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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转瞬之间,又是一年遍地青翠、绿意盎然,虽说天气有些乍暖还寒,却丝毫挡不住我百万将士沸腾的热血。我与大军共同行进在宽阔的驿道之上,但听得铁蹄隆隆,声震地表;铠甲锵锵,响彻云霄。举目望去,四面八方皆为我将士之身影,漫山遍野、无穷无尽。我但觉豪情满怀、热血燃烧。

“我曾听族民们言及数年之前,公主与将军前往云梦泽皇宫赴宴,身边随从仅二三十人,不知道此事是否属实?“西亚骑着战骑,与我和云儿及梦溪并驾齐驱,他转身问我道。

西亚的话语令我想起业已逝去的雨和其父车骑将军,心内弥漫起一阵伤感。

“西亚,那件事我日后可以向你详细叙述,但眼下却不太适合!”我听见云儿的话语中带着微微的不满。此番出征,她与曼姊及紫萱都没有乘坐车舆,而设如我与将士们一样,骑着战骑,与大军一道,行进在前往都城的路途中。我们的身后,便是勇猛无敌的众将及身着戎装、英姿飒爽却又风采犹存的曼姊与紫萱等人。

“短短数年,我大军在Sia的率领之下,便有间日之势,Sia,你这个三军统帅的确让人佩服!”云儿冲我微微笑道,完了,她又不无伤感惆怅道:“可惜,车骑将军与雨妹无法见到今日之情形!”

我抬头望着威武雄壮的铁甲大军,但觉意气飞扬、豪情满怀,乃紧绷着嘴唇,对身边众人大声道:“他们会见到的!”不日之后,在都城云华城廓外围,我百万将士与国主亲自率领的约五十万禁卫不期而遇。待双方将士布好阵势,我向云儿望了一眼,轻提手中缰绳,与她一道策骑走到大军正前方。

我抬头瞧去,但见数个巨大的敌兵方阵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我大军必经之处,与我军摇摇相望,怒目而视。那些敌军兵士,个个被包裹在银色铠甲中,连面目都不曾露于外面,外面罩有黑色战袍,头戴黑色斗篷,浑身散发着莫名的神秘与恐惧。敌军最前方,一人满腮虬髯,身着锦袍金甲,腰悬长剑,就连胯下战骑都国主一层厚厚的铠甲,正是我和云儿的死敌,现今的云梦泽国主。

我与云儿勒住战骑,率身后百万将士与阻碍我大军前进的敌军相互对峙着。

“大胆,见到当今国主,还不赶快跪拜!”国主身边,一人冷声言道。

“大胆,见到我们诗云国主,还不赶快跪拜!”我学那人强调,高声言道。

“当初,我真的小瞧了阁下。短短六年时间,你们便攻到了这云华城下!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们一句,你这支大军虽号称‘控弦百万’,我依然有足够的自信,今日此地,便是你们二人的葬身之处!”

“是吗?”我冷笑一声,对国主道:“你应当睁眼瞧瞧,且看今日之云梦泽,究竟是谁家天下!”

国主并不言语,只是将手臂抬起。他身后五十万黑衣今晚立即将手中兵刃挺起,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就听得我身后一人高呼:“控!”闻其言正是易的声音。他话音落地,咯吱作响的控弓拉弦之音响成一片。此刻,在我和云儿的身后,定然有百万弓弩对准了国主及他的黑衣禁卫。

“你这支名震云梦泽的箭阵,用来收复几座弱小城池倒还有可能成功,可是,能伤得了我这支禁卫精兵吗?”国主冷言笑道。

“你想试试吗?”我如他一般,冷笑道。镜湖中的神龙和曾在皇宫任职的西亚都曾告诉过我,国主的这支黑衣禁卫,乃一夜之间突然生出。他们从来不以真实面目示人,浑身充满着神秘恐怖的气氛。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并非云梦泽族类。正因为如此,我决定先发制人!

我向云儿望了一眼,以目光询问她是否发起攻击,她却冲我淡然一笑,并未作答。不过,她的心思我已然知晓。她是在告诉我说,你是三军统帅,一切由你做主!

