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万宝边走边骂,把李全贵家所有女性不管是喘气儿的还是蹬腿儿的都问候了一遍,眼瞅到家才算‘功行圆满’。
上河湾与下河湾同样背靠勾头山面朝兰乌河,但两个村子的境况却大不相同。下河湾在乌兰河湾处,那是数百亩的平坦沃野,都是上等的好田。上河湾则正相反,从河岸到山脚是一片片的石头窝和沼泽荒,只四十多亩浅土田地。
这年月,普通人家多是饥一顿饱一顿,可绝少有上河湾这么穷。这鬼地方耗子都往外搬家,小伙长的再漂亮姑娘也不愿嫁过来。
三十几户人家连老带少不到百口人,大部分都是光棍子,有媳妇的不是傻就是瘸多少带点毛病,出来进去一个比一个长得恶劣,外人戏称上河湾为‘仙女屯’。
都知道农家三件宝‘丑妻、近地、大棉袄’,说是媳妇长得丑不招人惦记搁哪都放心,但若丑得自己看都反胃就不好了,啥事都得有个底限不是?
好赖这些丑娘们该有的零件都有,村里爷们也是口重,吹了灯、蒙上被,都当仙女睡!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起炕,怕见到‘仙女儿’的真颜扫了昨晚的雅兴。时间久了养成早早起的好习惯,外边人都夸奖上河湾的爷们能干,说他们起得比鸡都早。
回到村子,此时村里人大多在家里午睡躲日头,两排低矮破旧的土房外静寂无人、鸡犬不闻。
丁万宝没回自己的土窝,而是急急忙忙的跑去河边撒尿,为了让下河湾人能喝上自己的尿水,差点把膀胱憋炸!
想到李财主家淘米水里掺着自己的尿水,尿得更加舒爽。
哗哗哗地正尿着,身后响起了憨憨的声音:“宝叔,你真有尿!”
一个身材高壮、面目憨傻小子来到了河边,破烂没打补丁的布衫,裤子上条条洞洞。
丁万宝不用回头也听出来是村里陈大户的傻儿子陈米旺,小名傻旺。他把余尿抖搂干净,转身看着陈米旺乐道:“傻旺有尿没,过来陪叔尿点。”
陈米旺晃着脑袋粗声道:“俺没。”
“啧,多少整点意思意思。”
“真没有,就是觉着有点粑儿。”陈米旺很老实的答道。
丁万宝大乐,“有粑更好,来蹲河里拉,让下河湾喝你的屎汤。”
“俺娘不让俺下河。”
陈米旺很有记性,娘说不行的事他都不敢做。
丁万宝来了兴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逗逗傻子玩,小眼珠一转笑道:“旺儿啊,你没蹲河里拉过屎吧?”
“没。”
“叔拉过!”丁万宝一脸的神往,说道:“那滋味才舒服呢,还钓了条大鱼!”
陈米旺忙问道:“咋钓的?”
丁万宝绘声绘色地说道:“叔当时正在河里蹲着,刚拉到一半,来条大鱼一家伙把俺鸡子咬住了!”
傻旺不明就里,咧着嘴还替他宝叔使劲,“哎呀,那得老疼了!”
“不疼,那鱼没有牙,还给叔鸡子裹硬了捏,被俺一家伙撅了上来!”丁万宝表情十分夸张,手比划着说道:“拎到岸上一看,这么宽,这么长!足足能有十多斤,连吃了七天鱼肉!”
陈米旺张大嘴发出惊叹:“这么老大噢?!”
丁万宝掐着腰骄傲说道:“那是!你叔鸡子大,七八斤的小鱼儿根本叼不上。”
傻小子伸出大拇哥,“宝叔真能!”
“不算啥,去,你也下去试试,说不定能钓个五六斤的鱼儿。”
陈米旺摇摇头,“俺不去。”
“啥,啥玩意?”说这么热闹傻子竟然无动于衷,丁万宝纳闷道:“为啥不去?”
“俺娘不让俺下河。”傻人有傻道,理由简单而又充分。
“我曰你娘!”丁万宝感觉上了傻子当,禁不住大骂出声。
“他娘在屋睡晌午觉呢,你去日吧。”陈大户打身后走了过来。
陈大户叫陈满仓,是本村的地主,却没一点地主的样子,衣服裤子补丁打补丁,年岁刚过四十、黑瘦的脸上刻着很深的皱纹,身材细高挑远看像根竹竿。
表面上看,陈大户的和外村的普通民户衣着差不多,可就是这身不显眼的穿戴,在上河湾算是好的。村里许多人家,连一套出门的衣服都没有,夏天好赖扯块遮羞布能对付,到了冬天有的人家只有一条棉裤,一个人穿出去,剩下人坐在炕上盖着被褥干/靠。
丁万宝见是陈大户来找儿子,忙笑道:“东家,俺说着玩呢!”
