拖起红粉佳人的下巴，色迷迷地说道：“久闻碧水浣纱姐妹个个貌美如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来来，先坐在大爷的怀中，给大爷唱个小曲下酒。”
红粉佳人气怒交加，奋力挣扎，但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又怎能挣脱得丝毫？一旁的青衫秀女见状，急抽腰中长剑时，早已被锦袍客抱拥在了怀中，动弹不得！
锦袍客抚摸着青衫秀女粉嫩的脸蛋，贱贱地淫笑道：“美人儿不要淘气，把大爷伺候舒服了，有大把的赏钱。来，五爷亲亲。”青衫秀女不能挣脱，只急得两行热泪流淌满面，高声怒骂道：“畜生??????禽兽！快放手??????”
锦袍客面色一寒，忽地一掌掴在了青衫秀女的脸上，白玉般的脸蛋上，顿时多了一个紫红的大巴掌印！锦袍客顺势将她往地上一掼，一脚踏在青衫秀女的胸口，恶狠狠地叫道：“禽兽？畜生??????？你说的太错了，禽兽与畜生怎能与咱们兄弟相提评论？咱们可是横行甘凉道杀人如麻、食肉吸血的嗜血恶魔，比那些禽兽畜生凶狠残暴一千倍的冥界魔鬼！”桀桀的怪笑，让两姐妹毛骨悚然，几欲晕去。
狂烈的寒风翻卷门帘，冷雪飞进店堂。一个冷幽幽阴恻恻的声音，在漆黑的风雪夜幕中游荡：“枉无、胡杀，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师尊的大驾？”
店中的两个凶神恶煞般的魔鬼，一听到此言，飞快地收起了一脸的狂傲凶悍神色，浮现出龟孙子见爷爷般的恭敬与谦卑，飞快地抢出店堂，风雪中分左右长跪在荒野酒店的门口，磕着头高声呼喊道：“不肖弟子枉无、胡杀，恭迎师尊的车驾。”
四五辆马车自风雪中冲出，并排停在了荒野酒家的门前。前一辆车内，先下来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土财主，微弓着腰走到后面的车厢旁边，掀开车帘扶迎出一位白袍刀客。随后的车厢内陆续下来了几位锦裘缎氅的美貌女子。前后簇拥着进入了酒家，对于跪在门前的两个，连看都不看一眼。
那土财主小心地搀扶着白袍刀客坐定，随即寒着脸对坐在柜台内的长胡子账房先生呵斥道：“愣什么？还不赶快唤出你家店主出来迎接我师尊？”
“客官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随着妖妖娆娆的一声媚语，风情万种的荒野店主玉苑，碎迈着莲步，风摆杨柳般地从楼梯走了下来，“伙计们，给俺打叠精神，好好地伺候贵宾客！”
“好嘞！”随着十几声的齐齐吆喝，登时见十几个短衣小帽打扮的伙计，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店堂中，好似突然间从地下面冒出来的一般！着实的吓了众人一跳。
土财主依然一脸的阴森，随意拱了拱手，接着说道：“烦劳贵店主，将这店堂布置一下，我师尊今夜要借贵店拜堂成亲。”玉苑微笑着一拍手，长须的账房先生立即从柜台内乐颠颠地跑出，对土财主满面带笑点头哈腰道：“本店的招待规格，一向有上中下三等之分，拜堂成亲也不例外：上等是尊贵豪华极尽奢侈来彰显天作之合！中等是欢天喜地华堂对拜以映衬百年好合；下等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同拜堂白头偕老。但不知客官喜欢那一种？”
那位神色木然的白袍刀客，此刻开了口：“奢侈豪华是王公大臣们的排场，热闹喜庆是坊间百姓们的风俗；似我辈浪迹江湖的粗莽汉子，在欢天喜地中缔结良缘，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段江湖佳话！其中最要紧的是乐器齐全，笛瑟琵琶古筝箫琴二胡箜篌样样都要有，欢天喜地嘛，自然是越热闹越好。”
店堂中的众伙计轰然叫好，立马时分头忙碌了起来。
【三】
白袍刀客斜躺在宽大的太师椅中间，微眯着眼沉声道：“带上来。”土财主手一摆，皮袍络腮胡子的胡杀，肩膀上扛着一个官差摸样的人走进店来，利落地将那官差地上一掼，拱着手弯腰退下。