我将右臂高高举起,直至举过头顶,又猛然向下一放。“放!”就听得我审核易一声高呼,一团映衬着金属光泽的褐色云朵从我头顶快速掠过,直直飞向那些神秘而恐怖的黑衣禁卫大军。

顷刻之间,密如蝗群的羽箭在敌人上空骤然降落,暴雨一般射向地上的黑衣禁卫。这寻常羽箭之内,更夹杂着无数燃烧着的具有爆炸威力的火弩及巨大的用来破城的礌石。

震耳欲聋的雷霆之音由敌阵中传来,我的眼前弥漫起一阵烟雾,持笔的硝烟味被一阵微风吹入我的鼻孔内,令我几欲窒息。虽说弓弩是冷兵器时代的云梦泽射程最远的武器,但在这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相信很难有人能全身而退。

又过一阵,难闻的硝烟味有所减弱,浓密的烟雾渐渐散去,露出隐藏于其中的敌黑衣禁卫大军。我方才还洋洋得意的笑容立时凝固在脸上:那国主与身后大军完好无损地在原地站立着,他们的脚下,却是七零八落散落一地的羽箭箭支。

“我告诉过你,这寻常的羽箭是很难伤得了我们的!”国主洋洋自得地对我和云儿大笑着道:“就算你们收复了诸城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一样功亏一篑?”末了,他又冲我道:“都道你聪明绝顶,在我眼中却如你父亲一般愚不可及!”

国主言毕,乃遥指西亚,冷声道:“你曾对我言道,要取他们的项上人头来见我,如今却反复无常、背信弃义……”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笑着打断国主的话语道:“若论反复无常、背信弃义,谁能及得过阁下?你非我云梦泽族类,流荡于乡野市井,我们前国主心怀仁慈,对阁下毫无怠慢,甚至拜阁下做大将军一职!而阁下手握兵权,不知赤心报国,偏要心生邪恶,以至于被‘心魔’依附,做出为天下所不齿之事,你倒好意思出口。当然了,此事天下人尽皆知,阁下也不必引以为荣、逢人便提,我们都知道就是了!”

我的话语,引得我大军一阵大笑。国主勃然大怒,猛然抽出腰间长剑,向前一挥,对身后大军下令道:“将这些叛党给我杀了!”

国主的禁卫大军入黑漆漆的污水一般,向我军将士冲杀过来,漫山遍野、势如洪水,锐不可当。

我想到凭方才我大军的威力无边的箭阵都奈何他们不得,便忍不住为之色变,情急之下,也值得大声令道:“弟兄们不要惊慌,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迎敌!”与此同时,我意念动及,将水云握在手中,将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和众将士一道抗击这神秘而恐怖的禁卫敌军。

那些黑衣禁卫的脚力迅捷无比,我刚与众将士摆开阵势,其先头兵士已经冲到眼前。我以意念驱使水云从我手中飞出,悬停在我身体前方的虚空里。一道华丽的光亮由枪身闪过,一股强劲的飓风忽地生出,挟席卷万物之势,直直向敌军奔袭过去。

电光礌石之间,敌禁卫大军与水云激发出的飓风搅在一处,天地间风雨激荡、雷霆交加。须臾,风雨散尽,却见敌五十万大军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处。

敌军怔了一怔,见之间并未受到伤害,乃纷纷叫嚷着,再次向我军冲杀过来。霎时间,已经冲锋至我军阵前。

我大军见敌军袭来,也纷纷撤掉手中弓弩,抽出各般长短兵刃,准备迎击敌军。

及至两军交接,诡异的神情布满敌我两军的每一个将士的脸上。但见两军相遇,双方将士却如同虚空一般从对方的身体中穿梭而过,并无任何伤痕。此刻的战场之上,杀声震天,但兵刃交戈声却始终未闻,亦无一人受伤。

“你究竟做了什么?”我听见国主厉声问道。

“什么都没做啊!”我耸耸肩,惬意笑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与众将士一般感到茫然无知呢。

“Sia,还记不记得我军远征青茫时,在行军路上所遇到的诡异景象?”云儿在一旁小声对我道。

经云儿这么一提,我猛然醒悟,大笑着对远处的国主道:“刚才你说的没错,我大军虽弓强箭快,但丝毫奈何你们不得!可是,你大概也看到了,你的这些什么禁卫大军也不能使我军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哈哈,这场决战,我们根本不在同一处时空里。对你我而言,我们都不过是些虚幻的影像罢了。”

