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多打扰停留，等鹿晗的烧退了，林冉就跟他一起离开。
只是她身上带的银子本来就不多，买了马车雇了车夫，又留下一些给民居里的夫妇，就已经所剩无几。林冉算了算路途，从魔教出来，大概再六七天后应该能找到官府，到时候有鹿晗的身份在，剩下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想着，林冉靠在马车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却是在鹿晗的怀里，他也闭着眼睛，面容恬静，不染尘垢。
林冉撑着坐起身，正见鹿晗垫在她脖子下的手臂渗出血迹，嘴角抽搐了一下：“鹿晗……”
鹿晗抬起手臂摸向她：“怎么了？”
他的视线空落落停在不知何处，散乱而凝聚不了焦距。
林冉的心一紧，抱住鹿晗轻叹道：“别动……我给你换药。”
入夜。
“抱歉，我实在瞧不出贵夫君的眼睛是个什么问题。”大夫放下帘子，轻轻摇头，“料想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然便是劳累所致，兴许养几日就好了？”
林冉失望的谢过大夫，又转回屋中。
眼睛对上鹿晗没有光华的眸，难过一下梗上喉头，但她不想表现在鹿晗面前。
整了整脸上的表情，林冉轻笑道：“大夫说你的眼睛没有大碍，这边的药材不好，等回到明都，让太医帮你看，肯定很快便能重新看见的。”
鹿晗轻轻摇了摇头，弯起眼睛道：“我没关系。”
即便没有光泽，但只是看着那弯起的弧度，也依然让林冉觉得无比心安。
此心安处是吾乡。
半夜睡到迷糊，林冉肚子有点饿，便爬下床想去客栈膳房找点吃的，未料还没找到，就听见有人敲客栈门的声音。
客栈掌柜刚开了门，几个佩剑的男子就快速进来，为首的丢过去一两银子道：“给我们准备些好酒好菜，顺便收拾几间上房。”
掌柜接过钱，忙叫醒小二去准备，同时边倒茶边殷切道：“几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当中一位男子道：“没了没了，我们这商量大事呢！”说完，他喝了一口茶，压低声音道：“关于那个人瞎了眼睛武功大减的事情是真的假的？消息到底可靠不可靠？”
另一人道：“应该不是假的，有人亲眼所见，那人的脸即便是易容只怕都假冒不了……”
“不过光凭我们几个能拿下他么，毕竟他可是……”
“这有什么！得到消息的不止我们一派，其他同那个人有血海深仇的武林人士只怕也不会少，至多不过几日应该都会赶过来，哼，谁让那个人那么嚣张，当年那次围剿，各大门派去的长老高阶弟子可都不少，竟一个不剩的杀了个精光。”男子握了握腰间的剑，道：“再说……若是真能杀了他，那可真是在江湖中一夜成名了！”
没等听完，林冉就急匆匆上楼，拉起鹿晗便道：“我们现在得走了。”
鹿晗的神情还有些迷茫，不解道：“怎么了？”
林冉苦着脸：“有人来追杀你。”
来的路上她忘记遮掩，鹿晗那一头银发简直比路标还要招摇，完全是个活动的靶子！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只怕就能顺藤摸瓜找过来！
越想越着急，林冉忍不住又问：“鹿晗，你在这附近有仇家么？不对，你大概有多少仇家啊？”
鹿晗：“……什么是仇家？”
林冉：“就是你得罪过……或者杀过的人的家人。”
鹿晗想了一会，认真道：“……太多了，记不清。”
林冉抱头蹲倒：“怎么办……”照这样下去，想平安无事的寻到官府恐怕会很困难。
鹿晗直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重点不是我啊！是你啊！”林冉抓住鹿晗的手，“你现在看不见，还能打过这么多人么？而且……”而且鹿晗的手臂才受过伤，那伤口好的这么慢……如果再受伤……
鹿晗抿起唇，接着弯起眼睛道：“没关系。”
那些都没关系。
他没好意思告诉林冉，之前她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有感觉到痛，虽然只是很轻微的感觉，但至少他能感觉到了……那么很快，他应该可以感觉到更多的东西，不再只是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存在，他可以实实在在的变成一个人……
林冉叹了口气，没说话。