灯火中那官差满面血污，口唇蠕动含糊不清地呜咽着什么，大家仔细看时，却是满口的牙齿已被打落，面目青肿口歪眼斜。白袍刀客摘下腰刀放在桌子上，话语如寒冰：“自某家下昆仑踏入江湖以来，一路上杀人无数。可有哪一个吃了豹子胆，敢在某家面前放肆咆哮？唯独你这个凤阳府的小小捕头，竟然数次在某家面前谩骂不止！正是你这种胆色骨气与血性，让某家打消了一刀斩首你的念头。因为，某家要用酷刑让你明白‘生不如死’的真正含义。”
他袍袖一拂，土财主立即转过身，向着玉苑施礼言道：“贵店主不会阻止远来的客人借贵店的宝地，了结一下私人之间的恩怨吧？”
玉苑款款地走进柜台内坐定，随意地摆弄着自己的殷红指甲，淡淡说道：“荒野酒家是江湖人的酒家，为顾客营造宾至如归的场所，是咱们荒野酒家义不容辞的责任。客官在自己的家里，不需要有任何的拘束！不过要是不小心撞坏了桌椅的话，是需要加倍赔偿；如果出了人命呢，本店出几口棺材也是要收费的。”
土财主阴沉沉一笑，大大的施一个肥诺：“多谢店主成全！”话音刚落，这边厢胡杀已经揉身而上，‘霹雳喀嚓’之声连响，片刻之间，那官差的肋骨已被打断数根，双臂双腿也已被打断。
一根粗大的绳索，自房梁顶垂下，那官差被高高的吊起，双腿各缠了一个沉甸甸的石凳。胡杀手一扬，数十只飞锥已打入他全身的二十四处要穴，剧烈的疼痛激得他双目圆睁，全身的骨骼‘咯咯吱吱’的连发出一阵爆响！头脑中的思绪忽地无比清醒，好像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着刀割火燎般的钻心疼。
白袍刀客将手又一挥，胡杀退下。那个白净面皮的锦衣客枉无，双手叉着腰，脸上带着嘲弄鄙视的讥笑，仰头对着那官差训斥道：“我师尊贺兰山缺神功盖世，乃是当世无双的绝代英豪。你小子一定是前世先人给你积了八辈子的德，方修得今生祖坟冒紫烟，有了在我师尊手下品尝痛楚、体验折磨的这等福分------你可要用心仔细地品味每一种加在你身上的厉害手段，切莫辜负了师尊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
“你口中乌里呜啊的说些什么？还是不服气？那好，你不要摇来晃去的在空中摇摆，乖乖地静下心来，听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你可曾听说，江湖中这一首流传了很久的歌谣------
“江湖有三恶，恶鬼、恶煞与恶魔！
恶鬼到处无全尸；恶煞到处灭门祸！
恶魔降临如瘟疫，百里无鸡鸣，
旷野尽白骨，天悲地泣神仙哭！！
“而我们，就是这首歌谣中所说的那些凶残恶魔！”
说到这里，枉无停了下来，用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阴毒地扫视了一圈店中众人。红粉佳人与青衫秀女两人，皆被他眼中那团邪恶怨毒的目光扫的全身战栗，好似连心脏也已被这一团诡异的恐怖所冻结。
【四】
枉无的声音异常冰冷：“十多年前，甘凉道上的杀头镇非常繁华，街市上店铺日进斗金，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盘踞西北一带的剧盗枭雄们，无不对这块肥肉垂涎三尺，都希望自己独霸杀头镇，称雄甘凉道！各帮各派从刚开始的明争暗斗，演变成了最后黑白道之间的一场残酷厮杀------这一场血腥的杀戮持续了七天七夜，参加混战的两百四十八人中，最终只剩下我们九个人还活着！从那天起，甘凉九魔的名号，威震整个江湖：
“力摧------潜隐藏南山谷二十年，凭着自己满心满腹对武功的执着与痴迷，更凭着自己的过人天赋和聪明才智，自创出三十六式‘摧残毁废功’，招招摧心断筋式式碎骨破肠，在武林中号称‘一出手铸成千骨痕’的【残魔】。
“刀削------三十四年静心潜隐市井的屠杀生涯，让一位整日里杀猪剥狗宰羊屠牛的深相寺俗家弟子，在不知不觉间练就了一柄出神入化的削肉斩骨刀，当真是‘遇肉削肉飞，碰骨斩骨碎’，那个满脸刀疤面红似血涂、整日里腰间别着铮亮削骨刀的市井屠夫，在江湖中的诨号是【刀魔】。