被“心魔”附体的国主勃然大怒,但见他双手平举于胸前,一团夺目耀眼的光芒便从他的身上发出。那光芒迅速扩散,越过正在不同时空里的交战双方,所过之处,兵刃交戈及惨叫声响彻云天,仿若地狱内的场景。无数长矛短剑在空中飞来飞去,陆续有人惨死在对手之下,地上到处横卧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孔,令人直欲作呕。

这一战,令身在其中的我看得心惊肉跳、浑身颤抖。我大军神威骁勇、能征善战,但将士们平日训练多以长途奔袭、攻城陷阵为主,且每临战阵,多先例行放箭。而我们的对手在见识到我大军箭阵之后,多半当场就会弃城归顺。此等战法,我屡试不爽,一直持此驰骋云梦泽而无人能挡。正因为如此,对于这等贴身肉搏之术,我与众将虽在平时的训练中有所提到,但终究用之甚少,故而并未受到重视。似眼前这肉搏之战,我与将士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故一时之间,我百万大军竟有些难以抵御这些身手矫健的黑衣禁卫的进攻,只能仗着人多而与之抗衡。

我还在思索如何才能战胜这些黑衣禁卫,忽感心内悸动不止,贴身佩戴的水晶石也在不停地震动着。直觉告诉我,有危险正在向我靠近。

情急之下,我意念动及,启动水晶石,展开双翅,从战骑悲伤直直跃起,纵身飞入半空中。我身体刚刚离开战骑脊背,数柄寒光闪闪的兵刃便贴着身体疾速掠过。

我一拍战骑脊背,在空中借力转过身来,看清袭击者的身影,伸出右脚猛地向他踢去,正中其颈。但听得一声惨叫,那人的黑色面纱被辨认不清眼色的液体染湿,歪歪斜斜地躺在了地上。

“咦,这人身手也不怎么样啊?”我暗咐道。正中此时,又有几柄兵刃向正在半空中的我袭来。我身在空中,无物可以借力,并不能向地面上那样灵活敏捷。眼看那几柄兵刃就要击中我的脚踝,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那些兵刃就要击中我的脚踝时,两柄闪烁着耀眼光泽的兵刃从斜刺里杀出,将那些兵刃格挡开来。我定睛瞧去,正是西亚与梦溪二人。

“谢了,你们救了复国将军一命!”我剪短地对二人道。既知这些黑衣禁卫并非我云梦泽族类,加之我尚在人间世界时就与这人人有过过节,所以对于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好感。而且,方才又见他们一上来便对我偷袭,我心中早对此类人满怀怒火,故身体落地之后,出手便再无顾忌。一时之间,天地间风云变幻、雷鸣电闪、一股股的狂风呼啸而至,诡异华丽的光芒在我身前不时变化,所到之处,残肢断臂雨点一般向四周横飞乱舞,墨绿色的液体雨点似的从天而降,将我周身处的地表染做一片混杂着血腥气的肮脏之色。

这场混战,从早晨一直持续至午后,那些黑衣禁卫的身影不断减少,我大军重新取得了主动权,并形成对黑衣禁卫的压倒性优势。

我见大军占据上风,便将手中水云隐去,挥翅跳至一旁,冷冷地观看着战场上锁发生的一切。

这时,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声在离我身边不远处响起:“给我住手,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我不禁循声瞧去,不由得被惊呆住了——云儿被颈前的一把利刃所挟持,而挟持她的,正是我们的死对头,当今的国主,被“心魔”附体之人!

我抬起一脚,将身边一名挥动兵刃向我砍来的黑衣禁卫踢飞,转身对国主冷声道:“将公主放开!”

国主将手中利刃往后挪了一点点,并未回答我的言语。

“将她放开!”我怒喝道。

“复国将军之所以纵横云梦泽而无人能挡,所倚仗者,不过是大军箭阵与水云而已!将军若能不用水云而将我击败,那才真的叫人佩服!哈哈,不知复国将军能否舍弃水云,与我单打独斗一场?”国主冷笑道。

我稍作思虑,对其道:“好,我答应你,你先将公主放开!”

国主仰天大笑,对我道:“将军,我若将她放开,不是自寻死路么?将军聪明过人,不用我多言也会明白吧?”

我沉声应道:“好,就依你!只是,我这水云依心意而隐现自如,我若以潜意识将其引出,那时又当如何?”

