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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静静地坐在营帐里,翻看着各部呈上来的战报。这一次会战,我由于身体的原因,并没有亲临战事。

根据这些战报,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立时在我的脑海中呈现出来:绵延五百里的广袤战场上,到处都有浴血冲锋的身影,无数支带火的羽箭在将士们的头顶上方呼啸穿梭,数不清的烟柱正冉冉上升,宛若身披黑色长袍的死神降临。喊杀声响彻云霄,云梦泽的土地上浸染着将士们的鲜血,一具具倒下的身躯将长河阻断,沟壑填平。残阳之下,散落的铠甲兵刃兀自折射着落日的余晖。“各位来宾、朋友们,值此张少陵先生和方露露小姐的新婚大喜之日,我谨代表我们医院的全体员工,向这对新人致以喜庆的祝贺,祝愿他们白头偕老、美满幸福,同时也祝愿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呈现出一片欢乐气氛的酒店大厅里,少陵和露露的婚礼正在如期举行着。我和云儿拉着手,静静地站在少陵和露露的旁边,听候婚庆司仪的指挥。

我微笑着注视着云儿,小声问她道:“待一会儿就该我们出场了,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云儿冲我平静地笑了一下,对我道:“我没事!Sia你能坚持下来吗?”

“没问题!”我笑着点点头道。

浪漫温馨的乐曲声响起,在两个身着天使服装、背着一队短小的翅膀的孩子的带领下,一身羽白色西服的少陵轻轻挽着披着洁白婚纱、头戴花环的露露的手臂,踩着鲜红的地毯,缓步走到台上。一身黑色燕尾服的我和穿着粉红色婚纱的云儿则跟在他们的身后,缓步走着。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云儿的手臂在微微用力,虽然是我拉着她的手,可只有我知道,其实是云儿在轻轻地扶着我。

当我和云儿缓步经过叔叔一家人的身旁时,小妹依偎在婶婶的怀中,对她大声笑着道:“妈妈快看,云姐姐和Sia哥哥今天好漂亮啊!”

五彩缤纷的彩色纸屑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地飘到我们的身上,身旁众人的欢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微笑着将目光转向云儿,只见她面露羞色,欲笑还颦,苍白的脸色并不能掩饰明亮的眼睛里所流露出的幸福与喜悦。云儿缓缓将头抬起,静静地望着我,明眸皓齿,目光中柔情似水,又不失关怀之色,面对这一切,我不禁有些痴了……

腾空而起的礼花将整个婚庆盛典引向高潮,少陵缓缓蹲下身来,单膝跪地,微笑着将两人婚姻象征的钻戒慢慢戴在露露的手指上,随后,轻轻吻了一下露露的手背,从地上缓缓站起。台下的鼓掌声与欢呼声骤然响起,台下顿时化作一片欢腾的海洋。

身着黑色西服的司仪缓步走到少陵和露露的身边,微笑对少陵道:“张少陵先生,是否父愿意娶眼前的这位美丽、善良的方露露小姐做你唯一、合法的妻子,从今以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相爱相敬、不离不弃?”

少陵轻轻握着露露的手指,微笑着注视着即将成为他的新娘的露露,以无比喜悦的语气回答道:“我愿意!”

司仪又将目光转向露露,问她道:“方露露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张少陵先生,做他唯一、合法的妻子?”

露露亦微笑着回答道:“我愿意!”

两人微笑着凝视着彼此,异口同声道:“无论顺境还是逆境,相爱相敬,不离不弃!”

听到这句充满幸福滋味的话语,我鼻子一酸,忍不住有种想流泪的感觉,连忙绷了一下嘴唇,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盈眶欲出的眼泪避退回去。

我再次将目光转向云儿,只见她正默默地对我抿嘴而笑,苍白的双颊之上,满是幸福的味道。仿佛这场婚礼,正是为祝福她和我而举行……

我和云儿参加的虽然只是别人的婚礼,可直到婚礼结束,我都一直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仿佛自己竟成了这场婚礼的主角。

我和云儿起身都是很腼腆的人。我和她,也许永远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也不知道当爱情降临在我们头顶时,究竟该说些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才可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彼此心知肚明的感情,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个眼神就足够了。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因为我们的举手投足间,都早已经将对方视作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你忧愁,所以我悲伤。这些,有起身几句简单的话语就能够表达得了的?

