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宇澄澈,月洗高树。时节近夏,繁星铺天。
行营里,篝火发出了噼噼剥剥的声响,点点星火不间断地跳跃在毡帐间,映照出了守营士兵们带着威严的脸庞。
一片平坦的土地上,一个瘦弱的身影久久驻留。晚风飕飕,吹得她裙裾飘扬。
“在看什么?”伴随着一个清越温和的声音,一件貂裘陡然被披在了她的身上。
“知道天的南边最亮的四颗星星叫什么吗?”嫣莞仰头看着天际,眼底露出了一抹苍凉。
隆绪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满面深沉,“叫什么?”
“南箕星。”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离我的家最近了。”
他深沉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伸手轻搂住她纤若无骨的腰,沉声问道:“想家了?”
家?那儿还有她的家吗?
嫣莞缓缓垂下双眸,眼底露出了无尽的哀伤,“那儿没有我的家了。”
他加大力度搂紧了她娇弱的身躯,柔声道:“从你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这儿就是你的家。”
她抬眼凝望着他,立即感觉到眼睛酸涩难忍,眼中有泪光盈盈闪烁。
“过些日子,朕带你去中原拜祭你的亲人,好吗?”
“真的?”她凝望着他,嘴角浮现出笑意。
“君无戏言。”
她伸手环住了他坚实的腰身,含泪的双眸透出喜悦之色。
隆绪凝望着她,嘴角的弧度加深,目光中流露出了万丈深情。
☆☆☆
金陵城内,风光如旧。
三十多年前,她和亲人一起登上船队离开了这片故土,悲痛难耐。三十多年后,故人大多已经作土,而她回到了这个伤心之地,脑海中仍然清晰地记得当年的仓皇辞庙日。只是,纵然行尽金陵烟水路,亦难遇当年人。
马蹄嗒嗒,马车在汹涌的人潮中缓缓移动,她透过缓缓晃动的帘子凝视着外面。大街小巷,行人不绝,这些生活在繁华盛世中的人,又有谁能懂她这一生惨淡漂泊的哀痛?眼角悄然滚落了两行热泪。一直搂着她的手加大了力度,她感觉到他的气息正朝她扑面而来,心头荡漾起一股春风。
他轻轻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他是懂她的,懂她的哀痛。
☆☆☆
艳阳高照,翠云万里,繁花重叠盛开着路旁,高低不齐的绿树绵延到遥远的地方。
无边春色中,两个身影紧紧相依。
“江南繁华之地,别有一番风月,与塞外之景全然不同。”
“是啊!塞外只有大漠、旷野、雪域,只会让离家在外的人倍感思乡之痛。”
他的眸光略显黯然,“看来,朕从没体会到你的心情。”
嫣莞勉强笑了笑,“这儿已经没有我的家了,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他温煦一笑,眸光暖意浓浓。
一声笛音蓦然鸣起,缓和而哀伤,继而凄咽悲沉。凄婉之韵,散之不尽。
“谁在吹这么哀伤的曲子?”嫣莞起身朝四周看了看。
“难道是守陵人?”
行到水穷处,她终于看到了这个吹笛人。眼前人一袭青衫磊落,面容染满哀伤,也似是饱经风霜,年纪与她相似。
那人缓缓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嫣莞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出现?”
那人起身,淡淡说道:“在下李衡,字天和。家父为南唐旧臣,每年都会派我前来拜祭。你呢?”
“天和。”嫣莞皱眉略思,眸光迅速黯淡,“你父亲还好吗?”
李天和沉声道:“家父已经过世了。敢问您是……”
“按照辈分,我应该是你姑姑。”
李天和的目光骤然一变,“敢问您可是曾经的永嘉公主?”
“是。”她的眸光泛着些许悲伤,转瞬又想起今日居然能偶逢亲人,理应好好招待一番。
李天和缓缓抬眸,目光陡然一凝,“这位是姑父?”
隆绪浅笑道:“是。”
李天和上下打量着隆绪,被他一身霸气所震慑,剑眉不由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