“你只需将水云引出,将其掷向空中,我自有办法让将军召唤不出!”国主冷笑道。

我尚未回答,云儿已经大声道:“Sia,你千万不可听信此人!”随后,她又淡然对我笑道:“将军才华,远在诗云之上!云梦泽若无诗云,便请Sia担当起重任,将我云梦泽引向辉煌!”

我笑着对云儿摇了摇头,对她道:“公主就别再为难我了!”然后,我又将目光转向国主,对其冷笑道“阁下果然是阴险奸诈之人!只是,那时你若落败,当如何论处?”

“那时我若落败,任凭公主与将军处置!”国主道。

我淡然一笑,将流光溢彩的水云唤出,随即右臂轻扬,水云化作一道七色彩虹,消失于深邃的虚空里。“Sia!”云儿大声喊道。

“出招吧!”我双手抱拳,略一施礼,冷言对国主道。

国主并未言语,只是将头一扬,朗声大笑道:“你这人,处处讲究君子之道,明知是个圈套,还依然跳入,你如你死去的父亲一扬愚不可及!”

国主的话语让我冷汗尽出,我欲先发制人,不料全身犹如绳索捆缚,便的动一根手指头,也是无法办到。

“你这个人,端的卑鄙无耻!”我追悔莫及,乃冷言道。

“林西亚,快动手杀了他!”国主扭头对我旁边的西亚喝道。

随着国主话音落地,平时一脸豁达淡然的西亚忽地将面色一沉,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我。一团淡蓝色光芒在他的手中迅速凝聚成一柄无锋无刃、浑若水晶雕琢而成的长剑。

“动手啊!”国主再次大声喝道。

西亚手持与我的水云齐名的紫电青霜,一步一步缓慢而固执地向我靠近着。

“西亚,你仔细瞧瞧,你与他可是同一人啊!”云儿冲西亚大声喊道。

西亚对云儿的话语毫不理会,依旧一言不发地向我靠近着。我对双目泪水尽出的云儿苦笑道:“算了,云儿!西亚被这厮控制,你呼唤声再大,终究无用!现在,我终于明白西亚大脑中的植入体是什么——他是‘心魔’控制人躯体与思维的仪器。”

说话间,西亚距我已不足三尺,他双手紧握剑柄,缓缓将那把闪耀着七色光芒的神器举国头顶。

“西亚——”我听见云儿一声尖锐凄厉的呼唤,可事已至此,我毫无办法,索性将双目闭上,准备葬身于西亚的紫电青霜之下。等等,镜湖中的神龙曾告诉我,那个我至今都无从知道具体方位的“深渊”才是我和“心魔”的共同归宿,那么,我眼前的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一道蓝光在我脑海之中闪过,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哑然失笑:神龙的原意是,除非我将“心魔”引入深渊,借助其底下流淌的炽热岩浆才能够使其魂飞魄散。以我人类的躯体,自然无法在那样的环境下独善其身。至于眼下,我尚未将“心魔”击败,反而落入其预设的圈套中,死在此处也在意料之中。

“把公主与将军放开,并让西亚停下,不然,我让你的儿子先葬身于此!”一个带着几分寒意的女声在我耳畔响起。

此时,我全身被国主弄出来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捆缚住,全身活动均受到极大的限制,连平素再简单不过的转头都无能为力。不过,一句其音色,我霎时间就可以判断出,这在我身边讲话之女声,正是梦溪的妻子——紫萱无疑了!

从紫萱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她大概已经将国主的独子Crous挟持,并以此来与国主谈判。

国主闻言,放声大笑道:“从来还没有人敢和我谈条件!林西亚,还愣着做甚么?快杀了他!”

西亚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我,却并未将手中透明长剑向我砍来。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紫萱与浑身尽黑的Crous的身影。紫萱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将其架在Crous的颈内,一步步地向我靠近着,直至走到我的身旁。

“将军,没事吧?”紫萱微微笑道。

我淡然一笑,对紫萱道:“除浑身不能动弹之外,别无大碍!”

浑身透露着飒爽侠义之气的紫萱将手中长剑向内暗中使劲,被挟持的Crous立时狂声高呼:“父王,救我!”

“你给我闭嘴!”国主厉声喊道。

紫萱微微一笑,再将手中长剑往前送有半寸,使剑身锋刃紧贴着Crous颈内皮肤。Crous以异样的声调狂声求救。

国主面色一沉,右臂急速抬起,一个金属色亮点忽从他手臂中发出,在虚空里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直奔其独子胸口而去!