她早该知道再怎么跟鹿晗说危险可怕他都根本不会明白的啊！
隔日一早，林冉就去买了一些用冬青叶和鼠尾叶制成的黑色染料，然后在马车上替鹿晗把一头银发都染成黑色，鹿晗倒没什么意见，当然……他对什么都没意见，甚至在林冉用手指一点点替他染发的过程中，还颇为享受……==|||
林冉也想过买假发，可是一则实在找不到能配得上鹿晗的假发，二则若是佩戴不牢脱落下来就糟糕了，所以干脆作罢。
不过除了染得林冉一手黑汁，干了后的效果倒是意外的好。
一直以来见到的都是鹿晗银发的样子，飘渺出尘不似凡人，可染成黑色之后，那一层浅浅的疏离一下淡去，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亲切，纯粹而深沉的黑色让林冉忍不住的盯着鹿晗多看了几眼。之前他还像是仙侠志怪话本里的仙谪，现在却只像是一个普通的世家贵胄公子，干净，纯粹而美好。
鹿晗看不见，见林冉只盯着他不说话，有点忐忑：“很难看么？”
林冉果断把头摇成拨浪鼓：“不！”
说着，两下把鹿晗的头发扒拉下来，盖住额头，又觉得不满意，从边上扒拉出一个眼罩戴在鹿晗脸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行了。”
鹿晗眨了眨眼睛。
反正……林冉说行了就行了。
一路林冉的运气都算不错。鹿晗的银发太出名，染了发色之后一路上倒是没遇到多少鹿晗的仇家，少有的几次也因为林冉反应快先下手解决了。她还有些遗憾，来得匆忙没有带易容面具，不然鹿晗戴上易容面具被发现的可能性应该会更低。
不敢再入城，林冉带着鹿晗驾车从城外绕路，等到夜间再独自去城里买了酒菜和干粮回来。
两人对坐在马车用餐，林冉狼吞虎咽吃完，再习惯性的端起饭碗一勺勺喂给鹿晗。
鹿晗看不见，只靠在车壁安静的一口口咽下，黑发垂坠在肩膀，漏进来的月光半笼住他的面颊，像是镀上了一层浅金的薄纱，美好到有些不真实。
说起来，似乎三年前刚认识鹿晗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喂他吃饭，只是那时候的心情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时只是想着得过且过，没想到会有一天真的心甘情愿陪在鹿晗身边。
放下碗，林冉道：“鹿晗……”
鹿晗：“嗯？”
林冉低头，有些不好意思：“我……”
“砰”
马车门被整个撞开，只听一个雄浑的声音带着兴奋高叫道：“鹿晗就在里面！我潜行跟了他们两日，绝对没错的！”
“擦”的数声之后，几十根火把同时燃亮，照得城外一时间亮如白昼，围着他们的人群也一一显露出来。
那人冷笑一声，道：“放箭！”
数十根火箭齐刷刷的对准了马车，林冉想也不想，调转车头，反方向跑去。
一边跑，林冉一边越发心急如焚，这么多人，她一个人想打过是根本不可能的！
怎么办！
林冉咬了咬唇。
“林冉……”鹿晗的声音轻飘飘飘过来，显得有些虚幻。
林冉忙道：“没事的！我一定能带你冲出去的！”
鹿晗：“你……”
好几根火箭冲上马车，燃烧的烟尘滚滚袭来，林冉掩住口鼻，压低声音短促道：“等会你先弃车，我引开他们，一会找你回合。”
鹿晗：“我……”
“快！来不及了！”林冉打断他，仿佛怕鹿晗不肯，喘了口气，她又补充：“我一个人肯定逃得掉！”
正说着，林冉突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起来。
她惊讶的回过头，发现鹿晗正一脸平静的御着轻功往前跑，在半空中衣袂轻震，汹涌而来的箭簇便被瞬间打偏，整个过程轻描淡写行云流水，像是早已演练过多次。
林冉结巴：“你、你、你……”
鹿晗抱紧了林冉，声音有些委屈：“我是想说我能带着你跑掉……”
林冉忙道：“早说！”
鹿晗：“……”你没给过我机会……
即便比之前慢了，但鹿晗的速度依然快的电闪雷掣，林冉看向身后的追兵已经被远远甩开，终于放下担心，反手抱过鹿晗，视线也随之移了过来，但还没说话，整个人就僵住了。
“鹿晗！！！停下！”
鹿晗歪头，黯淡的眸子眨动了一下：“什么？”
“停下来……啊……”
鹿晗：“嗯？”
一只小白鸽悠哉悠哉的扑腾着翅膀从她身边掠过，林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鹿晗跑得太快……眼前，是个悬崖……
他们现在……
腾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