爱,可以穿越时空,超脱生死。爱情,可以轰轰烈烈、惊天动地,也可以缠绵委婉、平淡无常。但无论怎样,都不过是相爱过程的不同罢了。

关于如何表达爱情,它可以是世上最动听的话语,也可以是默不作声的相视一笑。在爱情的面前,一秒种和天长地久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不管怎样,只要两情相悦、彼此相爱,就足够了。

云儿的病情稍有好转,她便又恢复了昔日活泼、爱笑的本性。刚刚参加完少陵和露露的婚礼,她就一个劲地撺掇我和叔叔婶婶一同回老家一趟。我明白她的意思,无法是想趁此机会重温一遍昔日身为一个普通人的感觉。我本一下头晕,可看到云儿开心的表情,真有些不忍心拒绝她,而且,我和她自从回到云梦泽,与家人的相聚便少之又少。不过这些和云儿比起来,我应该算是比较幸运的。她长这么大,除了和我回家时能够找回一点点有关家的温暖以外,其余时间就只能一个人静静地度过了。

本来,依云儿的意思,我们拜访过祖母,还想再四处转悠一下。“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对我眨眼笑道。我明白,她其实是想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四处走走,好散散心。

我说过,对于我们而言,所有的时间都那么宝贵,永远觉得留给我和云儿的时间太少太少。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我们的计划很快被从云梦泽过来的紫萱给打乱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回云梦泽好了。离开她这么长时间,还真有些想念了。”云儿的话语中,似乎包含了无尽的伤感。

我和云儿的归来令众文吏武将喜上眉梢,在他们的眼中,便有天大的事情,只要我和云儿在场,总可以圆满解决,包括这一次。尽管我们这样年轻。

回到军营,我大大咧咧地做在中军帐里,笑着问身边的将领们道:“说吧,这么急匆匆地将我喊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兵骑将军向我揖了一礼,支支吾吾道:“是这样的,少将军。贼军统帅已重新集结残部,并得到贼人派来的兵士的支援,再次向我地界进犯而来。眼下,他们已经突破我军多道防线,眼看就要攻至我大陵城外了。”

闻听此言,我大吃一惊,失声问道:“敌军战力何以突然之间竟变得如此强悍?”

众将再次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们也是不知!敌军统帅这一次与先前我等见到的几乎判若两人,韩嫣等五位先锋使已先后败在此人手下,便是林校尉与紫萱姑娘联手,也仅仅与之战成平手,而无法阻挡其麾下兵士的进攻。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撤回兵力,全面防守!”

众人尚未讲完,营帐外突然传来军士的大喊声:“贼军过来了,弟兄们,准备迎敌!”但听得铠甲撞击声与战骑奋蹄声响做一团,其间再无人员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梦溪手按长剑,对身旁紫萱道:“我和韩叔叔去会一会那敌军统帅,紫萱你们保护少将军快撤!”言毕,与韩嫣疾步走出营帐。

“少将军,你的身体尚未恢复,和几位叔叔先行撤退,我和将士们殿后。”紫萱“铮”地拔出身上长剑,急匆匆地对我道。

我挥了挥手,对身边随从军士大声呼喊道:“取我铠甲来,我倒要看看那敌军统帅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不顾紫萱及众将的极力劝阻,阔步登上瞭望哨塔。但觉得前方不远处敌军枪戟如林、人如蚁群,如洪水一般向我军营地冲杀过来。为首之人身着黑色战袍,手持一把红褐色长剑,胯下战骑鹿首马身,一身重枣之色,正奋起四蹄狂奔过来。

眼看敌军就要冲进我军营地,斜刺里忽然冲出两员战将,左边一人,一身红色战袍,缨冠高耸,正是先锋使韩嫣。右边一人则一身银色战甲,手中一杆长枪通体火红,胯下战骑浑身胜雪,正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敌军。

霎时间,韩嫣与梦溪率我军将士,与敌军统帅战做一团。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金戈交错声响彻云霄,战场之上红色火球四处翻飞,挟带着滚滚浓烟,令正午的阳光失去光芒,整个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我与众将见韩嫣与梦溪联手对付敌军统帅,尚不至于落于下风,心中稍感宽慰。忽地只听见战场之中一声怪吼,接着韩嫣便被敌军统帅从战骑上拽下,掷于地上。立时有数柄兵刃压在韩嫣的身上,令其不敢动弹,随后便被兵士押解下去。

我尚未看清敌军统帅究竟使用了怎样的招数将韩嫣击败的,又听得一声怪吼,敌方统帅故伎重演,将梦溪生擒。

我站在高高的瞭望哨塔上,见请客之间我两员战将举杯敌军统帅活捉,不由得心下大急。当下来不及多想,意念使动,开启水晶石,背后双翅生出。

下面传来紫萱的惊叫声:“少将军,快回来!你身体尚未康复,若有闪失,叫我如何向梦溪和几位叔叔们交代!”

