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朔雪飘飞，行营间的旌旗上都覆满了雪，懒懒垂着。
嫣莞披着雪白的貂裘，驻足在一个小角落里。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她能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还有紧张而沉重的呼吸声。自昨夜的事情发生以后，她一夜没有合眼，天还未亮就匆匆赶来了，只惜也没能打听到萧然和柏儿的消息，不知道他们此刻怎么样了。
“听闻昨日长官要放走那个间谍妃子。”
“是啊，长官要惨了。”耳畔传来了几个狱卒低声私语的声音，扰得她心头更加杂乱。
“刽子手何在？”匆匆赶来的是一个瘦削硬朗的侍卫，声音却浑厚有力。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这个侍卫身上。
一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手扛弯刀走出，气势凛然，“卑职在。”
“郎主有令，要立即处斩那个间谍，命你立即前去。”
“是。”
嫣莞顿然感觉两腿一软，眸间划过一丝不安，处斩？
☆☆☆
一根高高的圆木竖立在刑场上，柏儿被紧紧绑着，仰着头，清丽的面容憔悴而不安，目光深远而凄冷。
士兵们个个兴冲冲地围在四周，兴致勃勃地小声谈论着。
朔雪飘过了柏儿傲雪的脸颊，那双凹进去的大眼睛格外清澈有神，如同碧潭一般澄澈。
隆绪高坐前端，面色严肃地盯着柏儿，从他的眸光中，看不透一丝感情。
片刻后，一侍卫道：“郎主，时辰已到。”
隆绪看了侍卫一眼，郑重道：“将仆隗柏儿押上来。”
夹杂在人群中的嫣莞不安地望着柏儿，心急如焚，拳头不由紧紧握起。她多想去救她，可是她救得了吗？眼前的状况，到底如何是好？
柏儿被押到了前方，跪在了他面前。她抬起头望着他，目光依旧深远而凄冷，还多了份柔情。
隆绪直勾勾地看着柏儿，心头略感酸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妾想问郎主一个问题。”
“问。”
“郎主爱过臣妾吗？”
他的眼眸中掠过几丝惊诧，随即又恢复平静，温和地问道：“到了此刻，这还重要吗？”
柏儿平静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透露出其他情绪，“请郎主回答。”
隆绪思量片刻，说道：“朕自然是爱过你的。”
“那现在呢？”柏儿的大眼睛变得炯炯有神，含着几分期盼。
“现在你是间谍，朕怎么可能再爱你？”
柏儿的脸上露出失落的情绪，泪水渐渐凝聚到眼眶，“那不是爱，那只是宠。真正的爱是不会随着身份的改变而改变的，真正的爱是可以包容一切的。”
柏儿抬头仰望着苍白而茫然的长空，红润的唇边绽开一抹凄凉的笑意，“臣妾真的是很羡慕李芳仪，就算她犯了大错，郎主还是这么爱她。就算太后执意杀她，郎主还是不顾一切去求人来救她。而臣妾什么都没犯，却要受此大刑。”
话一出，嫣莞怔住了，柏儿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隆绪的脸色肃然一变，黯然下去。
片刻后，嫣莞总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当初他的冷漠离开，是为了求萧菩萨哥和韩德让来救她。想来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求萧太后放过她这样一个罪人，没有道理，而且也不会被应允的，而萧菩萨哥和韩德让来求情，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柏儿知道这件事，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自己？这定然是他太骄傲，不愿让她知道。
“斩。”冷风中，传来了他冰冷肃然的声音，如同尖锐的刀子划过了她的心头。
刽子手缓缓举起了刀。
天空中没有一丝阳光，惨淡纷飞的落雪飘过那明晃晃的弯刀，透着一种凄冷之感。
嫣莞握紧了拳头，一颗心怦怦乱跳，快要冲出胸膛来。若是他真的那么爱她，那么她为柏儿求情会不会有用？可是若是这样，他必然会要求她回到他身边。可是柏儿的命更重要……
“等等。”柏儿大吼一声，情绪有很大的波动。
明晃晃的弯刀蓦地停在了半空中。周边迅速安静下来，苍茫落雪之下，透着一股清冷肃杀之意，令每个人都缩紧了毛孔。
隆绪直直看着柏儿，冷声问道：“还有什么事？”
柏儿娇润的唇边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郎主想知道李芳仪的下落吗？”
周边更加安静。他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眉头立即纠结在一起，“你知道？”
“是。”
嫣莞错愕地看着他们，难道柏儿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难道萧然已经告诉了柏儿？
“你若说出来，朕可以考虑放了你。”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变得生涩。
嫣莞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们，又低眸望向了满地落雪，心头一股冷风荡过，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柏儿凝重道：“考虑？郎主先让我离开这儿，保证不再杀我。”
他犹豫一刻，“朕要你先说出来。君无戏言，朕答应你的绝不会反悔。”
“可是太后呢？郎主能改变太后的主意？”
隆绪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发话：“把她带下去，此案还需再审。”
“是。”侍卫们立即押着柏儿离开了。
隆绪站起身，他傲立在那儿，那高大挺拔的身躯，俊逸绝尘的脸庞，与纷纷扬扬的落雪相衬。他幽深的眸间，有悲伤的情绪暗涌。嫣莞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心头划过一丝莫名的感觉。
纷飞的大雪将天地变得更加苍茫、沉寂，整个天地间都透着一股肃杀的冷厉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