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书房内
一想到分别在即，子夜心中痛苦不已，叔夜一连三日，每到夜半就潜入子夜的房中，为子夜细心敷药，当子夜伤势见好，叔夜这才黯然离去。
子夜沿着花间小径，恍恍惚惚地走着，心中想着如果今晚能够遇到叔夜，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足慰我心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子夜心头一喜，猛然回头，差点与身后的来人撞个满怀。
“你有病啊，突然转身，吓死我了。”来人不是叔夜，好像是王爷身边的侍女。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子夜急忙赔礼道歉。
“算了，我还有急事，没工夫同你一般见识，”侍女急匆匆地走了几步，突然回身望着子夜，“你好像是郡主身边的丫鬟吧？”
见子夜点头，又说道：“正好你闲着无事，把这壶新沏的普洱茶送到王爷书房。我还要给曹将军取铁观音去。快点，不要让王爷等急了。”
子夜无奈接过茶壶，奔向不远处王爷的书房，好在那里去过两次，倒也轻车熟路，子夜暗自思忖，这个侍女口中的曹将军，该不是曹爽吧？
如果要是他，自己还真得小心一些，虽然曹爽没有见过自己女装，但就是起疑，后果也会不堪设想，到时候真是欲生不能欲死不得。
书房坐落在一个小院套正中，子夜走到院套大门，只见数个门卫把守，看来今日一定有重要人物来访，否则不会在府内如此严加防范。
见子夜府内丫鬟打扮，又手捧托盘和茶具，侍卫略加盘问就放行。
子夜走近书房，心头突然开始剧跳，只好将手中托盘，放在窗下的石台上稍事休息。
此刻已经夜静更深，窗内人影绰绰，灯光摇曳，低沉的谈话声，清晰地飘入耳中，“将军，听你方才所说，司马家族已经是朝中一大顽疾，如不早日除去，必留祸患。”
“嗯，前段时间我军兵败兴势山，就是司马昭和他的父兄勾结外敌，企图削弱我曹氏宗族在朝中的力量，诸位王爷，我请你们来，就是商议，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想办法除掉司马。”
子夜听出这个人就是曹爽，这家伙居然把自己兵败的责任，推给司马昭，真是无耻，子夜就是当事人，如果那日没有司马昭舍身入谷救他，他早已丧命多时了，这家伙，真是恩将仇报。
“嗯，我记得当初兰卿降生之日，我请一位道长测算，道长曾说过兰卿会位列诸王之上，只是提醒一点，就是切记三马同槽。想这三马，就是司马家父子三人，他们父子同朝，我儿的江山社稷不保啊！”
说这话的人，子夜听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任城王曹楷。这个狠心的父亲，眼中只有自己的孪生哥哥曹芳，而自己却是一降生就被视为祸水，弃之如敝履。
当初为了曹芳的皇位，险险把自己毒打致死，要不是体内倒霉的阳魂出现，自己绝对难逃一死。后来为了避祸，把仅仅八岁的自己，硬是推送到司马家，嫁给司马师。
“我有个计划，明天早上假传圣旨，让他们父子进宫封赏，我们几家派驻高手埋伏在午门外，见到他们一拥而上，手起刀落就地处决，这样才永绝后患。”
子夜骤然听到这个歹毒的计划，禁不住双手颤抖，顾不得进去送茶，匆匆向大门外走去。
子夜匆匆走出院门，心头怦怦跳个不停，曹爽这个计划实在歹毒，为了一己私利，居然毒害功臣名将司马一家。
子夜虽然血缘上属于曹氏一族，但是这几年眼看着曹氏诸王倒行逆施，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反而不及司马父子军纪严明，爱民如子。
当今皇上曹芳就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子夜虽然十年未见，却是希望他能够亲贤臣、远小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的皇位和性命无忧。
子夜心乱如麻地走在林荫小径，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与叔夜相遇的地方。
怔怔地站在原地，子夜心中七上八下地想着怎样报信给司马昭。
王府把守森严，子夜自从进府以来，再也没有走出过大门。可是这十万火急的口信，要怎样才能在今晚传递给司马昭父子呢？
“唉！”耳边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子夜茫然四顾，眼前赫然一亮，凉亭里坐着一袭白衣的嵇叔夜，此刻正无奈而又伤感地望着自己。
有办法了，子夜灵机一动，脸上顿时浮现出开心的笑容。
急忙忙奔到亭中，乖巧地坐在叔夜的身畔，叔夜有些奇怪地看着子夜，方才还遥遥望见子夜心神恍惚，怎么转瞬间就开心不已。
“叔夜，我想到逃走的办法了。”子夜笑吟吟地望着叔夜，心中却忏悔着，自己居然面对叔夜撒谎。