“麻醉------这是个长了一脸麻子、不可一日无酒的无赖酒鬼，也是一个逢酒必喝缝喝必醉的绝世神医！他靠一张九世单传的祖传秘方，煎熬了一种叫做‘粉香十里酣酣睡’的神奇迷魂药，入鼻人昏迷、三日见阎王！因此人送绰号【药魔】。
“坏死------这是一位‘头顶光秃、脚底流脓、大腿生疖子腰长肿包屁股流黄水疮’的绝世大坏蛋！，他在人前总是装扮出满脸一副救苦救难的菩萨慈悲相，脸面带微笑、笑里藏利刀，鼓动着自己口中的三寸不烂舌满嘴花言巧语口蜜腹剑，能将无耻谎言说成至诚真理，能为世间最肮脏最卑鄙的欺骗，演绎成助人为乐见义勇为，为自己披上一件侠肝义胆的外衣，骗得很多人含笑九泉不省悟的【乐魔】。
“枉无------就是区区在下本人！顾名思义，诸位从在下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本人最大的喜好就是冤枉无辜。凭着天生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嘴，在下总是把正人君子败坏成卑鄙禽兽、把正义侠客冤枉成无耻畜生之后，再将他砍头断足，剥皮锉骨！承蒙诸多江湖朋友们抬爱，称呼在下为【阴魔】。
胡杀-------就是这位络腮胡子的关西汉子，他生性嗜杀，总是将荼毒生灵作为人生的最大乐趣！他不但喜欢胡乱杀人，而且更喜欢杀人时千刀万剐、掏心剖肺！是以武林中人称他为【屠魔】。
“田七------这是一位生平最喜欢暗地里趁人不备，偷偷摸摸下黑手毒害人性命的冷血怪物，他自幼性情孤傲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所以呢，很多江湖人都在背地里骂他是双手沾满了武林人鲜血的【血魔】。
“鸭霸------是一个高大无比、天生神力的肥胖巨无霸！他每一天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找来一帮大活人，先将他们的衣服扒光头发拔光汗毛也拔光，然后用铁链穿透琵琶骨连成一串，当成鸭子一样赶上绞架活活绞死！是以武林中很多人将他唤为毫无人性的【折魔】。
“九程------这是一位能将杀掠、****、偷盗、坑蒙、拐骗、欺诈等等下九流的诸般手段，运用得最为娴熟的一个魔头！在修炼成为真正魔鬼的道路上，这位永远将自己装扮成土得掉渣、一副呆傻模样的乡村土豪，只差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最后一程路还没能走完，是以他自诩为‘九程’。经过短短几年的相处后，我们八魔头一致认为，在我们这个魔鬼群落内，九程才是一个真正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从那一天起，杀头镇上最豪华的‘凤鸣楼’，变成了令无数江湖人闻名丧胆的【甘凉魔窟】；也是从那时起，我们甘凉九魔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干起了想干就干的一切无法无天的勾当------半年之后，杀头镇上就再也听不到鸡鸣了；两年之后，甘凉道上的往来的客商，基本上已经绝迹！等第三年过后，杀头镇方圆百里之内，除了甘凉魔窟里面的我们九魔之外，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大活人啦！一望无垠的黄沙大漠里，放眼望去，处处尽是些残缺不全的白骨??????
“那是一段我们一生中最逍遥、最美好的快乐时光。直到有一天，我们的师尊来到了杀头镇，来到甘凉魔窟，向咱们九魔投下了战书，咱们九魔的一切美好时光，也就宣告真正的结束了??????”说到这里，阴魔枉无暂停了话语，满脸皆是痛楚的神色，眼睛中竟隐隐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