我心下一阵感激,冲紫萱大声道:“你们的少将军还没有那么娇嫩!”言毕,双翅生风,如一只洁白的大鸟向漫山遍野的敌军冲了过去。

眼看就要飞临敌军阵前,我右手凌空一抓,将一柄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通体水晶般透明的长枪握在手中。

“大家小心,此人手中所持的,正是神器水云!”敌统帅对身旁兵士大声呼喊道。

我在半空中大笑一声,朗声对他道:“算你识货,且看你能不能将我活捉!”言毕,我挺起水云,张开双翅,居高临下向敌军统帅冲杀过去。

电光礌石间,我手中长枪搭上敌统帅手中的长剑,但听得一声霹雳巨响,掩盖过金戈交错之声,同时一道夺目耀眼的闪电由枪尖出激发出来,正中长剑剑身。我顺势收回水云,再看敌统帅手中所持之物,仅余一不足半尺长的褐色剑柄。

敌统帅为之一愣,呆呆地瞧着自己的右手,似乎不相信眼前的所见。趁其心神慌乱之际,我挥动双翅,飞临其头顶上方,抓住他颈后铠甲,一把将其从战骑上提起,倒转身体飞回我军阵营。

回至阵中,我一把将其掷于地上,对身旁将士大声喝道:“押下去!”

待军士将敌将缚住并押下去之后,我忽觉心中一阵悸动,接着便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随后一个站立不稳,砰然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一股如幽兰般淡雅之香味钻入我的鼻孔中,不时有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之上。

我挣扎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便是云儿那满是泪痕的脸颊。看来,我问道的那股淡雅之香,想必便是云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而我手背上的水滴,当然是她的眼泪了。

众人见我醒来,纷纷拥了过来。其中小声道:“少将军的身体一向很好,可最近怎么如此虚弱呢?”

云儿流着泪道:“少将军乃失血过多所致。他为了救我,捐献了大量的鲜血。”

我见有这么多人在场,慌忙从云儿的双臂中站起来,诚惶诚恐道:“你我尊卑有别,公主的好意,末将愧不敢当!”次日,乃是云儿复查的日期,等她做完各种检查,输完最后一次血,城市中已经是华灯初上、群星闪烁。虽然我的身体已经逐渐适应着每隔三四天便要丢失一部分血液的变化,可每次抽过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依然会感到全身疲乏无力、心中悸动不安,头晕倦怠、难以迈开脚步。而启动水晶石所需要的意志,也难以集中。

我半倚半躺地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静静地休息着。少陵和露露不在医院,同事们竭力劝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被我婉言谢绝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的病,却要连累Sia受这么多的痛苦!”云儿自责道。

“我想到云儿曾经住过的地方去瞧一瞧,可以吗?”我静静地看着云儿,小声问她道。云儿双手扶着我缓步走出医院大门,栓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您送我们去XX别墅!”她对司机道。

司机打开车门,看了我们几眼,然后才道:“上车吧!”

“年轻人,请恕我这个人好奇心强,我想问一句,你们去那里做什么?不害怕吗?那可是一座老房子,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我和云儿并肩坐在阳台上,点上几支蜡烛,静静地仰望着满天星斗,良久无言。

过了一会儿,云儿打开了刚刚从老屋里翻出来的已经很老旧的随身听,电台主持人那略带沧桑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回响在寂静的夜空下:“各位遥远的未曾谋面的朋友们,你们还好吗?此时此刻,相信你我的心情一样的万分激动吧?再过十五分钟,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狮子座流星雨就要在天幕中上映,整个过程将会持续一小时二十八分钟,届时,我们有足够的世界可以在衣服上打结、许愿……先来听一首古老的曲子,为您缓解一天的不快与忧伤,同时也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女歌手飘逸、空灵的嗓音从破旧的随身听里流淌出来。我对云儿轻轻笑着道:“骗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的把戏,你也喜欢?”