“噢？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叔夜心中最牵挂的，就是子夜还留在王府，这里实在是太危险，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受到伤害。
“呵呵，全都告诉你就不好玩了。”子夜故意调皮地做个鬼脸，“不过，我想求你帮个忙，帮我送一封信。”
“呵呵，好，没问题。”叔夜慨然应允。
子夜笑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哦。”
半个时辰后，子夜匆匆而返，见叔夜还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心中不由得一阵歉疚，走到叔夜面前，拿出一个信封，低声道：“叔夜，我有个远房亲戚叫刘青，你去找他，把这封信交给他，就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依计行事，别的不用多说，你立即离开。”
“好，我一定送到。”叔夜接过信封，看也没看揣在怀里。
“叔夜，辛苦你连夜送去，这是他在城中的地址。”
“好，夜儿，我马上启程。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叔夜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惆怅和伤感。
“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叔夜，你多多珍重。”子夜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情不自禁扑到叔夜的怀中，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任由泪水潺潺打湿了叔夜的衣襟。
“夜儿，你、你也多多保重，什么时候，你想我，就到我的竹林小楼，我、我等你。”叔夜眼中也蒙上一层雾气。
破晓之前，猛将刘青，催马奔到司马府中，叩开大门，不顾一切地往里面就闯。
“二公子，二公子，我是刘青。”司马昭昨夜留宿在父亲府中，父子三人秉烛长谈，凌晨时分方才沉沉睡去，此刻听刘青焦急的声音，一个翻身坐起，沉声道：“刘青，何事如此惊惶？”
“禀公子，十万火急。”
天过正午，子夜终于洗完一大盆的脏衣服，望着绳子上面挂满了整洁如新的衣服，子夜呆呆出神。
叔夜的急信送到刘青那里吗？刘青是否及时转交给子上？子上父子怎样应对这场突来横祸？
子夜心中七上八下，一会儿担心子上的安危，一会儿又觉得，对不住蒙在鼓里的叔夜。
叔夜性情刚直、孤傲，一旦知道被自己利用，给他最讨厌的司马家送信，不知心里该怎样怨恨自己？
子夜一想到叔夜那幽怨而伤感的目光，胸口处一阵阵地刺痛，心中暗暗叹道：“叔夜啊叔夜，求你原谅子夜的欺骗，体谅子夜不得已的苦衷吧。”
“子夜、子夜，”身后传来呼唤声，子夜回头，只见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女，一脸肃然地站在身后。
“两位姐姐，什么事？”
“郡主传你有事，马上跟我们走。”
子夜跟在两个侍女身后，心中暗想，自从我被毒打受伤后，郡主再没有看过我一眼，这几天分派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走着、走着，子夜觉出不对，这方向分明是去往王爷的书房，难道郡主今天在王爷哪里？
子夜满肚子疑问，随着侍女走进书房，刚一进门，就见王爷一脸怒容地注视着自己，子夜不敢对视，急忙趋步上前拜倒，“奴婢拜见王爷。”
王爷哼了一声，转头对身后侍立的丫鬟说道：“是她吗？”
“禀王爷，昨晚奴婢交代送茶的就是她。”
子夜心中咯噔一下，猛抬头，指证自己的正是昨晚的侍女。
司马府中书房内，司马昭父子三人围坐在几案旁，“昭儿，你凭什么说送信的人会在王府里？”
司马昭浓眉紧蹙，“爹爹，孩儿问过刘青，那送信之人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白衣男子，送信时对里面的内容毫不知情，只是说受人所托。而这写信之人，能事先得知如此机密的事情，一定是在王府之中，而且出入不是很方便，否则，绝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事情来。”
“你可知写信之人是谁？送信之人又是谁？”司马懿睿智的目光直视儿子，显然昭儿此刻有满腹的心事。
司马昭沉吟片刻，突然膝行几步，跪在司马懿身前，“昭儿请求父亲，设法搭救我的朋友？”
“噢？他是谁？”
司马昭低垂下头，喃喃道：“她就是十年前失踪，昭儿心头怎么也忘不掉的子夜。”
叔夜送信回来，天光已经放亮，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洗漱完毕，就开始整理行囊，今天本是离去的日子，可叔夜的心中却莫名地惴惴不安。