但听得Crous一声惨叫,全身躯体痉挛抽搐起来,紧接着,便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与此同时,其身后的紫萱缓缓将身体转向与我,对我轻轻道了声:“将军……”

我见紫萱嘴角有鲜血溢出,面部表情十分痛苦,情急之下,急忙出手扶持,无奈全身动弹不得,惟一声惊呼:“紫萱小姐!”

紫萱将嘴角血液轻轻拭去,对远处的国主冷声笑道:“虎毒尚不食子,你这人,为了一己私利,举手便将自己的独子杀害,简直就是畜生不如!你若不受到严惩,真是上天无眼了!”言毕,以长剑柱地,无比艰难地欲从地上站起。

我与紫萱的身旁忽然出现一团淡蓝色光芒。须臾,光芒散去,梦溪的身影呈现在我们面前。

梦溪见紫萱受伤,慌忙伸手相扶,却被紫萱轻轻推开。“快带将军离开这里!”她亟不可待地对自己的丈夫道。

紫萱踉踉跄跄着站直身体,对兀自举着紫电青霜的西亚冷言道:“我还道你的意志有多坚定,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成为了别人的傀儡,你空有将军的躯体与身手!”说完,将手中长剑一横,直指西亚的咽喉处。

西亚抬起左手,在紫萱的长剑上轻轻一弹,紫萱便身不由己地倒向一旁。“你想阻止我杀将军,可惜,不是我的对手!”西亚冷笑着道。

紫萱转过身体,抬手便是一剑,与西亚缠斗起来。她那里是西亚的对手,一道强劲的狂风由西亚手中的紫电青霜激发出来,将紫萱的身体卷出好远,方始停下。

西亚将紫萱击退,对我面色一沉,再一次举起了那把流光溢彩的神器。

“不要!”我听见紫萱和云儿同时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知道西亚心神受“心魔”控制,一切动作均要听从于“心魔”,而且,那“心魔”对我恨之入骨,也不太可能命令西亚对我网开一面。我遂将心一横,对西亚冷声道:“西亚,来吧!”

那把周身有七彩光芒环绕的透明长剑一寸一寸地向我靠近着,已经接触到我身上的战袍。我决定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壮烈一些。于是,我将眼睛睁得浑圆,目不转睛地盯着西亚,我要看看这紫电青霜是如何进入我的躯体之中的。

西亚的长剑距我的肌肤已经不足半寸,我能够感受到这神器上隐隐的杀气。忽地,一声清脆的长啸在我耳畔响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许久都不曾停息。一道淡蓝色光芒由西亚的胸前发出。那团淡蓝色光芒迅速化作一道耀眼刺目的闪电,“咔嚓”一声,直直击中国主手持利刃的右手手腕。

国主一声惨叫,右手手掌被齐齐切下,掉落于地上。与此同时,我身上无形的束缚蓦地消失,我的全身又可以活动自如。

我还未来得及对西亚道声感谢,一声炸雷于头顶上空猛地响起,刚刚还澄澈清明的天空忽地黯淡下来,若乌云压境、暴雨将至。紧接着,一阵狂风呼啸而至,直刮得我们众人睁不开眼睛。

狂风顷刻散去,我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身似大蟒、头顶长角的怪物。“紫萱丫头说的没错,这厮作恶多端,若不遭报应,真的是上天无眼了!来,你们瞧,这是什么。”

听到神龙的声音,我与众人纷纷过去观看。但见以绿豆大小的东西在神龙的一爪之内,那东西,似乎遍身生有细小的绒毛。如果我没有才做的话,它应该就是西亚大脑中的植入体。

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刚刚断掉一腕的国主口中发出,我们不由得转身望去。这一瞧,不免又吃了一惊:只见一团黑色的雾气状东西在国主的断腕之处缓缓生出,随着雾气的逐渐加重,他的断腕之处却缓缓长出了新的肉芽组织。不大一会儿,一只新的手掌完好如初地出现在国主的断腕处。

国主活动了几下刚刚生出的右手手掌,大喝一声,向镜湖神龙冲了过去。顷刻间,一人一龙,扭打在了一起。那神龙的身体虽变化多端,但终究因其形体原因,反而不及国主灵活威猛,时候不长,神龙便尽显败象。

“你们稍事休息,我去帮助大神。”西亚无比焦虑地对我说了一声,展开双翅,与国主缠斗起来。

在西亚与国主的神器的影响下,我们近身四周的天空雷声大作,霹雳交加,狂暴的飓风一阵高过一阵,华丽如霓虹的光芒时隐时现,呈现出一派诡异之象。

我抬头向天空望去,见国主以一敌二,尚不落于下风。而西亚与神龙对付国主一人,亦无败迹出现。

我意念动及,将水云召回,回头对正在为紫萱包扎伤口的梦溪道:“梦溪,带紫萱先走,我去助西亚与神龙!”言毕,展开双翅,就要冲上天空。

我刚要动身,忽听得地上一微弱的声音道:“将军!”