云儿并没有反驳我的话语,只是小声问我道:“如果我不再是身娇肉贵的公主,你也不再是驰骋疆场的少将军,你说我们又该有怎样的结局?”

我再次小声笑道:“这样的问题你已经问过我无数遍了。天色不早了,夜晚又这么凉,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回云梦泽呢!”

云儿轻轻摇了摇头:“不,我想看完流星雨再睡!”

我的心头受到触动,抬起头瞧了她几眼,不再言语,却将目光转移到天空中。云儿忽然以手指着空中,无比江西地对我道:“看,大角,Sia的守护星座!”言毕,迅速将手指放下,双手合十,抵在眉心处,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静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恢复了常态,将双手放下,对我眨眼笑道:“我已经向你的守护星座大角许下心愿,只要再向一颗流星许下愿望,将来就一定能够实现的!”

看着她那副虔诚的样子,我不禁哑然失笑,于是笑着摇头道:“你都多大了,还相信这类骗小孩子的话?”

云儿忽地坐起来,紧绷着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等我道歉,她忽地伸出手在我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然后就自己先笑了起来。

褐色的巨幅天幕中忽然显现出一道闪亮的弧线。“快看,流星!”云儿像个小女孩一样,兴奋地大叫起来,随后却又万分失落地道:“可惜,它坠落得太快了,我来不及许愿!”

“没关系。”我安慰她:“待会儿还有!”

又一道明亮的弧线划过漆黑的夜空,云儿再次将头从我的肩膀上挪开,一把抓起白色风衣上的带子,双手飞快地将它们挽在一起,随即又长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道:“它们都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许愿!”

“耐心等,总会有一颗流星能够听见云儿许下的愿望!”我受到云儿情绪的感染,有些失望安慰她道。

我抬起头,静静地仰望着黑色天幕,睁大双眼,努力寻找着肯放慢脚步聆听云儿愿望的流星,只见黑色天穹的西南方向上,一个异常明亮的被色亮点正悄无声息向我和云儿上方的天空移动着,速度不是太快,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脚步有些蹒跚一般。

显然云儿也注意到了它,她再次手忙脚乱地扯起风衣上的带子,迅速挽了个结,然后双手合十,放在身体前面,宛若一个虔诚的信徒,默默地许下一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愿望。

等她愿望许过,那颗异常明亮的流向已飞临至我们头顶上空,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挟带着隐隐的尖啸声,在黑色天幕中划过一道优美明亮的弧线,随后便缓缓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数颗流星开始陆陆续续地打破夜空的寂静,以燃烧生命的激情涌向大地,异常规模宏大的天象奇观即将拉开帷幕。

“这人生啊,就如同一颗颗的流星……”我心有感触,缓缓开口道。

“行了,面对这难得一见的美丽景象,我的Sia就别在大发感慨了。”云儿趴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畔吃吃笑着道。她忽地又坐起来,望着我眨眼笑道:“如此曼妙时刻,怎能没有乐曲助兴?Sia,我可是知道你会拉小提琴的!”她话音落地,不等我开口,迈着细碎脚步,飞快地跑进屋里,再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把小提琴,还抱着一把古筝。

我帮云儿将古筝摆放好,接过小提琴,笑着问她道:“你又不会拉小提琴,怎么你这里倒有一把?”

云儿呵呵笑了两声,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低头调试起古筝的音阶来。

我将小提琴调试完毕,站立起来,试着拉了几下,找回一些手感,转身问云儿:“想听什么?”

“嗯——”云儿低头思索了一下,对我笑道:“这古筝与小提琴分别代表了中西两种不同的乐器,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合奏一场。”言毕,她轻抬手指,如潺潺溪流一样的音律回荡在我的耳旁。

如天上的流星划过寂静的夜空,一段悠扬委婉的旋律突然在我的脑海中迸现出来,如长河奔腾,连绵不绝。我顿觉脑中一片空明,万物已不复存在,惟余此旋律在天地间回荡。我心态蓦地一动,眯起双眼,摆好姿势,顺着那脑海中的音律一路拉了下去。

