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山上有孤坟。千里凄凉。
时间如流水匆匆,带走了两个人的梦。而两个不期而遇的人,终究要一刀两断。
整座城市拥挤的脚步莫过于火车站,他坐上回家的列车,看着拎大包小包回家过年的人们,车厢里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刚结婚的新婚夫妇抱着孩童。唯独他带着梦,离开了梦。
他的手插在裤兜,像抚摸她的脸颊一样抚摸着她掉下的发钗,汗水侵湿了手心,或心。
哐当哐当的声音穿梭在隧道里,低沉的声音随着飞雪玉花而落地,一切遥不可及。
临安,大明山。
一路山坡荆棘。他打小与奶奶就在山脚下的那个村子里。村里人数不多,零零散散的居住四方。村子东头的那个土坯房,不大,不小,温馨就好。他看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驼着背提着篓子装满青菜,应该是刚刚从菜园子里回来。他走近,眼花的奶奶却没看见他,一直到他开口。“奶奶,阿灿回来了。”
阿灿是他的小名。只有唐知道。
老人动作缓慢,脸上皱纹像爬满的枯藤。“哎呦喂,乖孙子回来了。走这么远的路,歇会儿,奶奶给你下挂面。”
他连连拒绝,扶着奶奶进了屋。屋里尘土飞扬,有好几处还在漏融化的雪水。他放下行李,让奶奶坐下,喝了几口水,掏出包裹,说“奶奶,您看,孙子给您买的棉袄,城里的,暖和。”
“奶奶不要棉袄,省着点儿钱,奶奶要孙媳妇儿。”老太太摸着他的头。
“哎呀!”他拍着大腿说。
“咋了?阿灿。”
“媳妇儿忘带了。”他龇着牙咧着嘴。
“臭小子……”
他找来木架梯,上到房顶,修着漏洞。记得小时候,他总是爬到楼顶,村子不像城里腐败,肮脏,夜晚没有星星。他说只有家才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因为娘在上头看着他。
若初如他一样,爹死了,娘跑了。要照顾着一个生病的姥姥。他认为这个女孩需要他照顾,所以他奋不顾身。他不怕别人怎么看他,要不当初就不会像个二杆子一样,宁可与她围在一个窝里啃馒头,也不乐意去知名企业吃鲍鱼。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有苦共甘。
他与若初,还有他最好的兄弟慕仁在一块生活了半年多。虽然说慕仁总是喜欢拿他和若初开玩笑,偶尔也会逗逗她,但是他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慕仁是个好兄弟,要不也不会富二代都不干了跑来与他过穷日子,慕仁说,他两也是要过一辈子的。
直到那天空中飘散着鹅毛大雪,他记得很清楚,冬月初十。那一天,他买了戒指和红玫瑰,权是因为他要下跪。他们俩不是一个部门,她是做接待的,平常都是两点交班。他特意请了一天假,顺着铁水管道翻到三楼,差点没叫人报警,还好有好多婶婶认识他,对小唐铁了心的那小子。他在屋子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没有听见帆布鞋踩着地板的声音。他想给她惊喜,并且还定了烛光晚餐,花了他大半积蓄。直到夕阳落幕,他才从激动的心情中走出来,他右眼皮儿跳个不停,挂在墙上的大时钟滴答滴答,让他的心备受煎熬。
他踩着奶奶缝制的布鞋,跑到公司,人事部的同事告诉他。慕仁和小唐辞职了,你不知道吗。那一刻,他傻了,就像养的肥肥的猪被人偷跑了。过马路的时候神情难免有些恍惚,不过他沉溺在内心海洋中,听不到司机出言不逊。届时,整个世界颠倒了,他感觉自己聋了,瞎了,快要死了。
他打开同事递给他的盒子。里面留下一封信,一个发夹,这两样换走了他的心。沉沦腐朽,随之发臭。
任残!
花不落不知秋时,人不离不知离殇。原谅我步伐潇洒,我也原谅你憎恨浮华。
我是寒冰,你如残阳。
我是落叶,你如秋殇。
我是朽木,你如檀香。
我是浑水,你如海洋。
我是四处流浪的幽灵,
你如安之若素般无上。
我,你,终究不过噩梦一场。
若有****死得其所,
愿你坟前为我上香。
我困你心你留情,
你留情时我成影。
看,下雪了。
忘了我,若初的样子!
他的布鞋被白雪掩埋,脚早就没了知觉,眼泪两行,哭伤了城墙。
步伐潇洒。的确,匆忙。
粉红色的发夹,握在手里那般沉重,能够闻见她离开时残留的发香,像毒药,侵蚀五脏六腑。
那个女子一别就是四年,带走了他半条命。他不责怪,但是差一个理由。
天黑了,快到新年的味道。孤寡的老人在烛火之下穿针引线,此番,正如他脚下的布鞋一样。最亲的人,已然花甲。
他跪在土坡前面。近看,且是孤坟一处。杂草肆无忌禅的拼命增长,腊梅的花躺在碑前,凄凉。
“娘。”他右眼泪痣被眼泪覆盖,在月光的照耀下,伤感万分。“孩儿归至。”
“孩儿未能如愿,及且此时还是不堪。出息这东西苍天果真是没有给我。”
“就像老头子说的。孤寡一生自尝肝胆。娘,你说……是吗?”
白纸渲染,迷眼,落泪,复黄泉。
黑发飘然,齐肩,摇曳,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