我回头看去,对言语之人道:“紫萱小姐,有事吗?”

紫萱缓缓抬起一只手,拽住我征衣一角,轻轻笑道:“将军,可否听紫萱说些话语?”

我将水云隐去,将紫萱的一只手握在手中,对她轻声道:“紫萱请讲!”

紫萱不顾嘴角不断溢出的淡蓝色血液,以细微的声音凄然笑道:“紫萱尚在鄢陵时,每每挺让言及将军面目英俊,身手不凡,又聪颖过人,实乃人中之龙。紫萱那时便有个想法,此生无论如何,也要见将军一面。现在好了,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将军。只可惜,紫萱又听人言及,将军除了诗云公主之外,最任何女子都从未放在心上过……唉,人生不如意,不过如此!此刻紫萱身受重伤,想来距大区之日已不久远。我若不将此秘密告知将军,怕今后再无机会……”

我明白紫萱的一片心意,心头顿时五味杂陈,鼻子一酸,几欲落下泪来。可是,她已经嫁梦溪为妻,而我,正如她所言,除了云儿之外,对任何女都从未动过心。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我见紫萱嘴角不时有鲜血溢出,就要伸手为其擦拭。旁边一方锦帕递到我的眼前。我抬头瞧去,正是云儿。

我接过云儿递来的锦帕,轻轻将紫萱嘴角饿血渍拭去,对其轻轻笑道:“当年我与你云姐昏迷数十日都未曾死去,你才多大啊,就谈论什么大去之日?放心,紫萱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助西亚与神龙击退‘心魔’。”

紫萱却拉住我的衣衫,不让我离去。此时,云儿与梦溪皆在场,我若强行离去,怕有弗紫萱心意,若留在她身旁,不免有些尴尬。一时之间,我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

这时,紫萱微弱的声音再次传入我的耳畔:“将军对梦溪宠爱有加,我先代其对将军道声感谢……”

听闻紫萱微弱的语言,我心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遂对紫萱笑着道:“我有一个想法,紫萱想不想听?”

“将军请讲!”紫萱以虚弱低微的声音对我道。

“你也知道,我在人间世界除有一位小妹之外,还有一位义妹。关于我这位义妹,相信公主她曾对紫萱提起过。我想认紫萱做我云梦泽的义妹,不知道紫萱是否答应?”

紫萱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忽地明亮了许多,她挣扎着从梦溪的怀中坐起,满含惊喜地问我道:“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我笑着点点头,对紫萱道:“只怕紫萱小妹不答应呢!”

紫萱欢喜笑道:“我答应,我答应!”

我接着道:“只是,此处地处荒野,无香烛之物,若要结拜,未免太过简陋!”

紫萱笑道:“大哥向来豁达而淡然,对世间规矩视若无物。欲要结拜,何管它简陋不简陋!大哥在上,请受小妹一拜!”说完,挣扎着便要冲我跪拜下去。

我连忙以手扶住紫萱,对其道:“小妹也说了,大哥向来视世间规矩如若无物,紫萱小妹大可不必如凡间之人,一定要行结拜之礼。”

紫萱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对我轻声笑道:“这结拜所需之物可以简陋,必要的礼节却是不可或缺。”说着,已经在梦溪的扶持之下跪倒在地上,对天诚祝曰:“苍天在上,我郭紫萱愿与林子华结为异姓兄妹,不求同生共死,但愿情谊永存!今日之誓,天地为鉴。若有违背,必遭天谴!“

我将征衣向身后一挥,与紫萱并排跪倒,对天祷曰:“苍天在上:我林子华……”

我与紫萱刚行完结拜之礼,就听得云儿在我们身旁缓缓笑道:“你们结拜,却不告诉我一声,唉,我白喊紫萱那么多天‘小妹’了”

紫萱将头一偏,眼睛一眨,对云儿笑道:“我既与大哥结拜,当然不能再和公主结拜了!”