婉转动听的小提琴声间合着古典优雅的古筝韵律,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件乐器此刻在我和云儿的手中,如同有了生命的灵性,配合得天衣无缝、精美绝伦。无数星辰被我和云儿的合奏所吸引,以流星的速度涌向大地,共同组成一组绚丽多姿的画面。

我渐渐找到感觉,和云儿的配合越来越娴熟。最好,我索性闭上了双眼,只由着记忆深处的音符在我的指尖跳跃。

至乐曲的高潮处,我和云儿同时戛然而止,任由天籁之音在我们的脑海中回荡。数不清的流星雨点一般坠落大地,如盛大节日里的焰火表演。远处城市中痴男怨女的欢呼声透过漆黑的夜空,隐隐地传到我和云儿的耳中。

我缓缓张开双臂,尽情地享受着极其难得的曼妙场面。多日的忧愁与不快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空明澄澈的心境。一旁的云儿停了下来,望着这男的一见的天象奇观,兴奋地大声笑着:“Sia,好美啊!”

云儿忽然从座椅上站立起来,张开双臂快步走到我的面前,在距我只有一尺时却突然站住。天地之间,千万颗流星密集而落,借助这些稍纵即逝的亮光,我清晰地瞧见云儿脸上激动的笑容。我静静地看着她,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一把将其揽在怀中。

云儿微微怔了一下,却并没有阻止我这有些失礼的行为,随后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将脸颊向我的面庞慢慢贴了过来。

当云儿的樱唇距离我的嘴唇相距还不到一公分时,我的胸口忽然如遭重击,直冒冷汗。我急忙将手臂从云儿的腰间松开,单膝跪地,对云儿请罪道:“末将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

云儿将面色一沉,狠狠瞪了我一眼,后又长叹了一口气道:“Sia,别把这份美好氛围给破坏了!”从那以后,又经过前后约半年的治疗与复查,云儿的身体已经逐渐恢复到正常的状态。用她的话来说,如果没有了林Sia,也就没有了诗云。她把我看得太重了。

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时我在军营里忽地昏倒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儿如何能感知的到?而且,从那以后,我心中任何的所思所想,云儿她似乎都能感知得到。

云儿以玩笑般的语气对我道:“Sia,你知道吗,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

我笑着回道:“那不过是我内心思绪的变化反映在了眼睛上,才会被云儿这个天资聪颖的女孩子‘察言观色’之后,推测出来。”

我性的人地认为原因就是如此,后来我才发现,事情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决定和她做个小测验。在我看了一眼她的身影之后,便走出中军帐,跑到营区外面,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想象着云儿的样子。在这期间,云儿她一直呆在中军帐里,绝无看到我的眼神的可能。

回到中军帐以后,我问云儿,刚才我在想什么。云儿淡淡地笑了一下,对我说,在这个世上,喜欢穿白色衣服的女子,好像也没有多少人吧。

当时我就愣住了,云儿她究竟是如何看穿我的心事的?本来,我和她之间凭借水晶石的相助,已经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地,而现在,我内心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洞悉得一清二楚。我对于她来讲,已经毫无秘密可言。我不由得想起了在人间世界里遍布四处的摄像头。我生活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的世界里。我感到了背后的阵阵凉意,我想离开云梦泽!“其实,这些也不足为奇!”很久以后,少陵和露露听完我的讲述,笑着对我道:“大哥你想得太多了。你知道的,人体血液除了运输及免疫功能之外,还有微弱的神经递质传递及传导的功能。云姐的身上流淌着那么多的大哥的血液,其中含有的微量的神经递质与她大脑特定部位中脑细胞的突触结合,也就是说,云姐的体内,已经有了一部分大哥的存在,她当然可以感知到大哥的内心世界了。一些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病愈之后往往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隐隐约约地多了一个人的影子,也是这样的道理。只不过大哥和云姐从小就两小无猜,又有水晶石的相助,你们之间的心灵感应比我们常人更加强烈一些罢了。”

听完少陵的解释,我稍稍宽了一下心,接着问道:“这种现象会不会随着身体的新陈代谢而逐渐消失呢?”

“对不起,这个我还不清楚。”少陵摇摇头道:“不过,我想,虽然你和云姐的血型完全相同,但对于云姐的免疫系统来讲,它毕竟属于外来之物。大哥血液中所含有的某些目前我们尚不清楚的物质肯定会刺激云姐的免疫系统产生相应的免疫应答,这些特殊的抗原所引发的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变化便形成了大哥和云姐只见那让人艳羡的心灵感应。”

我苦笑了一下,道:“还艳羡呢,大哥在你云姐的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不要说付诸行动,就连想法都不能有。大哥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监视,你会是什么感觉!”