那个叫刘青的男子，虽然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可要到王府中救人，岂是行军打仗那么简单？
叔夜心中一百个放心不下，可离去的日子已经定下来，自己有什么理由同王爷改口？
唉，叔夜长叹一声，我这是怎么了？为何明知夜儿不可能是萦绕心头的子夜，却总是忍不住去照顾她，关心她？
叔夜收拾好行囊准备向王爷辞行，可心事重重的他，却不知不觉间走到郡主的房前。
郡主的侍女们都认得叔夜，远远地看到叔夜走来，急忙迎上去，笑吟吟地施礼，“嵇公子来了，郡主不在房中，被王爷叫到书房去了。”
叔夜猛抬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郡主的房前。
“哦，”叔夜左右环顾，却没有见到心中惦念的夜儿，“阿紫姑娘也随郡主去王爷那里吗？”
“哎呦，嵇公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呢？”好不容易能同俊美多才的叔夜聊上几句，丫鬟们个个争先恐后地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阿紫好像是偷听到王爷的机密，泄露给王爷的敌人了。这不，连郡主都被牵连，叫到王爷书房中训话去了。”
“啊？”叔夜心头一颤，顾不得多想，转身就向王爷的书房方向跑去。
一路狂奔，来到王爷的套院门前，四个侍卫持刀分立两旁。
叔夜一见心头狂跳，这阵势看来真是出了大事了，来不及客套，叔夜直接问道：“两位大哥，王爷在书房吗？”
侍卫知道叔夜是王爷御赐的女婿，王爷对叔夜的喜爱，甚至超过郡主。
低声道：“公子，王爷正在大发雷霆，连郡主都被斥骂了，你进去要小心一些。”
“多谢！”叔夜拱拱手大步跨进门去。
书房门虚掩，叔夜还没走到门前，里面的声音就清晰地传了出来。
“贱人，快说出你的真实姓名。”这是王爷愤怒的声音。
“婢女从小无父无母，亲戚们叫我阿紫。”子夜虚弱的声音隐隐传来。
“哼，一派胡言。我问你，你与司马一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在王府为奴，与他们毫无关系。”
“哼，昨晚侍女命你送茶，你进院之后，却未进书房，之后又匆匆而去，我问你，你去往哪里？又是怎样给司马家送信？”
叔夜闻听此言，如雷轰顶，不由得倏然驻足，夜儿与司马昭的关系非同一般，昨晚难道真是夜儿听到什么消息，才让我匆匆送信？
叔夜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子夜披头散发的趴伏在地上，一位侍女走到王爷身边，伏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噢？”王爷听后猝然一惊，两道浓眉倒竖，愤然起身喝道：“大胆贱人，你、你竟敢勾引男子给你送信，昨晚树林前，与你见面的白衣男子是谁？”
子夜身体轻轻抖动，猛然抬起头，吃力地从地上撑身坐起，昂然笑道：“呵呵，笑话，要诬陷人也不需强加罪名，这王府守卫森严，怎容一个婢女勾引男子？王爷非要给我定罪，不妨由我一人承担，不要再祸及无辜。”
“哼哼，贱人嘴硬，好，本王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来人，给我大刑伺候。”
众侍卫一涌而上，正要动手，门口传来一声断喝，“且慢！”
王爷和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处站立一个白色身影，耀眼的阳光洒在叔夜的白衣上面，把这个俊逸的身影，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子夜不曾想叔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凝神望去，只见与那耀眼的白衣相映衬的，是叔夜苍白的脸色。
“叔夜！”王爷和郡主同时惊呼，连子夜也吃惊得张大嘴巴，叔夜不是今日就要离开王府，怎么会出现在书房里？方才的审讯，叔夜可曾听到？
子夜自知难逃此劫，此刻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看王爷恼羞成怒的样子，一定是昨晚害人的计划没有得逞，子上他们定是安然无恙，自己也算死而无憾了。
唯独愧对的就是叔夜，刚烈、孤傲的叔夜，尽管不知自己就是十年前的子夜，可自己的行为一定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子夜不敢看叔夜苍白的脸色，更不敢对视叔夜痛楚、失望的眸光，只能低头伏在地上。
“叔夜，你来了。”郡主立即从座位上跳起，迎向叔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