“为什么?”云儿不解,问紫萱道。

“难道,公主想让紫萱喊一辈子的‘云姐’吗?”紫萱冲我和梦溪眨眼笑道。

紫萱的话语惹得我身旁诸人一片笑语。就在我和梦溪捂嘴而笑时,云儿终于明白,她佯作愠怒,握起粉拳便朝紫萱打去。及至到达紫萱面前,却变作以食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鬼丫头,我差点上当!”云儿笑骂道。

我见紫萱并无性命大碍,遂命梦溪将紫萱搀扶下去歇息,自己则唤出水云,挥动双翅就要冲上云霄,助神龙与西亚消灭“心魔”。

我还未抵近正在交锋之处,忽闻一声山岳崩塌的惊天巨响由前方不远处传来,直震得我耳膜一阵疼痛,许久都不曾听见四周声响。漫天的淡蓝色液体从天而降,夹杂其间的,还有无数残缺不全的金黄色鳞片与白衣碎屑,它们共同构成了一股缓缓飘落的血肉之雨。

“大神,西亚!”我声嘶力竭地仰头高呼,希望它们可以回应我的呼声。然而,我连喊数声,却从无一句回应。

“哈哈,你哪怕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回来了!”狂妄且放肆的笑声在我耳畔响起。

我左手持水云,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水云上轻轻滑过。随着我手指缓缓滑向长枪枪尖,枪身四周的光芒陡然增长,七彩光芒在枪身四周忽亮忽暗,婉转流动。枪头处,一道耀眼夺目的淡蓝色光束,忽长忽短、飘忽不定。

我双目紧紧地盯着国主,一字一句道:“我这一生,未曾想过要杀一人,你是个例外!今日,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来祭奠那些惨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亡灵们!”

我将手中水云长枪一横,直指前方的国主。那神器四周光芒环绕,变幻不定,七彩流光忽亮忽暗,忽长忽短,有如活物,当真灵动之极、华丽之极。我双手一抖,抬起双脚,与水云合为一道七色虹霓,向国主奔袭而去。

国主的双目之中似乎闪过一丝恐惧的色彩,但那种神色也是一闪即逝。他大喝一声,挺起兵刃,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光影,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其中,并以此将我格挡在外。

我冷笑一声,持枪便刺。那国主的手中之物虽也可称得上是削铁如泥之物,但与水云相比,自然的小巫见大巫了。但听得一声轻微的“扑哧”声之后,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再看国主,已经被长枪穿喉、钉在地上。墨绿色恶臭难闻的液体正顺着上空汩汩而出,瞬间便将地表染色。

我曾经想过究竟要多少回合才能将国主击败,或者抑或,自己可以在国主的手中支撑多久便会丧命。而如今,我仅仅这么一招,便将其击毙,倒有些始料不及了。故一时之间,竟有些隐隐的失落感。

我两三步走到国主的尸体旁,一言不发,抬手将水云拔出,转身朝向我的百万将士挥枪示意。“逆贼已死,请诗云国主荣登皇宫宝座!”我朗声喊道。

我张开双翅,欲飞入军阵之中,忽听不远处的云儿大声惊呼:“Sia小心!”她话音未完,我就觉背部突然遭受重击,一个不防,身体直直向前奔出好远,方始停住。还好,除背部疼痛不已之外,我全身并未受伤。

“Sia!”“将军”云儿与众将纷纷跑来扶持,被我挥手阻住:“没关系,这厮的力道不是太大!”我忍住疼痛,笑着安慰众人道。

“哈哈,你只道水云无物不克、无坚不摧,却不曾料到我已经拥有了不死之躯了吧?任你有神器在手,却也奈何我不得!哈哈!”肆意的冷笑在我背后响起。

我转过身体,再次将水云指向国主,对其怒目而视着。

“以往,我只闻你如何持水云而纵横云梦泽,无人能挡如今亲身试之,也不过如此!哈哈,你不是要报仇雪恨么?来呀,且看你能不能如愿!哈哈……”国主的便冲我冷笑着,便一步一步地向我和云儿等人逼近着。