“那倒不至于。”少陵轻轻笑道:“大哥在献血时,心中定然充满了对云姐的浓重爱意。这种强烈的意念必定会促使血液中的某种成分增加。”

少陵的话使我恍然大悟,所以他还没有讲完,我已经笑着抢过道:“你的意思是说,只有我心中所想与云儿有关时,她才可以感知得到。像此刻我们聊天时所动的心思,她并不知道?”“Sia,我现在可以感知到你的内心,可是,我们能不能一直都心有灵犀呢?”不久之后的一天,我正在静静地想着心事,云儿走到我的身边,幽幽地对我道。

我想起和少陵聊天时的话来,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和云儿正在说话间,营帐外有军士求见。原来,敌国主见其统帅被我俘获,麾下兵士无心再战,纷纷出逃,国主无可奈何,只好遣使者前来与我等商议交还战俘之事。

“回去告诉你们国主,只要他出于诚意,我们当然愿意。但是,如果他企图以此为契机,再次不利于我等,我堂堂少将军定叫他有去无回!”我对来使道。

那一日,秋风肃杀、愁云密布。敌我双方陈兵百万,相距不过数箭之遥。相距这么近,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向后挥了一下手臂,数名军士立即押着被我俘获的敌军统帅走到阵前。少顷,对方数名兵士抬着两顶担架从军阵中走出。我抬头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梦溪与韩嫣,再次挥动一下手臂,命军士们将敌统帅松开,任其自行归去。

那敌军统帅虽被我俘虏,除人身自由稍受限制以外,平素也颇受礼待。将士们虽心有愤恨,因我与诸将有令在先,倒也无人有任何的不敬之举。反观韩嫣与梦溪二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两人不但蓬头散发、衣衫破败,而且遍体鳞伤、满是血痂。

看到二人如此遭遇,我不由得火冒三丈,朗声对刚回到军阵之中的敌军统帅及众将道:“统帅大人,你给我听着,三日之后,我将率大军直取汝等驻防之地,彼时你若再被我俘获,恐怕再无日前之幸运了!”三日之后,东方刚露鱼肚之白,但听得我大军宿营之处军鼓阵阵、号角连天。须臾,各处营帐里脚步慌乱、铠甲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

顷刻之间,各营将士尽数赶至集结地点。我和众将穿戴整齐,一同登上瞭望哨塔。我借助朦胧的曙光,缓缓抬头,举目四顾。但见得四面八方,皆为我军士之身影,薄雾氤氲之处,军阵一眼望不见尽头。

霎时间缘分水土相接处露出红色一弧,化作霞光万道,射入薄薄烟雾之中。氤氲水汽散尽,我军阵的身影从云雾中显现出来,当真是人潮涌动、战旗遍地。密集的战鼓与号角声刚停下不久,重又大作。数名传令军士乘鹿首快骑,来回奔波于各军阵之间。

一名将官手按长剑,走到我身旁,揖礼禀道:“禀少将军,我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是否启程,请少将军明示!”

“好!”我大声赞了一句,右手高高举起,猛地向下一挥,大声下令道:“出发!”

随着我的话音落地,战鼓齐鸣、号角连天,我数十万军士徐徐而动,其整齐威武之势,足以令风云变色、大地颤动。

大军出发之后,我和几位将领从瞭望塔上走下,回到中军帐,共同商议用兵之策。

这一次,我出征将士人数虽仍逊于敌军,然出动之师战力极为强悍,其势锐不可当,各种军需辎重一应俱全,而民心支持,远在敌军之上。故而我和众将领虽没有同大军一起出发,但无论是正面交锋还是运用计谋,我军都有完胜的把握。

至于云儿,其身体已经痊愈,自然可以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如何处理政务中去。经过数年的砺炼,这在我看来枯燥之极、乏味之极的治国之道,在她的手里却已经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在族民的眼中,云儿和我虽然年轻,却是一个天生丽质、敦睦惠民;一个少年英俊、威强睿德,也还算受到他们的拥护。