“俺可说真格的!”陈满仓连说道:“丁万宝,你要是个爷们进屋日了傻旺他娘!”
“东家……”
丁万宝见这货来劲了,本想顺着话头逗逗乐,可想到他那黄脸獠牙的婆娘立时蔫菜,不得不坦白道:“哥,你别跟俺闹玩笑,那是俺嫂子,有十个色心俺也不能给您扣绿帽子。”
都知道陈大户是个吝啬鬼对啥都在乎,一个铜子掰四瓣花,每晚灯油论滴算计,唯独能舍出去的就是家里能吃能睡得媳妇,也是他的姑表妹。
谁若能把他这表妹拐走,陈大户得蒙着大被偷着乐!因为这娘们肥猪老胖贼能吃又不懂得节俭,长的更是渗人,陈满仓从打娶进门就后悔不迭。但也没办法,从小定的亲事由不得他做主,只心里埋怨爹娘瞎了眼。
陈满仓还有一样本事,都说他会打洞,家里地下藏了许多粮食谁也找不到。
近些年附近土匪闹得凶,落马岭一带也有一绺子人马,匪首姓马是个瘸子,绿林报号‘拐子马’,手底下二十来个人、三条破枪,带着一头骡子一头驴,砸响窑、抢童子,横推立压都是吃生米的!
注:砸响窑(抢劫),抢童子(绑架小孩),横推立压(糟蹋女人),吃生米的(不懂绿林规矩)
‘拐子马’总是秋收时下山,下河湾不敢去,李财主家墙高院深还有十个炮手,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抢。上河湾倒是来过两回,可这上河湾穷的冒烟哪有东西喂胡子?他们想打陈大户的主意,但陈大户每年都早早抢收庄家,收完藏一半卖一半、家里翻烂了也只有十几斤粮食。
陈大户只要听到土匪来就跑,家里老婆孩子都不管,用他的话说:‘谁稀罕谁领走’。
‘拐子马’想过绑了他儿子老婆做‘肉票’,可孩子是个傻子,若是不来赎人谁养他?那婆娘就更不用说了,肥猪老胖长的贼呲牙,看一眼都做恶梦,抢了这娘们回去招人笑话。所以土匪对上河湾也没辙,来了两次就再没来过。
陈满仓见丁万宝对自己婆娘没兴趣,心里还有点遗憾:连问道:“飞虎到县城睡土窑了?”
“啥土窑,嘿嘿……”丁万宝立刻来了精神,吹嘘道:“俺可是在‘春香楼’睡的,那姑娘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身上细皮嫩肉一捏都出水儿!……”
他是可了劲儿的吹,反正对方也不知道咋事儿,也不怕说漏嘴。
“吹吧你!”陈满仓虽然不大信,心里还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从背后拽出长烟杆、续上烟叶,抬脚在鞋底子上蹭着火捻子,动作一气呵成,显得十分熟练。
点着火吸了口烟儿,陈大户老神在在地说道:“有闲钱存点粮食将来也娶个婆娘,少去那些花花地方,别图一时快活再染上‘花柳病’。”
‘姥姥的,你他吗在这放咒呢?’丁万宝心里暗骂,嘴上应道:“东家说的是,不过俺们这忒穷,像样的姑娘都不来,俺可没那福气。”
“非得找像样的?差不多就得,女人都是那点玩意,中用就成。”陈满仓继续说教道:“你不种地也别叫俺东家,以后咱们兄弟相称。”
“话说……俺家地不多但也有你活干,来年你也种两亩,没有地媒婆都不瞅你。”
“别!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交不起租子。”丁万宝不想听他说教,看了眼他的烟杆笑道:“东家,烟杆擦了没?回头我帮你通通?”
“昨晚上俺自己通过了……”陈满仓吐了口烟儿问道:“咋,又要换绑腿?”
丁万宝应道:“恩,上个绑腿穿烂了,想着晚上再做一个放山用。”
“啥时候再去放山?”
“过两天。”
“那赶趟!”陈满仓摆弄着烟袋锅说道:“俺烟重,没两天又不少烟油。”
“俺下午去下河湾转转。”
丁万宝也算个业余清理烟斗的,他清理烟斗不要钱、只要烟油,为了放山时防蛇虫用。
本地没有雄黄石,县城的雄黄粉也不便宜,都用烟油代替。山里蛇虫多,裤腿和脚踝要用绑腿缠住,外面抹上烟油,很管用!烟油这东西气味奇呛而且经久不散,是当地放山、打猎必备的好东西。
下午,丁万宝没啥事,带上擦烟斗的家什赶往下河湾……