“众将士,听我号令,预备——放!”我正要出手阻止国主,但闻韩嫣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随着他一声令下,整齐划一的控弦声于我军阵之内响起。我抬头瞧去,一朵硕大的由无数羽箭组成的云朵挟隐隐的呼啸声从我的头顶上方疾速掠过,正向国主奔袭而去。

国主似乎也注意到了危险的临近,他刚一抬头,百万羽箭从天而降,将其活活吞没。紧接着,国主站立的地方电光闪烁、硝烟滚滚,使人目不能视、呼吸受阻。

许久,硝烟逐渐散尽,在刚才国主站立的地方,一座小山丘无声矗立着——那是由我百万大军刚刚发射的无数羽箭堆砌而成。

整个云梦泽只剩下沉寂,悄无声息的沉寂。我们南征北战了这么多年,现在,一切该结束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震动天地的欢呼声从我的将士们的口中爆发出来。这样的欢呼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它和我军过去每收复一城时的欢呼声相比,当然要热烈许多,也更加隆重。众将士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或互相抱成一团,或收据兵刃,但众人无不欢呼雀跃。这一天,虽然有点来迟,但总算来了。胜利的喜悦挂在每一位将士的脸上。

“终于结束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浊气,对云儿及身边众将道。可是,想到有那么多生命包括神龙与西亚都未能见到这一天,我又不禁暗自神伤。

“是啊,我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但总算是等到了!”云儿意兴阑珊道。末了,她又有些不甘心道:“只不过,这么一下便将其射杀,未免太便宜它了!”

“你不能任何事都圆圆满满!”我笑着道。等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噢,是了,那“心魔”连创造人间世界与云梦泽的龙族都难以将其击败,它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我大军射杀?而且,既然他刚才说我的睡衣都曲风将其杀死,这寻常的羽箭又怎么可能将其消灭掉?还有,那镜湖中的神龙告诉我说,除非我利用“深渊”的力量,才能够将“心魔”杀死,而现在……不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究竟是相信“心魔”已经死在我大军的箭雨之下,还是相信神龙所讲的话语,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变故总是事实。我和众人眼睁睁地瞧着那座由无数羽箭堆砌而成的山丘正蠕蠕而动,似乎有什么大笑要从下面钻拱出来。

“‘心魔’还没有死,大家小心!”我话音刚落,就听见“哗啦”一声,山丘一般的羽箭向四周飞散开来,被“心魔”附体的国主毫发未伤地站在我们面前。“连紫电青霜与水云都杀我不死,遑论你们这些寻常羽箭?”国主面对我百万将士,恣意笑着。

我对身边众人急急说了一声:“保护好国主!”自己已经再一次将水晶般透明又浑身流光溢彩的水云召唤在手中。

我挺起神器,忍住背上的疼痛,双脚往地上一蹬,挥动双翅向国主疾速刺去。但那国主不等我接近,其身体便在一团黑色光雾中变得逐渐透明起来。我的水云长枪一下子刺在虚空里,而国主恣意的狂笑声尚在我耳畔回荡。

“贼兵尽数覆灭,请大军保护公主进入都城,择日举行登基大典!”我对身旁众将道。

欢呼声游泳池响彻云天。莫可名状的伤感却不合时宜地涌上我的心头,使我不得欢颜。“心魔”未灭,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此刻,还不是我庆祝胜利的时候。

在惊天的欢笑声中,我将水云隐去,从怀中掏出兵符印信,交与梦溪手上,笑着对其道:“梦溪,即刻起你就我云梦泽新的三军统帅,你要担负起清剿叛党余孽和保护族民及公主的重任。若是有人对你有异议,你也不用心生怨愤,毕竟,你还太年轻。不过,你也用不着妄自菲薄,想我初为‘少将军’时,比你还小三四岁!另外……照顾好紫萱!”

“将军……大哥,你要到那里去?”我刚刚结拜的义妹紫萱以虚弱的声音问道。

我双手抱拳,冲所有人长揖一礼,笑道:“‘心魔’未灭,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眼下云梦泽大业已竟,我自然要去寻找‘心魔’的下落!望诸位疑惑尽心尽力,辅佐好云儿,共创我云梦泽的大好基业!闲言少叙,走了!”

“将军!”“将军!”“Sia!”“大哥!”众人大概猜到我这一走,怕是将来再相见的可能微乎其微,纷纷出言挽留。

我淡然一笑,一团淡蓝色光芒由胸前发出,迅速将我身体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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