“眼下整个云梦泽地域,我们已二得其一,大势所趋、成功在望。我军连年征战,耗资十分巨大。族民们宽厚仁慈,并无半句怨言,但毕竟不是长久之策。我想,是不是可以让一些极少用到的后备将士去开荒屯田,既能减轻辖下族民的赋税与劳作量,又可以增加我大军粮草与辎重储备。不知公主和众位大人可否批准?”在一次例行的临朝议会中,我对云儿和众文吏提议道。

“我说过,我们的少将军虽身处杀戮之所,但其宅心仁厚,远在各位之上。Sia,你说这个提议不错,我批准了!”云儿边说边提笔在我的奏呈上批阅起来。

商讨完诸事,我与众人正要离去之时,云儿在背后叫住我道:“Sia,你等一下!”

我不知道云儿她喊住所为何事,于是就转过身来,听候她的喻示。

“我想和曼姊便装出巡一趟,体察一下民情,看看有无失策之处。我看你在军营里也没什么要紧之事,干脆充当一下我们的护卫吧。”云儿从公主宝座上走下来,望着我笑道。

我一言未发地走在两位绝世美女的身后,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对我来说有些遥远的话题。不经意间,我们闲扯到了为君之道上。

“这天下最易治理与最难治理的,便是这许许多多的寻常族民百姓。”我对二人娓娓讲道:“只要餐可饱腹、衣可遮体,他们便可知足。而如果统治者连这点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满足,他们又可成为洪水猛兽,令统治者宝座岌岌可危。我们的大业之所以完成得这么顺利,很大的原因就是我们比当今国主更能惠济他们,得到族民们的拥护。我等得到族民们拥护,则战场之上,必有敢死之士为国效力……”

云儿和曼姊虽身为女子,可处理政事的本领一直都远在我之上。这些话其实是用不着我提醒的,不过云儿说了,我这个人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极难开口一旦开口,开口则必然和天下有关。

“我们的少将军在战场之上威震敌胆,悲天悯人之心,犹在你我之上,无怪乎族民们都竞相从军呢。”云儿边走边来了一个华丽的转身,对身旁的妈曼姊笑着道:“其实他最令人欣赏的,还是他的个性。随和、淡泊之中又不失纵横逸合之大气……”

云儿话未讲完,曼姊与她开玩笑道:“可是我却记得,就在昨天,还有人小声嘟嚷着说他文静腼腆、不善言谈,倒像是位女子呢!”曼姊身为我的姊姊,却一直呆在云儿的公主府中,与云儿长期相处下来,他们俨然成了情同手足、无话不谈的姊妹。

我们三人旁若无人地有说有笑着,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瞧见我们时所流露出的惊奇的目光。

“公主早!少将军早!子曼小姐早!”我听到身旁有人冲我们打招呼道。

我循声望去,见是一位寻常年轻人,于是就微笑着冲他点了一下头。而云儿却满脸夸张的表情惊问他道:“我们都这般便装打扮了,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要认出公主与少将军还有子曼小姐,并不困难。这身着白衣、气质高贵之人,除了公主殿下,旁人哪有这等气势?而同样身着白衣,器宇轩昂,头发却灰白相间之人,大概也非我们的少将军莫属了。至于另一位貌美无双、倾国倾城之人,不用猜,就是子曼小姐了!”

那人侃侃讲完,转身对我们身边围观上来的人群笑着道:“不仅是小人,其实这城中许多族民早就认出来公主你们了只是他们知晓公主殿下与少将军一直忙于内政外患,难得有时间出来小逛一番,所以他们才刻意忍住没去打扰公主殿下。小人起初也是这样认为。可总觉得此生能与公主殿下和少将军以及子曼小姐打个照面,该是一件何等的幸事?所以小人这才斗胆上前招呼殿下。冒犯之处,还望恕罪!”言毕,就要向我们揖礼下跪。

云儿与我慌忙扶起那人,但听得我们近旁“呼啦”一声,无数族民涌了过来。他们纷纷冲我们打着招呼,其热情之势,令人心生惭愧之意。

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与众族民招呼完毕。末了,云儿对围观的人群道:“我们的少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可是你们的诗云公主和子曼小姐就住在这城中。诸位若是不嫌弃,可与闲暇时分找我们一叙,你们看这样可好?”云儿见这些族民实在是太过热情,不得已如此言语,这才得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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